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无雪看的方向,是华庙。
连绵的山,在天际勾勒出粗犷的弧度。树太绿,又处于背光,以至于此时看上去呈出些墨色。从墨色之中,隐隐露出明亮的琉璃兽头角屋檐,悠长厚重的寺钟钟声随着风声传入人耳。
“这钟声居然可以传这么远。”
越无雪感叹。
“回声嘛,四周环山的缘故。娴”
阿罗一面说,一面抱着她的细腰,往马下放。
越无雪落了地,拍拍衣衫,又仰头看阿罗,笑眯眯问他,
“你还知道回声呀,我还以为你只会戴金耳环。奠”
“小王当然知道,怎么?你喜欢小王的金耳环?小王回去后,给你送十对。”
阿罗跳下马,乐呵呵地伸手拍她头上的太监小帽。
“咳咳……”
阴阳怪气的咳嗽声从二人身后传来,转头,只见连渭穿着一身青色滚边锦袍,正眯着眼睛朝二人笑,那神情,简直像饿豺,双眼放绿光。
“阿罗王子,小……安子……”
连渭走过来,抱拳向阿罗王子,又侧脸看越无雪。
“小侯爷。”
阿罗毫不掩饰地一脸厌恶,粗声粗气回了一句扭头,大步走向金銮驾。焱极天正歪在靠垫上,隔着锦帘看着外面的几人。
阿罗一抱拳,直着喉咙嚷,
“皇上传召臣有何吩咐?”
“皇上,百官已到了祖庙,谏臣也在前面拦着了,皇上应当早做决断。”
连渭也走上前来,弯着腰,露出一副忧色。
“小公子都被阉了,而且他不过是个孩子,那些鸟|官怎么这么爱管闲事?皇上要留什么人,用什么人,干他们鸟|事,让臣去打发他们,罗罗嗦嗦,不像男人!”
阿罗一瞪眼,满脸忿色,想必也知道百官要拿越无雪杀头祭旗的事。
“阿罗王子是说皇上不像男人?”
连渭眼中阴光一闪,阴恻恻地抵了一句。
“小王是说你不像个男人,涂脂抹粉,满身香味,恶心。”
“可本侯爷可没戴耳环,也不给小太监送耳环。”
连渭冷笑着,给阿罗顶了回去。
阿罗明显不会吵架,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不知道回什么话,越无雪在他身后悄悄扯他,小声说道:
“别吵了。”
焱极天的视线落在她拉阿罗衣袖的小手上,又不露声色地转开,沉声说道:
“这事,连渭去办吧,阿罗性子急,办不成事。”
“臣……哼……不说了。”
阿罗听焱极天嫌他不会办事,脸更红了,气呼呼地一扭头,不再出声。
连渭眼中精光闪了又闪,恭敬地给焱极天行了个礼,走了。
白鹤轩和天真公公这才赶到,焱极天轻轻拉开锦帘,看着越无雪,剑眉微皱,低声说道:
“小公子,明日要剥你的皮,你可得忍住,不要给你父王丢脸。”
越无雪眼角抽了抽,可不知为何,身边站了这几个男人,她还真不害怕,还有一种左青龙、右白虎,威风凛凛的感觉。
“皇上,连渭对此事太过积极,臣以为,这事还是让臣出面的好。”
白鹤轩沉吟一下,低声说说。
“不用了,白将军不日即将出征,心思放到正事上,你先去祖庙吧。”
焱极天淡淡地说了一句,甩上了锦帘,卧了下去,好像是睡觉去了。
白鹤轩看了一眼越无雪,策马离开。
数百人的仪仗,此时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有马儿偶尔刨刨蹄子,打几声响鼻。
时间漫长得好像永远过不完一样,越无雪的腿都站麻了,锦帘后面才传来他沉闷的声音。
“起驾。”
神经病,把大家都叫到旁边看他睡觉?
队伍浩浩荡荡的,重新开始往前挪动,这种速度,只怕晚上都到不了,那些大臣们,有得跪了!
阿罗是直肠子,心中有气,也不骑马,甩手在一边走着。越无雪见阿罗还在生气,便扯扯他的袖子,阿罗扭头看她,越无雪便笑着冲他勾勾手指。
“什么?”
阿罗当真勾下头来,越无雪女敕女敕的手指捏住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你别气,晚上我们整整那只赖皮龟去。”
“好啊。”
阿罗眼睛一亮,大巴掌揉上了越无雪的肩,用力晃了起来。
“啊……啊……”
越无雪还含在嘴里的一句话都被他晃断了,青色小帽被晃掉,一头青丝像瀑布一般散落下来,看得阿罗眼睛发直。
“小公子,你身上怎么这么香?若你是女子,小王一定向皇上求亲,把你赐给我做王妃。”
“哪轮得到你……”
天真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边传来,越无雪抬眼,只见金銮驾上,焱极天正扭头盯着她。
规矩!
要记得规矩!
越无雪提醒自己,迅速挽好头发,戴好小帽,勾着头往前走。
阿罗还要跟上来,天真却一拂尘拦住了他,笑着说道:
“阿罗王子,皇上让您先行一步赶去祖庙,盯着小侯爷去。”
“哦,好。”
阿罗看样子对女人完全没有和与男人打架来得有劲,当下就上了马,挥鞭跑远了。
越无雪心里暗叹,果然是不开窍的呆子,就算有十个老婆,也能被别的男人抢光了,情商低到负一百,简直是绿帽子之王。
天真从她身后用拂尘捅了捅她的腰,紧走了两步,和她并肩走着,小声叨叨,
“小公子,这几日切记要温柔一些,不要再惹皇上生气,他为了护着你,和朝官们不知道怄了多少气……”
“哼,他护着我,还不是因为要拿我示威?”
“得了,真正的越长安已到了皇上手中,他只要把越长安推出去就行,想怎么杀都成,为什么还要留你在这里?你没长脑子,好好想想去,还真是个没良心的臭丫头。”
天真白她一眼,拔腿跑开了。
越无雪愕然,一个太监而已,敢骂她臭丫头?
可她才懒得想焱极天为什么留着她,或者是已经有太多人看到她长啥样,所以才没办法把越长安挽回来吧,否则让大家知道他被越雷耍了,多没面子!
一路行到祖庙,已是月上柳梢头。
大臣们跪得腿都麻了,只有连渭搬了张椅子坐在路边,喝茶,吃点心,远远的见到銮驾来了,他才跳起来,指挥人把椅子藏起来,一溜小跑迎上前来。做奸|臣,也得有奸|心奸|相,更得有演技,连渭在这方面堪称出类拔萃。
他才跪下,太监的通传声就一句一句地传了上来,瞬间,祖庙内外响起了齐齐的高呼声。
“恭迎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銮驾缓缓停下,天真一推越无雪,她就到了銮驾前面,锦帘打开,焱极天踩着太监的肩下来了,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低低地说了声:跟上。
越无雪扫他一眼,紧跟上来。
于是他走在最前方,越无雪紧跟在他的右后方,然后才是天真。
从朝官中走过时,越无雪忍不住去看这些人,为什么一到打仗,他们就要拿敌人的亲属先开刀,这算哪门子的逻辑?一点都不善良好不好?
他一直进了房间,才让百官起来,可立刻就有人前来上谏了,隔着门请他下旨,绑起越长安,砍头示威。
焱极天一直听着,直到外面的声音消停了,他才坐下,抬眼看了一眼越无雪,沉声说道:
“两兵交战,不斩来使,朕若杀一个12岁的孩子,未免显得太没度量,此事不再议,都退下。”
越无雪垂头在一边站着,听着外面的人退去了,这才看向焱极天。
“歇着吧。”
焱极天今天话少,脸色沉静,不似之前对她那般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