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僻逼仄的房间内,只有那点寒碜得可怜的灯光,在渗着冷汗的墙壁上,走着一幅巨型兽怪的背影,又像是个被拴住了脚踝的魔鬼,而在孱弱的灯光前,一个衣着奇特、面貌謦欬的老头,冲桌子上那一群逃回来的胆战心惊的小猴头妖们诡谲地笑着,在他豁缺的嘴里,赫然少去了四颗牙齿。
“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他们想要的了,那就去催催他们吧!”豁牙的老温布特鬼魅一样地笑着,伸出他尖瘦的手指,轻轻一弹,一个战栗的小猴头妖就被弹出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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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了一天快乐的阔耳仙们,早已经漠忘了离开吊囊屋时的眷恋与不舍,如期而至的鼾声,淹没了一切。
索伦和费罗、瑞恩住在同一间窄小的藤脚屋里,或许是因为首次躺在一个陌生的藤床上,他总没法像小阔耳仙们一样有投入的鼾声。
半夜里,有种优柔绝美的声音跌进了脑海,像甜稠的蜜汁一样粘着,又像是箍人的网一样提着,腾腾兀兀,让人分不清是梦是醒。
没有一丝的戒惕,索伦便循着声音踽踽地步出了藤脚屋,朝着藤蔓森林里走去。
在缥缈的泛着一丝丝淡蓝的夜色中,有哼唱着柔美旋律的桃红色风信子精灵在藤蔓间飘来绕去,像飞天的霓裳,她们飞到索伦眼前,吟吟地笑着,伸手来拽他,又或者旋转着美丽的身影在前面牵引他,耍着顽皮的笑。
越走越远,索伦已经忘记了身后的路。
她们开始萦绕着他,用她们轻灵的手,微微一托,索伦就月兑离了地面,像她们一样飘在了半空,但她们美丽的脸庞瞬间改变了容貌,变得如同一具具骷髅,披着桃红色的斗篷在飞,周围的藤蔓向他缠来,收紧着,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索伦!闭上眼睛!”是老阔耳仙巴兹的声音,像在梦里,可索伦依然迟缓着。
随着一道炫目的白光击来,在他周围扩散出一圈宽广的白色涟漪,被击中的骷髅们,扭曲地尖叫着,像被潮汐冲刷涤荡干净了一般。
少年沉沉地落到了地上,已经疼得扶撑不起来了,让人高兴的是,老阔耳仙巴兹擎着蓝晶灯,那张丑陋的脸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该感谢菲妮,如果不是它及时叫醒我,恐怕你以后都没法见到我们了!”
老阔耳仙巴兹的话音未落,就有一张过于亲热的嘴在少年脸上嗅来嗅去,分叉的长舌头湿津津的,正是那个他该感谢的女士。
索伦笑着把它的嘴巴从脸上搡开,老阔耳仙巴兹随即搀起了他。
“不要嫌它太过亲热,菲妮虽然不是位拘谨的女士,但也不随意。”老阔耳仙巴兹狡猾地笑着,“桃红色风信子精灵身上有一股芬香,所以不可能躲得过它的鼻子!”
“可是”索伦带着疑问刚开口,老阔耳仙巴兹立即打断了,“坐到马车上去。”说着,就把他推上了马车。
菲妮在老阔耳仙巴兹臂上蹭了蹭,躁动起来。
老阔耳仙巴兹一返身,举起的手杖往藤蔓森林里一指,一道炽烈的白光激射而出,黑暗中,躲避不及的兽怪们,惊声尖叫着,被击得像撕裂的纸片一样纷扬开来,也有一些探头探脑侥幸的,嘶叫着,带着趵趵的脚步声逃远了。
老阔耳仙巴兹赶紧跃上了马车,冲菲妮催促一声,飞驰起来。
而身后的森林在老阔耳仙巴兹手杖的指划下,那些藤蔓竟瀑布般的垂坠下来,绞到一起,劫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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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脚屋里,被扰醒的阔耳仙们这时都围坐在了索伦身边,有忧心忡忡的,也有昏昏欲睡的,波尔、凯撒和比利就属于后面一类。
“桃红色风信子精灵出现在藤蔓森林,这太不寻常了!”老阔耳仙霍尔惴惴不安地说着。
“这么说,霍尔老爷,或许你该找个风信子精灵问问,敢情她们只是迷路了呢!”鼎鼎大名的多罗端起一杯火焰果酒,总是一副调侃的神情。
“听说她们都很漂亮!”他的同伴也接上了话,感觉这是个惊奇的发现。
“比阿兰?菲娜小姐还漂亮!”又有谁斩钉截铁地肯定。
“阿兰?菲娜小姐是谁?”比利从昏睡中也插上了嘴。
“就是阿兰?埃诺大人的女儿,只是我们没有见过而已。”是个扫兴的声音。
但这个扫兴的声音很快就被鼎鼎大名的多罗一脚踹开了,“蠢物,要不要再去一趟啊!不早说!”鼎鼎大名的多罗不无遗憾地放下了酒杯。
像这样的谈话,对于出谋划策者毫无裨益,老阔耳仙巴兹拄着手杖独自出了门,波瑟夫人随后也带着艾丽离开了。
“巴兹老爷。”老阔耳仙巴兹站在走廊上,面对着藤蔓森林少有的静谧,怅怅地一言不发,索伦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老阔耳仙巴兹从沉寂中回过头来,带了一丝忧虑地看着少年,“索伦,也许你该长大了,”但他转而又轻松地一笑,“不过,你看,我们的小家伙早已经长得比巴兹老爷还高了,不是吗?也许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少年浅浅地一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这个他一直觉得神通广大但又不大近人情的老家伙,却是个对他最慈爱的可怜老头。
索伦本来想上前拥抱他一下,但还是算了,因为这个可怜的老头才够得到他的肩膀,于是,索伦索性陪着他,望着那深得一望无垠的藤蔓森林发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少年试探的问了一声。
“很快了,也许明天!”老阔耳仙巴兹静静地回答着,深幽的目光依然落在了远处。
“那些兽怪,刚才攻击我们的那些,还有从老温布特那里出来后攻击我们的那些,他们都是从地壑魔都来的吗?”
老阔耳仙巴兹突然转过脸很是疑惑地看向索伦,“上次的经历你怎么会记得?”
“是我感觉得到。”索伦有点歉疚起来了,因为他对老阔耳仙巴兹已经隐瞒了太多的感觉,“在昏迷前我就感觉到危险了,可是身体开始不受控制。”
“还有别的吗?”老阔耳仙巴兹的手杖在地上跺了跺,捏手杖的手也紧了一下,看得出来他有了责备的意思,却没有说出来。
“那天晚上,你和波瑟夫人去吊囊屋里察看地壑魔都禁物的时候,我听到了它发出的奇怪声响。”
老阔耳仙巴兹从长长的沉默中缓过神来,仿佛有所收获了,“看来我们这次去阿兰?埃诺大人那里是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