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钰洲的思绪被回忆拉得悠长。舒殢殩獍
他此生都不会忘记月潮生是一个多难对付的男人。当年的杜钰洲以为手里攥着天钩的生死这张牌,月潮生爱子心切会立即妥协,给他大笔的钱财。可是杜钰洲没想到,他去面见月潮生的时候,月潮生竟然毫不留情地当面拒绝!
月潮生冷笑着说,“这位先生你找错人了吧?我月潮生根本没有叫做天钩的儿子,那么这个天钩的生死便也根本就不关我月潮生的事。”
杜钰洲不死心,同样冷笑着回应月潮生,“月总裁是不认得天钩,可是月总裁总该认得月明楼吧?事情就是这样巧,这个天钩的本名可就叫月明楼呢。”
杜钰洲这一辈子真是遇见太多想要赖账的人了,有些人遇见他们的勒索倒也是有一条硬骨头的,死活不给钱,总要杜钰洲他们使出一些手段来才肯就范绮。
毕竟这些人平日可都是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看不起他们这些道儿上混的人,所以怎么可能一上来就低头呢?杜钰洲对此早有准备,所以并不着急。
“天钩的死活,月总裁当然不用管;可是如果这个本名叫月明楼的天钩,月总裁也并不关心他的死活的话,那兄弟我今儿就算白来了,就当有机会瞻仰一下月总裁的风采好了。”
月潮生笑得寒气毕现,“我儿子是叫月明楼,这倒是不假。只可惜月明楼如今已经不是我的儿子——是他自己选择离家出走,不再认我这个老子,也不再认月家,所以我这个当父亲的便也自然撒手不管。酢”
“他既然有这个光棍要离家而去,那他就得有能耐来顾着自己的死活。如果他真的连自己的安危都保障不了,还有眼无珠地跟着你这样的人混的话,那他就当真不配当我月家的子孙了!”
“所以这位先生你今天真的是白来了。我月潮生不会为了月明楼的少年莽撞而付出一分钱——月家的钱都是月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是月集团所有员工共同打拼来的,我不会将它们浪费在他一个败家子儿的身上!”
月潮生有月家的典型面容,冷不丁一打眼看上去跟月慕白很像,只不过面上一条条的棱角比月慕白更多了月色的清冷,让人看见心下便隐约一寒。饶是杜钰洲这样刀口舌忝血混过来的,一见着月潮生身上这样隐然的气势,也觉得心下微微一惊。
杜钰洲见过的商人多了,开始看着义正词严,后来一吓唬就也会软下来。商人是最善于见风使舵的,杜钰洲以为月潮生也是如此,却着实没想到月潮生竟然似乎真的不将月明楼放在心上的。
杜钰洲不得不在那一刻相信了那个传闻:月潮生实则并非只有月明楼一个亲生儿子,他实则在外头还养着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月明楼的离家出走,据说就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月潮生才真的不在乎这个儿子的死活。
看见月潮生这样地强硬,杜钰洲便也没有强求。他冷冷哂笑着转身就走。
他想要的是从月明楼这件事上赚到钱,却并不是非要跟月潮生硬碰硬。从强硬的月潮生这里要不到钱,却不等于从其他人那里要不到这笔钱——只要另外那个人稍微柔弱一点。
杜钰洲去找了温玉颜。
温玉颜当年是昆曲名角,是剧团的台柱子,戏校毕业十几岁就登台表演。在当年那个还没有电视机的年代,看戏曾经是杜钰洲这一辈人的重要消遣方式,于是温玉颜这个人杜钰洲自然是认得的。
只是温玉颜自从嫁入月家之后,多年深居简出。当年的女神再度降临眼前,杜钰洲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明显地老了,眼角眉梢更是挂着仿佛永远抚不平的忧伤。不再是杜钰洲当年偷偷剪下的画报上那风华绝代的模样。
杜钰洲那一刻心中对月潮生莫名生出了恨。他明白温玉颜这一切,怕都是月潮生的绯闻造成的,月潮生在外头养着女人和儿子不但伤害到了月明楼,更深深地伤害到了温玉颜。
杜钰洲心下虽然不忍,可是却还是向温玉颜说了跟月潮生说过的同样的话。他手底下的徒子徒孙们刚刚跟人火拼过,眼下正等着一大笔钱来当医药费和跑路费,他没得选择。
温玉颜果然柔弱许多,没有月潮生的强硬,听见杜钰洲的话,当场惊得跌下泪来,满面慌乱地恳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儿子,求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拿得出,我都给你!”
可是当听见杜钰洲提出的那个惊人的数字,温玉颜还流着泪的面上忽然一片死寂。她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绝望地望着他,“先生,这笔钱我一下子拿不出来。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
温玉颜虽然嫁入月家,可是除了日常吃穿用度之外,月家所有的经济收入都被月老夫人把控着,她手里并无多少私房钱。
可是这一层,当年的杜钰洲却顾不上理解——他只急着凑齐那笔钱,好赶在警方抓人之前安排徒子徒孙们跑路,于是他跟温玉颜撂下了狠话,说三天之后如果看不见钱的话,就会送上月明楼的“零件儿”。
杜钰洲直到今天都无法忘记,那个黄昏斜阳的光芒凄凉,而温玉颜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走入那惨淡的光芒里去,直到整个身影都被那晚照的光芒吞没。
她的背影那样小,她的脚步那样踯躅,她周身弥散出来的情绪是那么绝望……
杜钰洲的心被狠狠地刺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追上去,对温玉颜说他收回之前那些话,不再勒索了,只为了不再让她这样为难——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道儿上混有道儿上的规矩,当大哥有当大哥的难处。这些东西永远是外人无法理解的,而身在事中的他必须得独自用肩膀扛起来。他此时若是同情了温玉颜,就是置手下的那班兄弟于死地。
更何况那年的杜钰洲看来,纵然温玉颜是柔弱堪怜的,可是她毕竟是月家的太太,她自己也更曾经是昆曲名伶,怎么也不是弱势群体,总归要比他们这班混江湖的日子更好过些。那笔钱的数字虽然不小,可是换月明楼一条命,还是便宜了他们的;他相信那个数字对温玉颜来说,不会是什么大麻烦。
三天后温玉颜来了,却没拿来钱,只坐在杜钰洲面前垂泪。
时间紧迫,杜钰洲不得不拿出恶人的嘴脸来,威胁温玉颜。温玉颜当着他的面掏出一个雕刻精美的盒子来,杜钰洲隐约认得那盒子当是金丝楠木。
打开盒子,杜钰洲都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原来那盒子里珠光宝气,竟然像极了传说里杜十娘那个怒沉了的百宝箱。
温玉颜垂泪说,她实在凑不到钱,又不敢与公婆言明,只能将自己这多年来积攒的首饰都拿出来。
她的首饰,每一件都是有名头的,除了月潮生从拍卖会上给她买回来的;更有大部分是单独订制的,所以这些首饰几乎都是独一无二的。温玉颜说她原本想拿出去到典当行去换成现金,却怕被人家给认出来,反倒给儿子惹出祸端来,便这样拿出来交给杜钰洲,让他带到外地去自行变卖就是。
杜钰洲拿了那盒首饰,送到外地去卖了,换回钱来都给了徒子徒孙,解了燃眉之急。却没想到这些首饰却还是惹了祸——纵然他是让人带到外地去卖,可是手下那帮小弟有些是压不住性子的,拿这些东西进典当行的时候有显摆的。
没想到月家手眼通天,这些东西竟然被月家不动声色地一件一件又给收罗了回去。
杜钰洲那段日子鬼使神差地一直忘不了温玉颜面上的绝望,便让人悄然盯着月家的动静。安排的人传出消息来,说月家破天价地闹开了,说月家老夫人拿着证物骂温玉颜在外头跟野汉子私通!
到后来连什么“biao子无情、戏子无义”的话都给骂出来,闹到温玉颜险些吞金自尽的地步。后来是月潮生赶回来,仿佛说了倘若温玉颜死了,他也必定不会独活的话来,这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杜钰洲一听就傻了,知道月老夫人拿在手里的证物就是他卖掉的那些首饰——可能事情传到月老太太那里变成:有野男人拿着温玉颜体己的首饰去卖钱,所以这就变成了温玉颜在外私通的证据。
而温玉颜为了护着儿子,不想让月家人知道儿子在外头莽撞闯了祸,所以不做任何解释,甚至不惜自己想要一死来掩盖真相……
-------
稍后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