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老者终于悠悠地睁开了眼，双目眵昏，模糊中，一眼就看见了伺立在床畔的少女，老人的神气转而朗畅了许多。
而能看到老人醒来，少女既是酸恻，又是忻然，拭了拭溽润的双眸，激动的一笑。
“陛下，你知道谁来过了吗？”
老人看着少女激动的嘴唇，尽量淡然地笑着，“我已经梦到了。”
将冰冷的双手挪开，手掌里，那件灼亮的宝物依旧光芒不减，老人思忖了片刻，低声道：“没有多少时间了，去把他们都叫来吧，我也想见见他们！”
少女乖顺地嗯了一声，心里隐隐地涌起一股酸痛，咬着唇，撇开脸去，已经泪眼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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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就剩下老阔耳仙巴兹和他的朋友们，在嗡嗡地谈论着什么，而索伦和小阔耳仙们已经转移到了露台。
看着小家伙们比划着精灵短剑和卖弄着他们少得可怜的魔法，索伦恹恹地撇过脸去，仰到了藤椅里，无聊地睃望起来，却乍然一慌神，倾倒了藤椅，扑到了地上。
餐厅里，一个倩丽的少女身影立在那里，在跟老阔耳仙巴兹低低地说着话，她的眼神也正瞟了过来。
遭受了搅扰的小阔耳仙们都停歇了，齐齐地看过来，索伦刚站起身，老阔耳仙巴兹就在背后喊着他。
一路上，大家都只默然不语，在走进大厅后，少女微沉着头，将大家让了进去。
床榻上的老人已经醒来，面对着众人，现出了艰难的笑意，在礼貌地扫了大家一眼后，老人的目光长久地停驻在了索伦身上，浑浊的眼球上盈着一丝溽润的光亮。
“将近十六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这一天，也感谢终于让我等到了，在心里，我曾一次一次地揣摩你的模样，按照你父亲留给我的记忆，我没有保护好你的父亲，也无力保护好你，不过，现在看来，我可以安慰了。过来吧，孩子，但愿你不要害怕死亡的气味。”老人冰冷的手僵硬地抬了起来，冲他招了招手。
索伦只感到脚步如铅沉，却不敢有丝毫忤逆和违延，俯身蹲在了老人的床畔，目视着他。
老人微微撇过头来，满意地笑着，“把你的手伸过来。”
静默中，索伦缓缓将手伸了上去，老人由抖颤的手掌里取出一件光华灼亮的物件来，搁到了他手心里，正是他上次见到的宝石。
“这颗宝石叫水晶火眼，是人类王国至高权力的象征，原本是镶嵌在王冠上的，可惜我已经藏不住王冠了，现在，我把它传给你。”
落在手心里的宝石凉沁沁的，没有粘带走老人一丝的体温，红得明酽，带着半透亮，在宝石的胎中，恍然能见到一只被火焰炼得赤红的瞳孔瞪向着你，换过一个姿态后，仍旧躲不开它。
“这水晶火眼的诡奇，就待你自己去解决了。眼下，我还有一桩事要嘱托你，尼塔。”老人瞥向了门口，微存的气息让他显得尤为吃力。
话语刚落，静穆地等在一边的少女很快就迎了上前，靠近索伦，在老人的床畔跪了下来，“陛下！”少女柔声唤着，将她凝酥一般的手放在了老人的掌心。
老人抖颤的嘴角宽慰地一笑，瞪住索伦，“孩子，这就是我嘱托给你的，也许有一天你会权高位重，尊享一切，但我要你谨记着，所有的璀璨和华丽都及不过她，她就是你以后的妻子，能做到吗？”
少女绯红的脸颊也正撇了过来，一双莹亮的眸子瞪着索伦，睫毛弯起，额前，散布着一层淡薄的秀发，而面对着老人逐渐陨零的气色，索伦喉咙里如哽住了一般，嗓音难开，忙点着头，直接一股悲戚和怆痛涌了上来，只觉得鼻腔酸涩。
“巴兹，我的老朋友，余下的事情很多都要仰仗你了？”
老阔耳仙巴兹拄着手杖，移步上前，淡淡地笑着点首。
“我很乐意做个指路者，你牵挂了十六年，我也用了十六年看着索伦长大，当然，那也有波瑟夫人的功劳。”
“尊敬的穆肯国王，请放心，我波瑟依然向您恪守着十六年前的允诺。”说话间，波瑟夫人也款步走到了床畔。
“波瑟夫人？”老人迟缓的问着，一双眼睛灰暗，像被残云朦胧的月色。
“还记得吗？”
“记得，当年你和老阔耳仙巴兹把索伦带走时，可不是这个模样。”
波瑟夫人回头看了神魔坦斯一眼。
“其实，我原本是坦斯的妻子，因为他的兄长觊觎地壑魔都的权位，曾多次加害于他，也是担心我的安危，所以他便将我送出了地壑魔都，幻成八脚蟋的模样，之后我便听闻了那个传言，因此找到了这里，又得以认识了老阔耳仙巴兹，就共同谋策一个保护这孩子的想法。”
波瑟夫人坦诚地说完，床榻上的老人现出了短暂的思量，而这也让索伦对这事情的前尾巨细多了一些通透。
“那这位，一定是神魔坦斯了，哈哈，我在弥留之际，还能见上一面，也算是件幸事。”
枯干惨白的面孔上，于堆砌的皱纹中挤出一声敞亮清晰的笑，老人的阔达令索伦吃惊，而尼塔则在索伦身边悲哽地低下了头，细微的啜泣中，只听见泪水窸窣掉落的声音。
听着床畔的啜泣声，老人将少女的手缓缓交到了索伦的手心，令两双年轻的手抱在了一起。
“孩子，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因此，你也要替我收住眼泪，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结果吗？要知道，悲涕和恸哭可留不住时间，没有人不会离去。”
老人的劝慰令少女款款抬起了头，一双闪亮的皎眸全浸润在泪水中，隔着她额前的秀发，少女咬着唇看了索伦一眼，随即，目光就落在他抱着的手掌上。
恍然回过神，索伦连忙将手松开了，少女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抽了出来。
而这自然没能躲开老人的眼睛，面对着少女的羞怯，老人寂静地笑着。
身后，波瑟夫人他们也已看在眼里，喑着声，由衷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