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朱砂泪
下到绿阳之后,除了汪一水,于天纵几乎不跟班子里的任何一个人私下有过接触,他害怕被逼着站队,也害怕会横生枝节扰乱他发展经济的具体步伐。
然而就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刚被顶上常务副县长位置的孟广才打来电话,说是邀请他去自己家里打麻将,顺便吃个饭。于天纵琢磨不透对方真正的心思,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一下还有没有另请他人,在得到答案后,于天纵欣然应承了下来。
孟广才的家位于绿阳一个并不惹眼的小区,房子也就一百二十平米左右且丝毫不铺张也不奢华,等于天纵到的时候,公安局局长宋忠辉和县委副书记马少平早摆开战局恭候大驾。
于天纵也不含糊一坐好就开始模牌,然后冲着这家的主人孟广才打趣道:“孟县长,这不会是你们三大常委故意设的仙人跳吧?好让我姓于的直接往里砸钱啊。”
坐在于天纵对面的公安局局长宋忠辉一听,哈哈大笑道:“于县长,你可是地道的彪悍猛人啊,一曲霸王宴把吴县长膈应了好几天呢,怎么摆到我们这儿,就开始示弱了,我看你是故意在释放烟雾弹。”
模了一副好牌的于天纵吐了一口烟道:“麻将这玩意三分运气七分心理战术,宋局,你可是学刑侦出生,琢磨犯人心思那是一套一套,合着在这里等我们呢。”
专职副书记马少平也上来凑热闹,一张嘴就倾倒一大片的道:“于县长,你这是在抬举老宋啊,就他那一丁点伎俩,要是真跟犯人对上眼,也就一拳两脚三恐吓这么点小把戏,攻心?攻他娘个屁啊。”
团团围着麻将桌的四个大老爷们一听这话,齐声笑爆了门牙。
就在这时,孟广才的老婆黄琼英端着一盘水果扭着曼妙的腰肢走了过来,把水果盘放下之后道:“于县长,果然年轻有为,听老孟说还没成家啊,回头我在单位跟寻模一个,咱医院啥都缺,就不缺年轻漂亮的护士。”
黄琼英是县人民医院护理部的主任,虽然已过四十,但风韵犹存,关于她风流韵事的传闻很多,跟前的副书记马少平就是其中一位绯闻男主角,要是真有那么一茬,于天纵不知这老孟同志何来如此宽广的胸怀跟这么一位连襟同台搓麻打屁。
于天纵瞥了一眼弓身的黄琼英,嘻嘻笑道:“那敢情好啊,这事还得多麻烦一下嫂子,这年头没个洗衣做饭的人就不算个爷们啊。”
黄琼英婉儿一笑,风情万种地问道:“于县长真能瞧的上?”
于天纵一听一本正经道:“嫂子,瞧你说的什么话,咱就一土生土长的乡下汉子,撇开副县长这个名头连个窝都没有,我还怕你们单位的护士妹纸嫌乎我寒颤呢。”
黄琼英拍了拍出类拔萃的双.峰道:“那行,这事就包嫂子身上了。”
坐在于天纵上家的马少平望着黄琼英颤颤巍巍的胸脯咽了几口口水道:“琼英啊,咱于县长不挑剔,只要找个像你这样胸大屁翘的就成。”
面对如此赤果果的暧昧挑衅,黄琼英毫不避讳地骂了一句不正经然后努着嘴道:“姓马的就不是好东西,不但吃草还偷荤,咱于县长才不跟你这般种马一样低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着人家的面跟别人老婆一茬接一茬的玩暧昧,孟广才铁青着脸,沉默不语。马少平大概也瞧出其中的端倪便不再说话,故作专心地打牌,一旁黄琼英见过了火,也转身走进了厨房收拾晚饭。
因为两三句玩味的话,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如坐针毡的于天纵故意扯开话题道:“孟县长,进了常委班子,还没来得及给你庆贺,今天就借花谢佛,打一张绝版红中让你碰,祝你在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由阴转晴的孟广才咧着嘴道:“那我得多谢于县长。”
说着,便将一摞牌整齐推倒,霸气的大呼一声四台。
一行四人围着桌子杀的天昏地暗,直到吃晚饭的点才意犹未尽的收起战局,福星高照的于天纵如有神助成了最大的赢家,而善于跟犯人斗智斗勇的宋忠辉输的只剩下一条裤衩和几个可怜巴巴的钢镚。
鏖战了整一个下午,孟广才拿出两瓶三十年陈的五粮液说是要犒劳大家,结果酒桌上又是一番不见硝烟的厮杀。
于天纵自小就偷模着喝老爷子的烈酒,日积月累下来,千杯不醉不敢说,对付这三个酒囊饭袋还是绰绰有余,连着几番车轮战,马少平这个骚包率先投降,第一个跑去厕所吐的肝肠寸断,接着是孟广才。虽然宋忠辉硬着头皮顶了几轮,但败下阵来时比先前几个还要来的惨烈,直接钻到桌子底下,打死都不肯出来。
于天纵望着窘态百出的绿阳三巨头顾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跟一旁的黄琼英嫂子长嫂子短的套近乎,很狗腿也很邪恶,咋一看以为这下半生就撩在对方手上了。
直到晚上十一点,一行四人才纷纷散去,由于喝了太多的酒,于天纵没着急回宾馆,而是来到浊江边上的一个小公园里散步,迎着刺料峭春寒的冷风,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满腔筹志。
突然,在夜色中,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背影,于天纵心里纳闷这大半夜的怎还会有老人出没,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才发现是一个算命卜卦的老先生。
“老先生,这大半夜的哪还有什么人影,赶紧收拾一下回家吧。”于天纵递上一根香烟,还帮着点上。
算命老头呼哧呼哧地抽了几口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道:“那便是老朽的家啊。”
于天纵瞥了一眼亭子里席地而铺的被褥,心里酸酸的,把打麻将赢来的一万多块钱整整齐齐放在老头子面前的卦摊上,正要转身离去,不料被对方喝住。
邋遢不堪的老头抚了抚自己粗糙的脸庞,义正言辞地道:“年轻人,我是术士不是乞丐,凭本事吃饭,这些钱请你拿回去,你的心意老朽领情了。”
于天纵望着老头倔强的脸庞,心里琢磨都落魄到这个份上了,还装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清贫雅士气节,活该一辈子受穷。
于天纵笑了一笑道:“既然这样,那不如替我看一看如何。”
跟仙风道骨扯不上半毛钱关系的算命老头沉思一会后,在那一沓钱里抽出三张放在口袋里道:“我只拿我应得的。”
于天纵被这一幕差点逗乐,既然对方要摆气节,他也不好当场戳破,收起余下的钱后在老头子对面的小板凳上坐定。
满目疮痍的老头借着灯光对于天纵的面相轮廓细细打量一番后,道出一席分外耳熟的话语,“眉心朱砂泪,命里逢树便遇桃花开,却是一生知己难求。”
那一年于天纵才四岁,对于那个老叫花子并没有印象,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却很肯定说的是同一番话。
正当于天纵瞠目结舌时,老头又胡言乱语起来:“头顶苍天,脚踏黄土,皇城有金枝,这朱砂泪本是公主画眉误点之笔,你若是个女儿身的话,定是藏宫的金枝玉叶,只可惜……。”
老头子顿了顿继续道:“只可惜你落了个男子之身,不得不隐伏于草莽,贬在了凡尘俗世间。”
于天纵一听这荒唐之极的话,实在憋不住,连声哈哈大笑,算命老头子摇了摇头,白发苍苍,突然话锋一转道:“我只做寻常百姓人家的生意,你的钱老朽不敢赚啊。”
说着把装入口袋的钱重新掏了出来,往地上随手一扔便收起卦摊,像见了鬼似的匆匆逃离。
而身后的于天纵,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