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八月底,美国北方的秋天总是来得早一些,碧蓝清澄的天空中,一群群大雁排成队伍向南方飞去,不时传来透破穹空的鸣声。马路边的树木已开始慢慢变色,偶尔飘落的枫叶,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树杈间的蝉儿还在弹唱,仿佛是要拉住即将离去的盛夏。
“去雁声遥人语绝,谁家素机织新雪。秋山野客醉醒时,百尺老松衔半月。”黄进庭站在东渐楼一楼文化馆中自哀自怜地念起诗来。
一旁正在作画的胡宣正停住画笔,笑道:“黄兄,怎么,想嫂夫人了?”
黄进庭老脸一红,恼怒地瞪他一眼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你以为我是你嘛!”
“得,算兄弟啥都没说。”胡宣正急忙打岔,道,“黄兄,明天给第四批学童教授国文之事还请多多受累。”
“怎么!?你又要溜号?”
“呃——这个,这个,”
黄进庭怒道:“少给我墨迹,别以为洋人看中你作的画,你那根小尾巴就能翘上天了!哼哼,若不是看在你我同僚一场又远在海外,我——”
“哎呀,黄兄黄兄,切莫生气嘛!”胡宣正急忙走上前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道,“你也知道,兄弟我这是为国争光,宣教华夏文化嘛!这可是陈大人和小刘大人同意并支持的,你看看,自从我去了波士顿之后,北面的文化馆也开起来了,每个月给咱们东渐楼带来多少进项?原本容达萌对咱俩都不待见,现在呢?如同手足,大家和和气气多好?”
“少给我扯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说,明天是不是又哪个什么史密斯夫人来找你?”
胡宣正低下头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好像是吧。”
黄进庭正待说话,一名浓妆艳抹的贵妇人步入文化馆,对着胡宣正亲昵地叫道:“嗨!哈尼!”
“哦,达令!”胡宣正顿时两眼冒光,浑身犹如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一般精神十足,来者正是史密斯夫人。
“哈尼,去我家,好吗?”史密斯夫人专注地看向胡宣正,瞧见胡宣正脸上有些墨汁,忙掏出随手的香帕擦拭,胡宣正已然神魂颠倒,口不择言地道,“来刺够,来刺够!”急不可耐地与史密斯夫人登上马车,趴着车窗对冷眼看他的黄进庭嬉皮笑脸道,“黄兄,我晚上就不回来了,多多担待,多多担待啊!”
黄进庭看着远去的马车,气也不是骂也不是,恨恨地走到书桌边上,挥笔正待练字,张桂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黄师傅,我大哥呢?”“哦,是桂少爷啊,刘大人去和珍妮小姐郊游了。”“啊!?又去和珍妮小姐郊游了?昨天大哥不是说要送我些东西的嘛,那,算了,我去他的房间等他。”张桂噔噔噔跑上二楼,黄进庭摇摇头,提笔写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写完之后忽又瞪眼,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写这个!”恨恨地将毛笔扔到纸张上,留下一朵硕大的墨花。
这倒不能怪黄进庭心烦意乱,中午饭后先送走了刘摩和珍妮,刚才又送走了胡宣和史密斯夫人,人家都是成双成对,自己却顾影自怜。但想想家中老小,还是不敢学胡宣正那样大胆妄为,胡宣正现在挂名波士顿大学美术学院客座教授,到史密斯夫人那个寡妇家中是以教授水墨画为名,光明正大,得到过陈大人和刘大人的首肯,唉,不能比啊!
郊外。
逶迤曲延的小河穿过田野中,将碧蓝如洗的天空映衬在自己的怀中,偶尔几只白鹅游过,给静谧安宁的郊外带来**缱绻。
刘摩与珍妮坐在小河边上,看着满眼的秋色,呼吸清新的空气,时而欢声笑语,时而低声切切。
“刘,你为什么非要报考西点军校呢,难道你真的那么喜欢拿破仑,可惜报名西点军校要至少十七岁,那你将来还要在转学吗?”珍妮蓝宝石一般的眼眸亮丽动人,看得刘摩心花怒放有大为惋惜,珍妮见刘摩发懵,笑道,“刘,你怎么了?”
刘摩忙收回眼神,尴尬地道:“没,没什么?哦,刚才姐姐问我为何要报考西点军校?”刘摩看向一望无际的田野,“姐姐也许不知道,我们的国家现在贫穷而落后,若是强国必须先强军,所以我选择了西点军校,可惜还要等上几年,我会想办法的,先到耶鲁报到吧!”
“刘,你不要为你的国家难过,我相信有你们这些中国留学生的努力,将来中国一定会变得很强大。”
“谢谢姐姐。”
珍妮笑道:“这有什么谢的。哦对了,约翰斯市长邀请你去参加他的就职典礼,你为什么不去?”
刘摩摇摇头道:“没劲,他不过是想利用我的成绩来衬托他,我可不是红花下面的绿叶。”
“红花下面的绿叶?这个比喻真有意思,难道你只愿意做万众瞩目的花朵,不愿意做隐藏背后的绿叶?”
“嗯,嘿嘿,姐姐你也知道,前段时间我去波士顿即使为了躲避那些好像苍蝇一样的记者,真搞不懂,不就是十二岁的男孩考上了耶鲁大学嘛,有什么好采访的?”
珍妮咯咯笑道:“这还不算新闻?听说总统都要打算接见你,表彰你是全美最优秀的孩子。”
“不去,我要专心读书,还有陪着珍妮姐姐,见那个光着脑袋的家伙没什么兴趣可言。”
“难道我比总统还重要?”
“嗯!”刘摩向珍妮重重地点头,忽又笑道,“我希望能找到你这样的女子做我的夫人。”
珍妮闻言一懵,忽又叹息一声,刘摩忙附在她的面前询问为什么,珍妮道:“可惜你太小了。”说完看向寂寞旷远的田野,想要抒发埋藏最心底的那丝纠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们是不可能的!”
刘摩痛苦地点点头,看向远处,原本赏心悦目的风景变得秋风煞煞,一个十二岁,一个二十一岁,就算心头有那个非分之想,可现实还是如此的残酷。想起这半年走过来的每一天,若是有一天见不到珍妮,心头总是觉得空空荡荡,珍妮生病的那天,自己捧着书本陪她整整一个晚上,刘摩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珍妮了!
可珍妮会同意吗?不会,年龄的差距,不可能让珍妮姐姐等我那么长时间,就算她答应,那她的家人也不会答应;容世伯会同意吗?不会,我在容世伯的眼中跟其他中国孩子不同,但若是做出这件事情来,他绝对强烈反对;还有老爹和母亲……
以前最恨那些阻碍杨过与小龙女恋爱的人,现在居然自己又冒出来这个狗血段子,我喷啊!可又不敢去怨别人,哥才十二岁!
刘摩忿恨地抓起一把野草,死死捏住,想要将时空停滞在这里,让他和珍妮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
珍妮有些悲戚地道:“刘,你不明白,我的家族里每一代人必须有一名女性进入修道院做修女,我已经同意家中将我送到修道院去,这辈子是不能嫁人的。”
“什么?!”刘摩“噌”地地上站起来,叫道,“是真的吗?”今天又是一次心情大起大落。
珍妮点点头道:“可能在今年的感恩节时候。”
“哈,哈哈哈哈——”刘摩禁不住仰天大笑,老天爷对我还是不错的,原本以为珍妮姐姐要嫁人,偏又将她送进了修道院,嗯嗯,先修修道,以后等我那啥了,我陪她一起修道去!
珍妮被刘摩的笑声惊住,奇怪地问道:“刘,你笑什么?”
“呃,没什么没什么。”刘摩放松下自己的身体,又坐到地上,“姐姐,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
“当然可以。”珍妮大方地道。
刘摩笑道:“你要闭上眼睛!”珍妮听话地闭上眼睛,刘摩仔细观察一阵那张白瑕如玉吹弹即破的迷人脸庞,缓缓地将小嘴巴靠上樱桃朱唇,喉咙不停地颤抖,两人同时发出阵阵抖动的申吟。刘摩只觉得这一瞬间,天地失色时光倒流,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甜蜜而又痛苦地闭上眼睛,两滴热泪落了下来。
泪水打在珍妮的脸上,珍妮推开刘摩问道:“刘,你怎么了?”
刘摩揉揉眼睛道:“我有些舍不得你,心里太难过。”
珍妮安慰道:“我就在哈特福特的修道院,你从学校回来也可以随时来看我。”
刘摩点点头,没有说话。
“刘,我问你个问题,你今年到底有多大?”
“十二岁啊!”
“我一直在纳闷,你除了十二岁的外表,其他的地方和你的年龄一点也不对称,你写的诗可以与惠特曼媲美,你在辩论赛的演讲又是那么成熟有力度,平日里你不喜欢和低年级的孩子在一起,只喜欢和高年级的学生或者和我在一起,还有,”珍妮压低声音道,“刚才你吻我的时候,怎么会将你的舌头伸到我的嘴中?这可不是小孩子会做的事情。”
“呃——”刘摩顿时有些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