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何要骗你?”
焱极天反问,坐起,唤进奴才,伺侯他更衣。舒榒駑襻
越无雪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想看出端倪,可惜焱极天这此,惯会掩藏情绪,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她想要的。
到小院中时。
聂颖和越泽睿正坐在那株海棠树下,越泽睿在写字,聂颖在做鞋,看款式、大小,是给越无雪的姗。
见他二人到来,聂颖一脸意外,放下了鞋,带着越泽睿快步过来跪下。
“罪妇给皇上请安。”
“夫人请起。娣”
焱极天唇角含笑,扶她起来。越泽睿也怯怯地跟着站了起来,躲到了聂颖的身后。
“娘,这是给我的?”
越无雪过去,笑吟吟地拿起快做好的绣鞋。
“是啊,你生辰快到了,每年一双嘛。”
聂颖微笑,走到她的身后。绣鞋上绣着红莲花,衬着翠油油的绿叶,栩栩如生,引得蜂蝶乱转。
聂颖实在是心灵手巧的女人,会酿酒,会弹唱,会女红……
焱极天冷眼看着她,脑中全是天真的忠告,若聂颖真是心疼越无雪,怎么舍得让她来换越雷的情份?可现在看她对越无雪母爱深深,难道真是越雷巧舌如簧,骗了越无雪?
“皇上请用茶。”
越泽睿端着茶碗过来,恭恭敬敬的。
焱极天接茶时,又看了他一眼,越无雪和越长安眉眼相似,倒更像姐弟,这越泽睿却更像聂颖。想到相士的预言,焱极天的眸色微沉一下,低头看向他写的字。
字和人一样,清秀削瘦稚女敕,若说威胁,这男孩现在还不能威胁到任何人,只怕有心人想利用他做文章。
“娘,有人上折子了,他会安排你和弟弟今晚就离开。”
越无雪把鞋放下,拉着聂颖的手,小声说。
“什么?这么快?”
聂颖愕然,手指紧了紧。
“嗯,事不疑迟,你也看到了,我挺好的。”
越无雪点头,想安慰她。
“我是怕你……”
聂颖娥眉轻蹙,一副担忧模样。
焱极天缓步过来,盯着聂颖,沉着地说:
“有朕在此,夫人不必担忧,朕送夫人和小公子回胡国隐居,日后自有相见的机会。”
聂颖不好再说,只转头看着越无雪,恋恋不舍地问。
“何时出发?”
“子时。”
焱极天当下就说。
聂颖轻轻点头,沉默一会,便挤出笑意来,小声说:
“那我再给雪儿和皇上做一顿饭,今日一别……”
越无雪摇她的手,微笑着说:
“娘,会再见的。”
聂颖勉强一笑,眼眶都红了,抹了一下眼睛,匆匆转身,往厨房走去。
“小睿陪姐姐多说会儿话,我去做饭。”
“娘,我帮你。”
越无雪紧跟过来,却被聂颖拦住。
“你在这里陪皇上吧,他能两度陪你出来,想必也是在乎你的感受,你以后切莫任性,记着娘的话,万事……以性命为重。”
越无雪开始难过,认真地点点头,看着她进了厨房。
越泽睿过来,拉着她的袖子小声说,
“姐姐,别伤心,我会保护娘,等我长大了,我来接你。”
“嗯,你一定要保护好娘亲。”
越无雪连连点头,拉着他坐回树下,看他方才写的字。
到了日落时,居然淅淅沥沥开始滴雨,渐渐的,雨便大了。就像老天也知道她和娘亲不舍分别一样,要下这大雨,留住娘亲的脚步。
可是天虽留人,焱极天却不留。
酒菜摆在屋里,四人围桌而坐。
今日的菜比昨儿要丰盛,虽然越无雪竭力说着笑话,可仍然无法调动气氛,聂颖的眼眶一直红红的,不停给她碗里夹菜。
轰隆隆,突然,几声炸雷响起,越泽睿有些害怕地往聂颖的身边挪。
贵族之中,像他这样胆小的男孩,倒很少见。
焱极天放松了一些警惕,端起酒碗,敬向聂颖。
“罪妇不敢。”
聂颖连忙起身,双手捧着酒碗,毕恭毕敬的。
焱极天饮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
“你是无雪的母亲,只要不存二心,朕自会护你周全。”
“罪妇心中,只有女儿和儿子的安危,别无他求。”
聂颖连忙又跪。
“娘,你别跪了。”
越无雪看不下去,瞪了一眼焱极天,把聂颖拉了起来,然后用筷子一敲碗,大声说:
“吃饭!”
“姐姐,我想吃你炒的菜梗烧肉。”
越泽睿突然开口了,脸涨得通红的,嗫嚅着,声音又小,外面的雨滴滴打得急促,害越无雪差点就没听清。
“好呀,我现在就去做。”
越无雪连忙起身,挽着袖子往外走。厨房在另一侧,她得从雨里跑过去。
“无雪,伞。”
聂颖喊了一声,越无雪扭头看了一眼,挥了挥手,一猫眼,手护在头顶,往厨房疾奔过去。
“去帮忙。”
焱极天沉声说了句,三名仆从连忙行礼,快步出去。
房中静下来,三人都不出声,焱极天手指转动着酒碗,抬眼看向聂颖,沉声问:
“无雪进宫,你可知原因?”
“是,罪妇知道。”
聂颖点头。
“你既如此疼爱她,为何又舍得让她进宫?弄不好,她会死的。”
焱极天又问。
“因为……”
聂颖顿了顿,扭头看向门外,厨房里人影闪动,锅铲碰撞锅的声音传过来。似是安静了百年的光景,又似只是一瞬间,聂颖又转回头来,盯住了焱极天,慢慢地笑起来。
这笑很温柔,很和蔼,很动人,可是话却很恶毒。
“因为我根本不稀罕她死不死,她不过是个贱女人的女儿,养大了她,自然要她回报。”
焱极天脸色骤变,猛地站了起来,出掌就想杀她。
可此时他身形一晃,又坐了回去。
“酒中有迷功散,焱极天,你今日死,是因为越无雪杀你,与我无关。”
聂颖站起来,丝毫不顾越泽睿那震惊的神色,拿起筷子,猛地刺向焱极天的眉心。
她的动作迅猛、凌厉、狠毒,完全没有白日看到的那种温柔,端庄,和善!
“那她到底是谁的女儿?”
焱极天眉头紧锁,一脸痛苦,低声问。
“贱人的女儿啊,越无雪五岁的时候就死了,不过是看这丫头长得伶俐,才捡回来当成棋子养而已。就算不送给你,也会送给别人,有越雷女儿的名头,想要她的人多了去了。”
聂颖还是笑,就当筷子快刺进焱极天的眉心时,焱极天突然冷冷一笑,两指伸起,夹住筷子,狠狠一折。
“你以为朕会不作准备就来这里?她虽不明你的心肠,朕却猜到了几分。”
聂颖脸色一变,快速松手,又从桌上模到一支筷子,插向他的喉咙,又尖声大叫,
“泽睿,快跑,叫你姐姐一起逃出去!”
越泽睿惊恐万分,根本不知如何是好,聂颖这时一掌推向他,把他推出了门。
厨房里的人听到响动,只看到越泽睿跑了出来,然后,数支利箭如疾风射到,穿透男孩单薄的身体。
“姐姐……”
越泽睿叫了一声,重重往前栽去,又好像怕他不会死似的,从东边飞来一把刀,落到了越泽睿的腰上,他的身体被生生斩成了两截。
越无雪拿着锅铲怔在门口,看着那血水在地上漫开,又迅速被雨水冲散,突然就发出了一声惨叫,丢了锅铲奔向院中。
越泽睿瘦弱的身体趴着,可上身是上身,下|身是……那血把越无雪的鞋子都沾满了……
越无雪浑身冰凉,她开始剧烈地颤抖,缓缓抬头看向屋里。
聂颖已经被焱极天压到了桌上,他的手指掐住她的咽喉。聂颖的武功超乎他的想像,他头上的金冠都被她扯落了,一头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他半边脸,从外往里看,那幽黄的灯火之下,他神情绝戾,恍若噬血修罗。
“你可以杀我,可是越无雪一定恨你。”
聂颖和焱极天僵持着,唇角扬着冷笑,声音极轻。
“那就恨吧。”
焱极天却狠戾出声,手中之筷毫不留情地狠狠穿过聂颖的咽喉。
越无雪只看到聂颖像一段枯木倒下,眼前一阵黑,人往前扑去,落进漫了血的雨水里,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
那个梦又来困扰越无雪了,她梦到那个男人压在她的身上,用他丑陋的东西,拼命地凌迟着她的身体,她快痛死,快疯掉,却不得不清醒地承受……
直到,大朵大朵的血在眼前喷|溅飞开,她看到弟弟和娘被捆在树上,被大刀一刀一刀地斩开,成了一段一段的……
“娘!”
她一声尖叫,猛地坐了起来,大汗淋漓的,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你醒了,都睡了两天了。”
天真在一边拧帕子,一脸焦急关切。
“焱极天呢?”
越无雪转过头,厉声问。
“上朝呢。”
天真拧拧眉,白净的脸上全是忧郁。
“我若不杀他,我不是越无雪。”
越无雪跳下榻,却感觉胸口一阵疼痛,手脚也无力。
“你病了。”
天真扶住她,小声说。
“我没病!天真,他杀了我娘和弟弟。”
“她不是你娘。”
天真犹豫一下,小声说。
“放屁,那你是我娘?”
越无雪当下就怒了,一推天真,凶狠地瞪他。
“哎……”
天真摇头,小声说:
“越无雪,别乱发脾气,先养好病。”
这还是天真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越无雪还想往外走,可胸口更痛了,没几步,一口血就怄了出来。
“洒家让你别跑啊,快传御医。”
天真跑过来,扶住她,把她往榻上拖。
帘子外有匆匆脚步声,来伺侯她的是那回在华庙见过的黄太医。他给越无雪喂了药,又点了安神的香,越无雪胸口的痛才勉强消停了一些。
她脑中全是越泽睿死时的惨样,为什么焱极天还是下手了呢?还要当着她的面!弟弟还那么小,不过十一岁。
“你别胡思乱想了,如果他要杀,自会避开你去杀,何必让你看到?”
天真又劝。
可越无雪全听不进去,只想着焱极天将那根筷子狠狠刺进聂颖咽喉时的情形,他怎么就能下手呢?若她用筷子戳进他的喉中,他会不会痛?
她的胸口更痛了,翻了个身,紧紧地缩成一团,这痛都没办法减轻一点。终于,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忙活这么久,装傻装委屈装天真装可怜各种装,所求不过是一家团聚,怎么焱极天就不能放过她呢?
“无雪。”
天真轻轻地拍她的肩。
“别碰我。”
她猛地一哆嗦,缩得更紧了。
阳光居然也是血红的颜色,争先恐后地,以狰狞的面孔落到殿中,在她的榻前拧成一片片,像擦不掉的血痕。
越无雪觉得眼睛也刺痛起来了,拉起了被子把自己严严地蒙住,躲在被子里哭得撕心裂肺。
天真怔怔地看着她,终于也落下泪来,呜咽两声,抬手快速抹了抹,转身走了。
“小公子,皇上来了。”
黄太医一边小声提醒。
越无雪的背僵住,牙关紧咬,手握了拳,慢慢地坐了起来。
她只穿着中衣,长发披散着,有几缕被泪水浸湿了,粘在脸颊上,她的眼睛红肿不堪,像两颗鲜桃,那水眸里的恨意,毫不遮掩。
“她不是你娘,朕会证明给你看,是她要杀朕。”
焱极天慢慢走过来,沉声说。
“可笑,她能杀你?她手无缚鸡之力,她又为什么要杀你?”
越无雪尖叫声问着,抄起了枕头,想狠狠砸向他,可她根本没力气,那枕头直接从手里滑下,落到了自己面前。
“焱极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又大哭起来,哆嗦得像被大风正肆意摇晃的一朵海棠,这风再大一点,这花就谢了。
焱极天拧起眉,事态如此进展,自然出乎他的意料,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对方连聂颖和越泽睿一起牺牲掉了。
难道就为了让越无雪恨他?太可笑了!
又或者,聂颖自认为有把握杀他?难道是因为聂颖知道当晚会被送走,所以提前下手?那越泽睿又是被何人所杀?
那支箭,是他的黑羽箭,那柄刀,是他的侍卫们用的刀。
一切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聂颖的脸,都是聂颖的脸,撒下面皮都是血肉模糊,让他更不敢让越无雪去看。
他仔细想着这段日子以来的事,他对越无雪上了心,有心人都看在眼中,否则聂颖不会在这时候出现,白鹤轩也不会在这时候消失,龙形兵符一日不收回来,终成大患。
“越无雪,总之,聂颖不是你想像中的聂颖,我也不是你想像中的我。”
他心中烦恼,无意多哄越无雪,转身就走。
“是啊,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像你这样的恶狼了,你会有报应的!”
越无雪冲着他的背影尖叫,她也只有这样的发泄方式了。
她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她惊恐的发现,就算她现在想下榻,也做不到。
“黄御医,我到底怎么了?”
她扭头问黄御医。
“会治好的。”
黄御医抬手擦汗,一脸惶恐。
越无雪突然就明白了,只怕这是焱极天授意,就是让她无法报仇。
她软软躺下去,万念俱灰。
“越无雪,阿罗王来了,皇上让阿罗王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真带着阿罗进来了。
阿罗见她躺在榻上,一头青丝从榻边悬下来,那薄薄锦被下的曲线分明……
阿罗怔了一下,居然没敢靠过来。
越无雪慢慢转过头,看着阿罗说:
“阿罗,我是女人,我是越无雪。”
阿罗怔住,天真拧了拧眉,却没打断,只关上门,出去了。
“阿罗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去杀了焱极天,我就嫁给你。”
越无雪又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流。
阿罗退了两步,又大步往前走了两步,粗鲁地扯开了帘子,愕然地看着她。
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下巴尖尖,小脸已经瘦成了巴掌大。
越无雪轻轻地掀开被子,露出只着中衣的身子,玲珑的曲线,再度呈现在阿罗的面前。
“他说我的身子很让他销|魂,是男人都喜欢,阿罗你要不要试一试?你去杀了他,我就让你试。”
阿罗的脸越涨越红,他弯下腰,把被子给她裹住,紧紧地压实了,这才跪坐到了她的面前,呆呆地看着她。
“阿罗,他杀了我娘和弟弟,我白装了一场,我也不想活了呢。”
越无雪说着,阿罗伸出手指就掩住她的嘴,小声说:
“你别说了,好好养病。”
“我没病,他给我下了药,不让我动弹,让我就这样躺着,让他睡,让他欺侮,我不过是他泄|欲的一个布偶……”
“你别说了……”
阿罗的嗓子有些哑,迟疑了一下,覆着厚茧的手掌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模着。
“阿罗王,越无雪,皇上刚刚下旨,封越无雪为雪贵人。”
天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越无雪的眼泪又涌出来了,她把脸靠到阿罗的掌心,小声说:
“你看,他又要折磨我了,阿罗,我是活不成了。”
“别这样,我去向他讨你过来。”
“晚了。”
越无雪摇头,阿罗的呼吸越来越重,猛地就把她连被子一起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她的身子软软的,长发一直垂下来,不停地摇晃。
阿罗一脚就踹开了大门,大步往外闯。
天真一见,脸色大变,连忙带着人堵了过来。
“阿罗王休要意气用事,无雪和皇上是有误会,你不要掺和。”
“小王这不叫掺和,本来越无雪就是太皇太后赐给小王的妻子,皇上已经夺走了冰洁,难道连越无雪也要夺走,他明知道越无雪就在这里,却戏弄本王,欺骗本王,说越无雪是个丑陋的妇人,骗小王退婚。他若不肯把无雪还给小王,小王就和他决斗。”
阿罗怒气冲冲地大声嚷着。
天真更急,焱极天为了让越无雪心里舒畅,特地请她最喜欢的阿罗进宫,哪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