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是喝多了可乐,气体在胃里鼓胀起来,越鼓越大,胀得兰溪四肢百骸都被胀满了。舒榒駑襻
兰溪就笑了,轻轻将贺云的手给拨开,“姐,你够了!”
缓了缓,兰溪尽量克制着,继续说,“姐你就这么急着我嫁出去呀?是不是这么多年,我跟姐分享一个房间,给姐带来了许多麻烦,所以姐心里早就烦了我了吧,所以才这么急着让我嫁出去?都说恨嫁恨嫁,我自己还没起恨嫁之心呢,姐怎么就替我急成这个样儿?娆”
“要是早就烦了我了,姐何苦不早说?忍了这么多年,又是何必?”
“兰溪,怎么会。你千万别多心!”
贺梁连忙打圆场,再朝贺云皱眉,“小云,这件事你妈妈还没说,怎么轮到你着急?再说兰溪和慕白的心里也都有数,咱们还是尊重他们两个自己的意见才是。绗”
刘玉茹也有点尴尬,伸手拍兰溪,“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你姐姐也是为了你好,怕你不好意思说出口,你怎么还这么说啊!”
兰溪盯了刘玉茹一眼,伸手抓过刘玉茹面前的酒杯,仰头就将杯里的酒喝下去,然后将酒杯“咣”地墩在桌面上,挑着眼角瞟着刘玉茹乐,“妈,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就是我自己不知好歹,行不行?”
刘玉茹皱眉,“你喝醉了吧?”
方才她眼前是满满的一杯白酒,是贺梁郑重其事地拿出了他珍藏的十年陈,被兰溪那么仰脖子就给干了,她那小脸儿登时就一层红了。
“我没醉。”
兰溪起身,笑着朝月慕白鞠躬,“月总,就是我杜兰溪不知好歹。我妈我姐今天请您二位来,是想谈我跟我姐的终身大事的,可是我却不是。”
兰溪笑着环望桌子边上的几个人,摇了摇头,“我今天之所以请了月总来,其实就是想当着家人的面说清楚:我从前是暗恋过月总,但是我对月总的感情也仅仅限于暗恋。而且这暗恋已经结束了。我不会跟月总在一起,更不会谈婚论嫁。爸、妈、姐,请你们别再误会下去;月总,辜负您的厚爱了,对不起。”
刘玉茹完全没想到兰溪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惊得起身拍打兰溪的手臂,“哎,你这孩子,你这是瞎说什么呢!怎么能,这么失礼啊!”
月明楼却笑了,可是面上的冷冽却反倒如潮退之后的岩石,棱角全都显露出来。他眯着眼睛望刘玉茹,“伯母您不必担心所谓的失礼,我五叔从来都是洞若观火的人,他对这个世上的人和事,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我跟您保证,他早就看出兰溪的心思来了。”
月明楼转头凝视月慕白,“五叔,难道不是么?”
月慕白面对月明楼的质问,月慕白皱眉,却只望向刘玉茹,“伯母,请不要为难兰溪。兰溪其实没有错,若有错也只在我。是我当年在知道兰溪的暗恋的时候迟疑,而如今在兰溪已经结束暗恋的情形下,我才醒悟——现在是我在暗恋兰溪。”
刘玉茹越发尴尬,“那,那要是慕白你暗恋兰溪也好啊。兰溪你个死丫头啊,有慕白这样好的人,你还不知足什么啊你!”
“妈你够了!”
兰溪按捺不住地喊了一声,“妈,究竟是要给我挑男人吧,难道你就不能听我自己的!”
兰溪想再去抓酒瓶子。
月明楼不声不响地将酒瓶子抓起来,给她满了一杯酒。兰溪盯了月明楼一眼,仰头再将杯中酒都倒进嘴里去。
喝完酒,兰溪就更放松了些,她笑着摇头指着月慕白之前送给贺梁的瓷瓶,以及送给刘玉茹的玉镯,“妈,我是你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是什么德性,您总归该心知肚明。您看看月总给您和爸带来的这些礼物,就知道我跟他是多么不一样的人。”
“那瓶子,爸能看出来是什么年代的,有多大的价值,可是在我看来,那有什么用啊?那么大的家伙,既占地方又怕碎,就是月总送我,我也绝对是不要的。还有您这玉镯子——哎哟,照我看来跟外头地摊儿上10块钱一个那种,根本就没什么分别啊!”
“你这孩子!”刘玉茹急得摇头跺脚。
兰溪就笑了,遥遥望着月慕白,“所以啊妈,婚姻和爱情不是强扭的瓜,我就是顺了你的心意跟月总到一块儿去了,也绝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女儿我啊,从来就不是那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命,站得太高我还怕我摔下来摔断了脖子呢。我就想当个自自在在的人,过自己普普通通的日子,所以不是月总不够好,是我配不上他。”
兰溪眯着眼睛,含着一点醉意瞟着月慕白,“月总,千万别再说什么如今是您暗恋我的话。甭说我不信,连您自己也不信吧?——我们根本就是天遥地远的两个人。”
兰溪这么发作开,月明楼跟着便笑了,起身给贺云倒了一杯酒,亲自举到贺云眼前,“贺云,来,我也敬你一杯。”
贺云有些愣怔,却也不好推却,便起身将酒喝了。
月明楼看着贺云因酒而在面上涌起的红晕,眯着眼一笑,“贺云,既然今天都摊开了,我也就别藏着掖着了。”
贺云一紧,伸手便捉住月明楼的手臂,“明楼你要说什么!”
月明楼近乎孩子气地眨眼一笑,转眼向贺梁与刘玉茹,“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是要跟二位长辈鞠躬说一声抱歉。”
“我月明楼向来是情场上的浪子,身边的女朋友三个月换一个,这样的消息相信伯父伯母多少也有所耳闻。既然伯母今日是想跟我们要一句准话,那我只好对不住伯父伯母您二位的心意了:我月明楼现在跟贺云还没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月明楼再扭头望贺云一眼,“贺云很美,仪态也高雅,行为处事都也不委屈我;要是当当普通的男女朋友交往,倒似乎也无可无不可。只是可惜,她还没有重要到让我爱上她。”
“月总裁,你这样说真是过分!”贺梁都按不住气,一拍桌子,起身护在女儿身畔。月明楼叹了口气,躬身向贺梁鞠躬。
从兰溪素日的话语里,月明楼听得出她对这位继父的尊敬和爱戴,于是他今天愿意向这位老人弯腰,“伯父教训的是。可是晚辈却也以为,人对人之间最大的尊重,就是坦诚。虽然晚辈刚刚说出的话会伤害到伯父的自尊,可是晚辈还是会据实相告:晚辈还没爱上就是还没爱上,总归比明明不爱却要装作深爱,更负责任吧?”
贺梁是老派的知识分子,虽然护着女儿,却也讲道理。听见月明楼如此说,贺梁只能长叹一声,一把扯过女儿,“既然今天一切如此,那我就也不多留二位了。二位请便,恕我不远送了。”
“爸,爸!”贺云还想挣月兑贺梁的手。
贺梁一立眉毛,“够了!人家月总裁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你难道还想倒贴上去!我贺梁,没有这样不知羞的女儿!”
贺云纵有不甘,却也不敢再顶撞父亲,只能回首恨恨地望过月明楼,再望过兰溪。
贺梁下了逐客令,刘玉茹也只能放人。倒是兰溪起身,“那我送送吧。”
刘玉茹也尴尬着,压低了声音对女儿说,“等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月慕白和月明楼黯然走向门口。兰溪将防盗门“哐”关上,那声响仿佛撞在她心上,空落落地回声。
贺家今天这么大动静,邻里邻居的都关注着呢,听见他们家大门响,楼上的阿姨就伸头下来问,“兰溪啊,你男朋友啊?”
兰溪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回答。月明楼却一笑挤过来,眨眼向那位阿姨打招呼,“阿姨好。是啊,是她男朋友。”
兰溪登时尴尬得浑身都麻了,转头去瞪他,却只撞上他狡黠的微笑。
月慕白长眉一皱,率先疾步下了楼去。
兰溪跟月明楼下楼,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你不说你今天不乱来么?”
“我没‘乱’来呀。”
月明楼知道这时候兰溪心情也不好,便陪着小心,“我是看着你的反应。今天都做好了准备,你若认了,那我就也豁出去认了,以后再想办法解说明白;你若不认,那我自然也捅破天来。”
兰溪站在楼梯缓台闭了闭眼,“你的意思是,所有的责任就都在我呗?”
她虽然不后悔之前捅开真相,可是看着继父和母亲的情状,却还是觉得自责。如果她能再聪明一点,如果她能思虑再周全一点,是不是就有可能再多一点转圜的余地,能将给家人的负面影响降到更低?
是她笨,是她鲁钝地耿直,所以才会为难了这么久,却依旧没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来,没办法让继父和妈都更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月明楼明白她的挣扎,便叹了口气,伸手去握她的手,“责任全都在我。谁让我就喜欢你一个。就算贺云也是个美人儿,我却怎么都看不入眼去呢?”
兰溪原本心下憋闷,眼窝子酸酸涨涨地想要落泪,可是这会儿听见他这么说,就也忍不住垂首一笑,“你别说这些不正经的,行不行?”
他见她笑了,他心里的阴翳就也呼啦一下子都被风吹散了。他就向前跨了一步,迫得兰溪向后贴到墙角去。他就捧着兰溪的面颊,落下唇去,极快却又是狠狠地亲了兰溪一下,“行,那我做点正经的。”
“哎呀你烦不烦呀!”兰溪小声惊呼着,连忙抬头望楼道上下,幸亏没有人。
兰溪推开他,还是皱紧了眉,“我就是担心,你这么一来,我姐就会恼羞成怒了。法国儒勒集团阿兰先生那边,如果一旦我姐反骨,那你岂不是又要遇到麻烦。”
月明楼点头,“是会挺麻烦的。原本那法国佬就很狡猾,他之前一直在我跟庞家树之间摇摆,想要利用我们两方之间的竞争来渔翁得利。后来因为贺云的救命之恩,他不得不优先选择了我。如果贺云反骨,他就正好有理由来尽数推翻前言,那么我们前期的所有努力可能会因此而全部付之东流。”
兰溪担心得攥紧拳头,“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忍着。现在可怎么办?”
“不怕。”月明楼叹息着揽住兰溪的肩,带了点狡黠地盯着她,“如果这次欧洲的合作真的是因为贺云的缘故丢了,那你就不敢帮我再赢回来?”
“昂?”兰溪有点惊愕地仰头望月明楼,“你是说,我?”
月明楼就笑了,“嘁……”然后跟空无一人的楼梯方向招了招手,“哟,今儿这楼梯上怎么挤了这么多人啊。各位好啊。”
兰溪就气得伸脚踹他,“你别瞎闹了!”
“那你说我怎么办?”他就淘气地笑,“我就对你一人儿说话呢,你还不认;那我就只好跟路过的游魂们打招呼了。”
兰溪只能笑,却还是有点心虚,“……可惜,我又不会做生意。我怕我真的帮不上你什么忙。”
月明楼眯着眼睛望她,“我也觉得我不会做生意。忘了我的志向是当一个农夫?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让我觉得累。其实客观来说,这世上又哪里有真的天生的商人,哪个商人不会遭到败绩呢?”
兰溪心底微微一软,“好,我收回我前面的话。我会尽我所能,如果有能帮得上你的地方,你要教导我。”
“好,一言为定。”月明楼用额头顶了兰溪的头一下,“你回家去吧,五叔那边我料理。你别送出去了。”
兰溪点头,低声嘱咐了句,“你们俩,可别起冲突。回头报纸上又要大肆宣扬。”
“你放心。”他再垂首偷吻了她一下,这才迈着长腿下楼去。
兰溪立在走廊窗前,看着他直直走到月慕白车子前头去,伸胳膊搭在奥迪a8的顶棚上,弯腰去跟月慕白说话。离着远,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见少顷他含着一抹近乎诡异的微笑起身走回他自己的车子。
旋即,道奇蝰蛇嚣张地轰鸣而去,卷起大片的尘土,几乎将奥迪a8湮没。可是奥迪a8也不含糊,尾随而去,速度竟也是凌厉惊人。两辆车子绝尘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影子,兰溪才叹了口气上楼去。贺云正坐在客厅里,冷冷的,不哭也不笑。刘玉茹担心地陪在一边,喁喁劝说着。
看见兰溪进门来,贺云站起来直接走过来,扯住兰溪的手,“杜兰溪,你跟我进来!”
刘玉茹担心地跟过来,“小云啊,你们姐妹俩有话好好说,啊!兰溪如果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回头我说她,啊!”
贺云冷冷扭头,恨恨地盯了刘玉茹一眼,“你够了没有?”
兰溪心下一疼,忙推着刘玉茹,“妈,我跟我姐说会儿体己话。您就别跟着搀和了。”
刘玉茹这才难过地放开了手,“好。那你们俩先说话,我把菜热热去。这一顿闹的,饭都还没吃,都凉了。”
兰溪看刘玉茹那转身过去就微微驼下去的背,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两人走进房间去,贺云将房门锁严,抱着手臂冷笑着望兰溪,“杜兰溪,你行啊。答应了邀请他们两个来家里,让我以为你乖顺了,于是没有做任何的防备;你到时候杀一记回马枪,让我措手不及,啊?”
兰溪叹了口气,“姐,谁让你以为我乖顺了,所以你就放松防备了?我从来就不是能被你随便揉圆搓扁的人。我从前忍着你,不过是让着你罢了。你如果真的以为我好欺负,那就是你的错。”
贺云气得眉梢高高挑起,“杜兰溪,你这是向我挑战吗?”
兰溪平静地仰头望她,“姐,你千万别逼我向你挑战。如果真的打起来,你根本就打不过我。”
“你,你!”贺云气得弯下腰去,面色紫红,“你还反了天了!”
兰溪依旧静静地望贺云,“姐,我也有自己的忍耐的底限,我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是可以忍你,我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容忍你践踏我的自尊——但是如果你碰触到了我的底限,或者是想要伤害我想要保护的人……那我一定也不让你好看。”
“你,你想干什么!”贺云怒吼,却小心地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外头的二老听见。
兰溪叹了口气,就也压低了声音,“姐,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威胁,你说会毁了我妈……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否则,我也会毁了你。”
兰溪再狠了狠心补上一句,“如果你毁了我妈,爸会难过;我再毁了你,爸就会难过上加难过——如果你忍心让你的生身父亲受这双重的打击,那你就做好了。”兰溪眸中露出冷冽,“我再爱重爸,他究竟不是我生身父亲,所以这件事到头来是谁更疼,我希望你自己想清楚。”
“杜、兰、溪!”贺云这一次绝望得迸出眼泪来,满脸的狰狞。
兰溪再叹口气,“我也不想对你这样的,没意思。可是我要你知道,如果你想玩儿狠的,我只会比你更狠。刺猬伸出尖刺的时候,不是为了主动攻击被人,而是要首先保护自己不被别人扎到……姐,我不是开玩笑的,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
月明楼的道奇蝰蛇一马当先,直接开到月亮湾去。月慕白的奥迪a8也不差,随后便也到达。
两人下车,月慕白就寒了眼睛,“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月明楼架着墨镜坐在机关盖上就笑,“五叔,这里虽然是我爸买给你的,但是既然是我爸花的钱,就没说我不准来吧?”
月慕白仿佛被击中,恼怒地一直向前走去,直走到水畔。
月明楼咬着墨镜也跟过来,却是转头抬眼望周遭山峦。叶子已经红了,远远近近深红浅红,在这水天碧蓝之间,便显得更是鲜艳好看。
月明楼眯了眼睛,“五叔,还记得小时候我爸带着咱们两个来这边看红叶么?我爸还边走边在叶子下头藏了宝,逗着我来寻。可是我那时候太小,又求胜心强,于是就赖着你,让你帮着我。”
月明楼转头来望月慕白,“我找不见的,你却都能找见。就像你能完全猜到我爸的心思,到后来我爸所有埋好的东西都被你一样一样给翻找出来。”
月慕白压抑地喘息,仿佛并不因此而开心,“我终究比你大几岁,找见了也不稀奇。”
月明楼咬着眼镜腿笑,却缓缓摇了摇头,“可是我爸后来看见我捧着所有的战利品跑回他眼前邀功,他非但没高兴,反倒把我给揍了一顿。因为我爸知道,以我的能力绝对找不到他所有的埋好的东西,只有我作弊了,让你帮了我,才能做得到。我爸说他揍我,就是要责罚我自己不努力,时时处处只想着要依赖旁人。”
月慕白长眉皱起,身上值钱的怒火仿佛被水风吹散了。
“……五叔,我小时候也一直这么认为,以为我爸打我,真的只是在责罚我作弊。可是我现在长大了,却不那么看了。”
月明楼话说了一半,却不继续往下说了。他只笑笑,弯腰捡起水畔的石头扔出去,一连串的水花仿佛翩然联袂的荷叶,一路摇曳向水心去。
月慕白却面色苍白下来,震惊地盯着月明楼,“你,你现在怎么看?”
月明楼玩儿够了,这才直起身子来,眯起眼睛,“五叔,其实我现在怎么看都不重要了,因为我爸都已经不在了那么多年。”
月慕白一咬牙,转过脸去。
月明楼无声转脸过来盯住月慕白,“……五叔,我只是希望你别牵扯兰溪。我宁愿你心里还是喜欢着她的,而不是想把她当做是可以制衡我的棋子。”
“我不管今天赴宴的事情只是贺云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你跟她达成的默契,我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让兰溪为难的事情。五叔你也是自傲的人,明知道我跟兰溪在一起了,却还在她母亲面前说什么暗恋,说什么一生的誓言——五叔,我都替你为你自己而感到恶心。”
月慕白一颤,脚下踩着的一块石头随之滚落,与其它石头摩擦起来,哗啦啦啦地乱响,而后落进水里去,沉寂下去。月慕白深吸了口气,仰头笑了笑,“这月亮湾,你只知道是你爸买给我的;却又明白,他是什么时候买给我的么?——是我18岁生日那天。”
月慕白转头来望月明楼。水色青白,远处一圈儿的山峰黛色霭霭,仿佛都落进了他眼底,“大哥做事从来都是有自己的安排,他早知道我喜欢月亮湾,却独独选在我18岁生日那天买下来送给我——在外人眼里,这是大哥送给小弟隆重的成年礼物;可是我如何看不出,大哥借这月亮湾想要告诉我的话?”
月慕白笑,眼中流淌出疼痛,“我那样尊敬的大哥,我甚至在心中将他的位置超过了父亲,我更是将他当做了我个人的人生偶像——却没想到,大哥到头来都还是在防备着我。”
“有时候我会很恨我自己会长大。如果我不长大,我就还是大哥膝下那个小孩子,整天跟着大哥就好了;当我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就会成为大哥防备的对手,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月明楼也说不出话来。当年月慕白18岁生日的时候,月明楼也已经13岁了。虽然还是少年,却也并非看不懂那一日五叔的不开心。尽管月家所有的亲戚都来祝贺,月家更是大摆筵宴,可是月慕白那天所有的笑都是硬挤出来的。
月明楼眯着眼睛望这片月亮湾——爸的意思他懂,爸是想借助这月亮湾提醒五叔,他只能做“弯月”,他只该过在这里闲居的日子。而反观他自己的名字,“月明楼”,仿佛才是正朔。
月慕白攥起手指来,“就算大哥已经不在了,可是我也要向他证明:我不是不及他,我更不会不及你!”
凭什么同样姓月,他却只能“慕白”,只能远远地去羡慕月色的光辉;而小楼却可以月色满楼!
今天终于将心臆中的话全都冲口而出,月慕白觉得舒服了许多。
“好。”月明楼点头,“五叔你也算对得起我爸,至少你肯现在就将一切明白摊开来。行了,同室操戈虽然是件为难的事儿,但是既然生为商人,咱们就也该明白早晚都会碰上这样的戏码。”
月明楼说着闭了闭眼睛,清唱出一句戏词来,“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似乎笑了下,转头再望月慕白,“只重利而轻情,这就是商人的命,是不是,五叔?”
“那……”月明楼弯腰再捡起块石头远远抛进水里去,哗啦打碎水面倒映着的一片红艳艳,“就战场上见吧,五叔!”
“我曾经一点都不在乎月集团,不在乎我爸留给我的一切。可是我现在要为了保卫这一切,还有兰溪,向你宣战!”
“甄珠,又有礼物哎!”
江南文学网办公室,接待小姐满眼羡慕地盯着手中的锦盒,大声向办公室里吆喝。
这盒子可真好看,宝蓝色的地儿,上头反复地绣着缠枝莲,富贵华丽,却又不失秀丽的骨子。接待小姐已经替蜘蛛收过好几个这样儿的盒子了,每天一个。可是接待小姐也纳闷儿了,蜘蛛每次听见有礼物送来,非但不赶紧巴巴儿着来接,反倒是要三催四请了才出来。而且每回将盒子接在手里,都方有难言之隐似的瞟她一眼,看得接待小姐这个诧异。
按说,蜘蛛这样的女孩子能收到追求者的礼物,就已经够让人纳闷儿的了;正常而言她应该欢天喜地地将里头的东西张扬出来才是啊,可是每回都只看见她默默将盒子收进包包里,就再没见着提及过。
今儿接待小姐真是按捺不住好奇了,便追问了句,“甄珠,送你礼物的,该不会是那天那位帅哥吧?”
“呃。”蜘蛛咕哝了一声,不想跟接待小姐多说。
那接待小姐就惊了,“真的是他啊?甄珠,你,你走桃花运了!”
“呃。”蜘蛛依旧不热衷,抱着盒子赶紧躲进卫生间去。看四周没人,蜘蛛咬紧牙关掀开了盒子盖儿——妈的,果然又是一盒子的死鱼眼睛!
气死她了,真是气死她了!
夜深了,已是到了打烊的时间,尹若大大打了个呵欠,收拾着准备下班。店门口去走进来一个人,尹若下意识微笑仰首招呼,“欢迎光临。请问吃点……”还没问完,话就卡在嗓子眼儿里。
尹若便摇了摇头,笑了,“恕我眼拙,当没认错是陈小姐吧。陈小姐这样晚了来,肯定不是来吃紫菜包饭,而是有话想要跟我说的。陈小姐请坐,我把闸门拉下来,说话也好方便。”
来人正是陈璐。
“你认得我?”陈璐也不急不忙盯着尹若乐。
尹若点头,“陈小姐的生日,我与庞家树也曾受邀前往,自然会认得陈小姐。况且,如今陈小姐为了月明楼,都已经追进月集团的总裁办去工作了,此事整个鹏城又有谁人不知呢?”
尹若不动声色地揶揄了陈璐,不慌不忙看着她,“我倒是很惊讶,陈小姐这回竟然能坚持了这么多天才来找我算账。我还以为,陈小姐早就该找上门来的呢。”
陈璐就一笑,“以为我傻么?兰溪姐说得对,现在这个时候,我越是打上门来,我们总裁反倒可能越会来英雄救美,那岂不是让你得了便宜?尹若,你现在是巴不得麻烦上门越多越好吧?”
“也总得自虐越多,才能让你楚楚可怜的特色越有机会发挥,也好让我们总裁对你越是心生怜爱才好啊。”
尹若耸肩一笑。她没在意陈璐说什么,她只听清了陈璐话里的“兰溪姐说”。尹若就也坐下来,“陈小姐的意思是,原来还是兰溪在背后给你当智囊?”
陈璐不置可否。
尹若笑得更是灿烂起来,““今晚陈小姐既然来了,那就请说明来意吧。时间不早了,咱们这么干耗着,也没意思。”
陈璐点头,“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是要回到我们总裁身边,还是替庞家树做道场呢?”尹若一挑眉,“陈小姐这话说得有趣。我替庞家树做什么道场?”
“你少来。”陈璐抱着手臂冷笑,“有些事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却瞒不过我陈家人的眼睛去。你一出来就闹得月明楼上了报纸,这倒是破天荒的——本地媒体没几个敢随便得罪月家人,就算是要报道,也会提前跟月家通了气的;否则如果没有月家广告的支撑,这些媒体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它们能为了一两期的销量,就自绝了后路?”
“这回报纸上却敢登出来,就一定是有人从后头使了力气,或者说是承诺了将给出与月集团同额的广告数字——而在鹏城,真正有资本跟月集团叫板的商家,除了庞氏,还有谁?”
陈璐粉颊挂满寒霜,“你在前头演戏,庞家树在后头交钱登报……这样的一唱一和,恐怕也只有当过夫妻的人,才能配合得这么默契。”
尹若就笑得弯下腰去,“陈小姐是《无间道》看多了吧?我现在正在跟庞家树闹离婚啊,我凭什么还替他做事?”
“真的不是么?”陈璐睥睨着尹若,“不是最好,否则我不会饶了你的!”
尹若笑着摇头,“陈小姐对月明楼果然是情深一片,竟然为了保护月明楼而来警告我。只是陈小姐为什么不想一想,月明楼为什么迟迟不肯接受陈小姐你呢?”
“还不是你们这样的狐狸精!”陈璐恼得别过头去。
尹若不急不慌地看着自己修剪完美的指甲,“陈小姐那我来告诉你吧:月明楼曾经当着我的面说,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杜兰溪。”
市政府秘书长陈志才家。
陈璐哭得一脸的眼泪,向外挣着,却被她表姐死死拽着。陈璐母亲董湘一边挡着丈夫陈志才,一边劝说着女儿,“璐璐啊,这么晚了,你要上哪里去啊!要不是你表姐把你拽回来,你今晚上还想闹腾成什么样儿!”
陈璐哭着跳脚,“我就要去找杜兰溪问个明白!原来她一直都在骗我,亏了我还拿她当姐姐!”
“陈璐你给我闭嘴!”陈志才气得在原地跺脚,“市政府的领导们都在一个小区住着,你这么大半夜的大吵大嚷成什么样子,嗯?你还嫌给我不丢人?”
陈璐就朝陈志才大哭,“我怎么就给您丢人了?我知道您当初找月家,把我安排进月集团去,您就心里窝着火呢,觉着全鹏城的人都在看您笑话,是不是?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女孩子喜欢人,难道不应该想办法去追求么?”
“可是你是我陈志才的女儿!”陈志才恼得像是要打陈璐,“我陈志才的女儿,还用主动去追求别人?更何况,追了这么久还没追到手!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董湘也是难过,却还是护着女儿,忍不住唠叨,“这个月明楼也着实太不给我们陈家面子!现在谁不知道我女儿在你身边做事呢,你怎么还能跟其他女人拈三搞四的!”
董湘咬了咬牙,“更何况只是那么个相貌普通的小助理,而且据说还是什么流.氓的女儿!”
陈志才坐下来,目光渐渐阴郁,“我看他未必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助理,他真正没看上眼儿的是我陈志才。”
“什么?”董湘被丈夫的话说得一愣。
“道理很简单。我陈志才虽然是市政府秘书长,这些年在鹏城政界也算是积累了些名望,但是我马上要退休了啊——他月明楼少年得志,自然是不将我这样的老人儿放在眼里,以为我陈志才退休了,就再牵扯不到他月集团分毫了!”
官场上最是势利,人走茶凉原本是常例。老头子即将退休,现在已经隐隐地退居二线了,便有些从前低头哈腰的人,从眼前就开始不恭敬了,这也是扯痛了董湘神经的,“这月家,从月中天那一代起就是很有眼色的,怎么换到月明楼这一代,就能这么不懂事?”
陈志才冷冷一笑,“所以说啊,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初生牛犊的小子,太拿自己托大了!”
“老头子,你的意思是?”董湘不由得担心。
陈志才冷冷一笑,“月家这几年走得太顺了,所以才让月家这个小子狂妄到目中无人。这鹏城啊经商的这么多,却总让一家独大,果然是不大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