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楼连续多日回月家大宅吃饭,这是月明楼自从青春期离家开始便从来都没有过的。饶是当年月潮生和温玉颜夫妻还在世的时候,都没办法吸引他这么勤快地跑回大宅来。
如今他这样做,内里的缘由,月家上上下下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不过心照不宣罢了。月慕白面色尤其难看,月家二老面上也冷淡。
只有小花儿无比欢快地接受了这一局面。他可巴不得家里多个人陪他玩儿。比之家里其他人,显然月明楼对他更纵容,无论小花儿要玩儿什么,月明楼总是点头的,于是小花儿就也更缠着月明楼。
幸好有小花儿作为最好的理由,这样外人看起来,月明楼经常回大宅也算有了个充分的理由。碧桂集团的张太太就曾经开过玩笑说,“从来不知道原来月总裁还是这样喜欢孩子的。喜欢孩子的男人,总是顾家的,月总裁个人的婚事也该早早筹备了吧?”
月明楼原本就是许多家都盯着的金龟人选,只是从前有陈璐,后来又是身边吊着个尹若,再后来又是入狱,许多人家便也不能不望而止步。如今一切的灾厄都过去了,尹若虽然还在月集团挂名是翻译,但是明显已经粉丝转路人,兰溪也成了他五婶——于是警报解除,家有闺女的都又蠢蠢欲动起来枵。
甚而至于,还有些商人太太在女人们的社交场合,还拐弯抹角地将此事拜托给了兰溪。他们只知道兰溪是月明楼的五婶,倒仿似都忘了曾经月明楼也在公司正式宣布过与兰溪交往这件事。
时机这样都凑在一起,郑明娥于是在饭桌上宣布,要从即日起为月明楼张罗相亲的事。
如果再不将月明楼的私人事情都确定下来,难道还要日日看着他往大宅跑,然后目光追随着兰溪吗较?
难道真要等到,这叔侄之间的暧昧被外人看出来,继而酝酿出流言去,让月家抬不起头来,才开始准备解决的法子么?
听见郑明娥的宣布,月中天老爷子也点了头。月慕白明显神色一宽。
兰溪小心垂下头去,给小花儿舀了一勺日本豆腐。女敕女敕的豆腐配着虾仁,色香味俱美。可是小花儿却尖叫着拒绝,直接蹬着兰溪的膝盖爬上桌子去,小眼睛瞄准了桌子正中间的一盆蹄髈,雄心勃勃地想要发起攻势。
除了小花儿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月明楼这儿。
老太太宣布是宣布了,可是最终人家月明楼是否买账却是两回事。这么多年来,月明楼当面顶撞郑明娥的事儿还少么?更何况,这次是有关他婚恋的私事,他一向不喜欢老太太在他这件事上指手画脚。
佣人们甚至暗自做好了准备,暗自握住了拖布把,等着孙少爷脾气大开,砸杯子砸碗的。
可是一切却离奇地平静,月明楼的注意力好像压根儿就没在老太太宣布的那件事上,他只是挑着唇角,煞有兴致地瞄着小花儿的蠢蠢欲动。
兰溪知道小花儿要惹事儿,在下头死死攥着小花儿的小胖腿儿。小花儿也够光棍,人家没被娘亲掐疼掐哭,一径两眼冲着那软腾腾热乎乎的蹄髈放光,扭着胖P股执着地想要摆月兑娘亲的钳制,耐心地等着机会好爬上桌面去。
兰溪已是使了八成力,可是眼见着手出汗都滑了,小花儿还是不肯听话。她又怕继续用力下去会掐疼了孩子——兰溪就先冷静不下去了,抬手想将小花儿给拽回来。
“你让他吃吧,干嘛拦着他?”
多少双眼睛一起盯着的月明楼这会儿却懒洋洋地说话了,却不是针对老太太的宣布,而是拦着兰溪。
兰溪就更有些乱了——她明白郑明娥为什么忽然提这件事,她知道一切就如金太太所说的,月明楼对她的情意已经昭然若揭;可是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这么不知道遮掩,仿佛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自从坐在饭桌上,他的眼珠子就没离开过他们母子!
兰溪小心压抑着,“不行。老爷子老太太还没动筷呢,哪儿能让他折腾?就算他小,也不能没有规矩。”
小花儿却不给面子,小家伙馋得故意使劲吧嗒嘴,还用小胖手凌空做出抓蹄髈往嘴里塞的模样。憨态可掬,让大家看了都忍俊不已。兰溪倒更囧了,掐着小花儿的女敕藕一样的胳膊,“看你丢不丢啊?让别人看见,还以为你是这辈子没吃过肉的,嗯?”
小花儿急了,使劲朝月明楼伸出双臂去,想要挣月兑娘亲的怀抱,找个能纵容他的人去。
月慕白长眉一皱,伸手臂将小花儿从半空截过来,抱着孩子清清楚楚地说,“小花儿到爸爸怀里来,爸爸拿给你吃。”
小花儿是个狗腿子,谁给好吃的就跟谁走,听见月慕白这么说,小花儿欢欣鼓舞地欢叫着扑进月慕白的怀里你去。月慕白一笑,有意无意抬眼瞥了月明楼一眼,自在地吩咐佣人将蹄髈挪到他眼前来。
月明楼倒是无所谓地耸肩一乐,可是兰溪却有些挂不住了。满桌子的人她不能跟任何人发作开,只能跟小花儿,兰溪扬手就给了小花儿一个巴掌,“一分钟就等不了么,啊?我说了不让你吃,你还非吃,是不是?你这么小我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小花儿知道全家人都惯着他,于是他扯开小嘴惊天动地地哭,委委屈屈朝月慕白胳肢窝底下钻。月慕白便沉了脸望兰溪,“兰溪你干什么!东西是我给孩子吃的,我不开心就冲我来,别委屈孩子。”
月慕白沉了一口气,目光再盯了月明楼一眼,“兰溪,孩子不只是你自己的,别忘了我是孩子的爸爸。”
兰溪僵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滚动,不敢落下来,却又咽不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真没用,真的。来到月家这么久了,什么事她都能忍下来,从不在饭桌上发作出来;可是今天却没压制住自己的脾气,甚至还跟月慕白正面冲突起来——她真是太蠢了她。
兰溪的心理活动如何瞒得过月家二老的眼睛?郑明娥的目光横过桌面瞥过来,冷冷的。兰溪一惊,正想起身道歉,却听那边厢月明楼轻狂一笑,“祖母大人费心了。好啊,这些事情都请祖母大人拿主意好了。安排好了人和见面的时间,我到时候乖乖地去见就是。”
全家人一直绷紧的一口气,这下子才算长长舒了出来。郑明娥便笑了,“嗯,那就好。不过小楼我可警告你,如果有什么不愿意的,你早早给我说出来,别到时候见了姑娘的面儿,又给人家下不来台。”
“您老放心吧。”月明楼打斜儿靠在椅子背上,“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是没资格再发小孩子脾气。”
说着一指那虽然好像是满眼睛含泪、委屈得不得了,却实则小嘴还在一刻不停地咀嚼蹄髈的小花儿,满脸的笑,“咱家现在有资格耍小孩子脾气的,就是他了。我还真不好意思跟他抢。”
月中天老爷子听着也乐了,“嗯,你终于知道自己老大不小了。”
月明楼也乐,“从前没有他的时候,我当然还可以当自己是小孩儿;如今有了他了,我自然已经是长大了。
这些话字面上听起来半分不错,可是听在兰溪的心里却是字字如针扎,让她心惊肉跳。那些话转一个弯就是——因为他当了爹了,所以他长大了。
一家人终于和缓下来,提起筷子来开始吃饭。大家都用力说说笑笑的,之前的不愉快便也散去。
郑明娥介绍说,这回说亲的人正是碧桂集团的张太,而她介绍的人就是她娘家的内侄女。说这位内侄女十分出色,在英国念完了博士,刚刚归国。说那孩子虽然家庭优渥,可是从小就不倚仗家里,出国留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赚来的——也因为这么多年醉心于学业与自行创建的事业,所以才会耽误了婚事。否则这样好的姑娘,不会这样迟迟还没谈过恋爱。
大家都笑着,嘉许地点头;只有兰溪还是有点不自在,吃着饭有些食不知味。
桌面盖着牙白刺绣金丝花纹的豪华桌布,桌布从圆桌周围长长地垂下来,将桌边人的膝盖都收入到桌子底下去。兰溪一只手紧张地攥着椅子沿儿,一直忘了放松。
忽然一只手横过来,覆在她手上,轻轻攥紧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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