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若的梦醒来,她就知道不对劲了。舒殢殩獍
她不会平白无故去做这样一场梦。要知道这么些年,她是唬弄着自己、强迫着自己,让自己狠狠儿地忘了那段过往的。就连做梦,都要在合眼入睡之前警告自己,不许梦见那段过往。
她知道自己有一点像个癔症病人,仿佛坚信了一个道理:只要自己不再想起,只要自己不再耽溺在其中,那么就算是真真正正经历过的事情,只要过了足够长的一段时间,就会尽数都忘了——忘了的,就可以当做是没发生过了。
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是唯有如此,才能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不然她就得像个陷进泥塘里的小鹿崽子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泥足深陷,最后被污泥吞没。
那么小心翼翼掩藏的、那么处心积虑想要逃月兑的,怎么竟然这么一下子就这么嚣张地都在梦境里冒出来?以她对自己的自控力,她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潜意识的自行大爆发——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对她动了手脚,利用外力将她一直深深藏在潜意识最深处的东西给逼发了出来甾。
一切不出所料,尹若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兰溪。
窗外的阳光刺眼地照进来,照亮房子的各处,唯一照不亮杜兰溪面上的神色。
尹若就笑了,“哟,杜兰溪是你送我回家来了?可是我怎么有点糊涂了啊,我们不是在外头喝咖啡么,又不是喝酒去了,怎么会弄得我跟喝醉酒了似的,竟然还要你‘好心’地送我回家?涂”
尹若的母亲抱着孩子,有些六神无主地立在房间门口,远远望着两人。
兰溪也回之一笑,“尹若你是聪明人,比我还聪明,所以你既然问得出这些话,你心里自然就也明白我是做过什么了。”
“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听见了我想要听见的,该做的录音我也做好了备份;我知道你不会束手待毙,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反击——我也已经做好了因应的准备。”
“尹若,我只再问你一件事——其实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也没有关系,我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这房子不是月明楼给你住的吧?你是故意想让我误会,对吧?”
尹若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杜兰溪,其实有时候仔细想来,你还真的不算笨。只不过呢,你那点聪明都用在事后了;就算事后能明白,却早已失去了时机,所以就算还能明白,又能怎么样?”
即便处于劣势,尹若依旧能笑得像个胜利者,“再说,真正欺骗了你的人,不是我尹若,反倒是你爹——你让你爹去调查过这房子的来龙去脉吧,你爹原本能给你正确的答案,可是他故意误导了你。”
“杜兰溪,就连你爹就骗你,你又凭什么记恨我呢?”
尹若转着眼珠望着房间内的一切,“严格说起来,这栋公寓所有的房子背后真正的业主都是月明楼,毕竟这房子是他旗下的公司建造的。他将房子放盘,有中介公司代为租售,我只需找到中介公司,找一间这样的房子就够了。”
“我只需跟中介公司签合同,又不必跟业主真正见面的。再说以月明楼的身份,他又怎么会为了一套房子的出租,而拨出时间来打听租客是谁呢?”
尹若笑着伸手点指兰溪,“这样简单的事实,真正唬弄了人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心——是你自己愿意向更复杂的方向去想,是你自己宁愿不相信他而相信你自己的怀疑。所以杜兰溪你有什么资格摆出这副姿态来质问我啊?”
“你该质问的人,是你自己。”
尹若越笑越得意,“其实如果我是你,杜兰溪,我就不会再当这事后诸葛亮,在错过了最佳时机的时候还来徒劳地问什么答案——要到了又如何,一样难以改变早已铸成的事实。就算你现在知道了,杜兰溪,你却早已是月慕白的妻子——你现在是月明楼的五婶啊。”
这世上的搏命,最开心的莫过于,即便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却仍旧有机会从血泊里支起身子来再狠狠近身刺向对手一刀,看那个以为自己获胜了的对手,也跟自己一样地鲜血淋漓、难以独活。
尹若开心地笑,“杜兰溪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以月家的身份,会接受一个女人嫁完了叔叔,又能嫁给侄子的吧?嗯,除非你是《甄嬛传》看多了,真的以为可以对一家两个男人都可以是真爱。”
心区丝丝缕缕地疼,兰溪抚着心口深深吸了口气。
她想起染色翡翠的过程。翡翠是硬玉,看上去光华湛然、清透通澈,仿佛是浑然一体,全无缝隙。可是翡翠在不法商人的手中,其实便是“漏洞百出”。兰溪亲眼看见翡翠经过高温之后,在显微镜下头显露出一条一条的缝隙。
玉器商人制作b货,就是在那些缝隙里灌胶,制造出完美无瑕的假象;染色的程序也是如此,染料会经过高温而渗入这些缝隙,然后翡翠就会变成了人们希望的颜色。
此时她的心就是这样,看似坚硬透亮,实则被尹若刺出了千疮百孔。
可是她却不想让尹若看出来,她起身依旧明亮地笑,“尹若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我说在公司的时候,我们不再费力装作继续当姐妹了——如果你非要跟我攀上一个什么关系,在人前想要继续装作相亲相爱的话,你可以叫我做五婶。”
“我从来都深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从决定跟月慕白成婚的那一刻始,我就已经失去了跟小天之间的机会——尹若你真是太爱操心了。其实你与其替我来操心,还不如替你自己儿子的处境也操一下心。”
尹若面上一白,“你想说什么?”
兰溪笑了,“我想说的是——听说金先生在韩国的妻子出身政界,是从前军政府要员的女儿,善妒且手腕极狠,于是金先生这多年都被管得严严的。”
“又听闻,金先生夫妻两个最提不得的话题,是他们纸巾已经生了三个女儿,却遗憾地没有一个儿子——我想如果被金夫人知道原来金先生在外头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的话,金夫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兰溪故意停顿了下,继续笑,“我想,也许金夫人也会很开心吧。估计不会对那孩子下手,甚至有可能会善良大度地将那孩子接回金家去,由她自己抚养——可是她却似乎不会留下那个孩子的母亲在世上吧,否则她的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杜、兰、溪!”尹若吓得浑身颤抖。
兰溪依旧淡然地笑,“别担心,我也是母亲,我也明白你的心情。所以我真的不会随便说出去的——尹若,从今以后只要你不再搅起事端,我也就守口如瓶;倘若你还不甘心,那我也不惜破罐子破摔。”
“为了守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你什么都能干得出来,我也一样。”
兰溪走到电梯边,等着下行的电梯。还是忍不住抬头去望了望那个属于他的楼层数字,怔了怔。
律师已经传出消息来,说他在狱中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且服刑期间表现出众,再加上伤病的缘故,而提前获得假释出狱。接获消息的时候,月家上下原本应该开心才是,只是所有人都只是静了片刻,便又都转头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月中天老爷子张罗想喝杯酒,却因健康情形被拦住,最后只能将那杯酒供在祖宗牌位前。
郑明娥老太太依旧是看不出喜怒。
兰溪却格外留意了月慕白一眼。月慕白在听见消息的那一刻,面色忽地苍白,极担心地抬眼偷偷望向她来——兰溪心内拧着一疼。
她想她大致能明白月慕白的心情:月明楼回来了,也许便意味着他已经拥有的一切又要推倒重来——比如公司的主导权,比如说她。
所以兰溪只能在这个好消息面前,尽量地压抑自己的激动,至少要让所有人都当她对此并无太大反应。
否则,月家便又是一场内乱。
经过这一场大折腾的月家,已经再禁不起风吹草动;就像曾经抗战结束的中国,没人想再内战。
她更不希望这场内战会是因她而起。
她只能将目光都投向小花儿。那边厢席勒太太一直在勤奋努力地教小花儿说话,当然教的是英语——小花儿在刚刚学会说话的这个年纪便是经常中英互译,或者干脆蹦出几句火星人都听不懂的话来。
兰溪心底就更是丝丝缕缕地烦恼起来:男孩子说话晚,可是终究也是要会说话的;将来日日长大了的孩子,又该如何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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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结果睡过头了,更新晚了,让大家久等了。稍后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