“道什么歉啊,本宫一看见小孩儿就头疼。”梨裳还是笑着,转头望向窗台上的夜明珠灯盏。
一个奇怪的名字忽然浮现在脑海里,模糊得几不可辨。
忆景。
殿外的天上忽然变得明亮,明亮到灼伤眼目。那纯白的光色仿佛是从九天之上的神界照下,吞噬掉一切色彩,覆盖住一切污秽。它在不断下降,那样纯洁而神圣,所有的创伤都可以被修复。空中恍惚传来飘渺的天籁,温柔遥远,如同来自仙境的声声召唤。
这三个字轻轻飘到她耳边,还没进到里面,就消散无踪。奇谁为字。
她有些茫然,“为什么要恨你?”
她甚至都不知道蚩尤用的是什么方法!
“琉璟……”
梨裳将手贴上梵尘另一侧肩膀,运起神力。
她仿佛感觉有一股电流通过身体,每一寸皮肤都战栗起来……翌日,太平大殿。
他们,到底在那白光中看到了什么?
他不是魔神么?为什么这样一个邪恶至极的人,有如此圣洁的力量?
“梵尘!醒过来!!”梨裳大声叫着,仍然没有效果。梵尘的身体忽然开始渐渐下沉,御云渐渐消退。他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向前伸出手,然后,一瞬之间,他便被光芒淹没了。
“对不起。”
梨裳感觉到不妙。
一瞬间,白芒如潮水一般褪了下去。
早朝暂免,苍云军也被调动出来,层层守在大殿之外。六名无相侍僧则在殿中,梵尘和碧落则一左一右站在梨裳身边,等待着。
他用最深情的目光望向她,低声说着,“梨裳,我回来了。”
快得不可思议。
六名无相侍僧并未受到影响。他们围成一个圆,高举各自的法杖,口中吟唱起咒文,已经开始催动埋在海王宫下的法阵。侍僧们的吟唱声夹带着逼人的力量向四方散开,大殿之中的气流开始躁动起来,飞旋着卷起每个人的衣衫,皮肤上传来阵阵压迫感。
此时,梵尘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梨裳转过头,就见到梵尘一脸惊异的表情,而碧落,则已经藏不住眼中的惧色。
那纯白的光辉已经开始蔓延到殿中。此时法阵已经启动,一道绚丽的金色光芒从殿外的地底迸射而出,向着上方的白芒以雷霆之势冲过去,一时竟将那白芒推回去了一些。可是转瞬间白色再次大盛,坚定而强大地一寸一寸下沉,那金色光芒就如同撼树的蜉蝣一般,竭尽全力,可是仍然一点点败下阵来。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刚才被吞没的殿堂有浅浅显露出来。可是梵尘、无相侍僧,都不见了。
金芒似乎压了过去,渐渐把白光推上、包裹。整个大殿都被金色笼罩着,到处一片目眩迷离。
他的声音那样柔软,仿佛是抚慰,仿佛是歉疚,他的声音仿佛就在她的脑海里,轻声细语着,抹去一切思维。
梵尘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咒文。梨裳用力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叫他,可他就像丢了魂儿似的,完全没有反应。
梨裳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
“我大概能顶住他一会儿,你逃出去,去轩辕国!”
时间一寸寸地溜过去,梨裳却越来越焦虑。这种紧绷着的等待简直让人神经质,她倒开始希望蚩尤现在就出现,总比这样让人跟惊弓之鸟似的要强。
窗外夜色已经深沉,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以前……”
成功了么?”我只做你的琉璟。“”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不会再让你伤心。
可忽然的,两名无相侍僧停下了咒文,而是呆呆地望着殿外一缕流泻进来的白光。那道光明无声无息,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悄悄延伸到他们面前。
这是……蚩尤的力量?
这就是蚩尤?他还没有露面,云境最精锐的苍云军就已经被他破了?
可如果是梦的话,这么巧她和碧落梦见的竟然是一个人?
琉璟……
她深深吸一口气,说,“你看这架势,我哪还走得了。”
梨裳连忙拉着碧落后退。法阵失去了支持,金芒逐渐变弱。碧落低声说,“你快走!”
是蚩尤么?
梵尘化出御云升到大殿之上,祭出法杖,配合着六位无相侍僧的声音高声吟唱起来。金芒仿佛被注入一股磅礴的力量,倏然炸开,向着上方冲过去。
梨裳顺着梵尘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恍惚是一个人。
法阵没了六名侍僧的支持,只剩下梵尘一人苦苦支撑。大侍僧面色苍白,但仍继续施法。碧落飞身而上,伸出一只手,贴上梵尘的肩膀,同他一起布阵。
瞬间,所有殿外的人影都被吞没了,再也看不见分毫。
守在大殿之外的士兵全部都不由自主跪下来,痴痴地望向上空,无一例外。他们的表情痴迷而虔诚,梨裳已经听到许多人发出抽噎一般的泣声。那是某种难以形容的狂喜的哭泣,从灵魂中发出,仿佛看到了什么自己可以为之放弃一切的美好景象。
“蚩尤,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这次并没有用多高的音量,因为她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蚩尤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这是谁的名字来着?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以信。梨裳这么告诉自己。
她心中一紧。接着就看他的目光锁定在前方不断相撞的两束光华间,双眼圆睁。从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有着令人骇异的震惊。
是蚩尤!是他来了!
抓紧手里的剑柄,转过身,面对着扑面而来的白光。”我知道你等的很苦很苦。
“我要和你离开,远走高飞。只有我们两个人。
已经两个时辰了,仍旧没有动静。
没过多久,那两名无相侍僧便软到下来,嘴唇抖动着,连法杖都拿不稳了。他们神色激动,仿佛看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满目的狂喜和沉溺。
梨裳怀疑,会不会蚩尤不来了?会不会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金光挣扎着再次将白芒推起,可已经十分勉强。梨裳御云,浮到碧落他们身边。这咒文她并不会念,但她可以把神力传到梵尘的身体里。
梨裳下意识抓紧手边的屠魔剑,心中紧张万分。
“梨裳,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男人,美到超越性别,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乌色的长发,微微打着卷垂落下来,上面仿佛流动着柔润的光华。双眼似夜一般漆黑,仿佛能吸尽人的魂,星河在里面打着转,一片灿烂繁华。他穿着黑色描金的华服,广袖衣袂随着海潮翻舞,仿佛张开的翅膀,遗世独立般站在我面前。他静静凝视着梨裳,唇角翘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倾尽一切的温柔。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
她的琉璟……回来了?
梨裳感觉自己的心剧烈的痛着,仿佛被撕成了很多很多片,多到数不过来。
“以前的事儿,早就都过去了。”她一挥手,打断他。这是一百年来,碧落第一次跟梨裳提以前,“你本来也没错。”
琉璟走到梨裳的面前,认真地望着她,眼中倒影出她的影子,仿佛把她的一切都包容进去,不论她是谁,不论她犯了什么样的错。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她没有想到已经修行到无欲无求境界的无相侍僧,也会如此轻易被击溃。
她年纪大了,果然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
碧落还在不断施术,他一个人勉力支持这庞大的法阵,身上剧烈颤抖。
“梨裳。”那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得让人心碎。
梨裳站起身来,手却不自觉地颤抖。
他迈动脚步,一步一步走来,胸前垂挂莹白的梨花随着步履轻轻摇晃,光芒闪耀在他的面庞上,令人屏息。
那光芒尽数收回到一个人的身后,只留下淡淡的光芒缭绕在一人周围。
到底是谁的错,谁说得清楚?
她只能看着他,全身一寸都动不了。
碧落那副自我牺牲的样子,忽然让梨裳想起记忆深处那个猝然而倒的身影。甚至连面容都是那么相似。
此时,一句轻柔如羽毛的话,仿佛是在脑袋深处响起,“让你久等了。”zVXC。
那些士兵可是受到严苛的训练从小培养的,意志都是南王朝最为坚强的,怎么会这样?
此时守在殿外的苍云军仿佛不太对劲,许多士兵原本岿然如石的身体渐渐动摇,微微抬起头,仿佛被天上的什么东西蛊惑住了一样。更有甚者已经跪倒下来,嘴里喃喃说着什么,神情恍惚仿若失了魂魄。
她感觉有东西涌上眼眶,连视线都模糊起来。
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清凉的触感沿着皮肤传播,所过之处,皆尽融化成灰。
这句话的声音,听着怎么如此……
“梨裳,你恨我么?”碧落突然问。
她愣愣地看着他,失掉所有语言。”跟我走,好么?“
那样蛊惑的问语,没有人能够拒绝。
梨裳感觉全身一阵阵发软,全部的力量都被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