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整个栖霞山雾霭层层。浪客中文网
“当当当……”山门的迎宾大钟倏地连响九声,将一夜未眠的蒲、凤二人从沉思中惊醒……
“钟响九声?!”蒲天阙奇道:“来了什么贵宾,需要最高礼遇相待?”
话音未落,一声宏大的唱喏震天价响起,整个栖霞山清晰可闻:“中天界使者、新任轩辕世家族长轩辕中天到访!”
“怎会是他?”蒲天阙心里突然浮现出卅年前中天界金丹弟子比试时轩辕中天败与他手时那怨毒的眼神……
同样一夜未眠的陆清盈、陈玄名、厉玄易三人闻迅亦是一惊,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中天界也不提前知会,便来了使者,而且还是新任族长轩辕中天,到底为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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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微峰掌门主殿。
栖霞七子和天字辈的众多弟子站在大厅之中。
陆清盈老祖坐在上首主座,主座下首分别坐着陈玄名、厉玄易两人。宾座首席上坐着一个身穿黄袍,趾高气扬、洋洋得意、白面微须的年轻人,眼睛始终望着天上,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宾座下首分别坐着一个青袍中年人和一个病恹恹的穿着裘服的年轻人。
黄袍人身后静静站着一位毫不起眼的灰袍老者,脸上伤痕交错,煞是可怖,但是整个人仿似不存在一般的虚无缥缈。注意看时,他好像站在那里,如果注意力分散开来,却又感觉那里空无一人,煞是诡异。
陆清盈起身向着灰袍老者敛身一福,道:“朝兹兄还是落座罢!”
灰袍老者唯一颔首:“清盈老祖不必客气,我轩辕朝兹区区一个奴仆,不敢有座……”
“咳咳……”黄袍人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这次我轩辕中天与昆吾兄、宾牟兄奉中天界使命出使东临各派,便是为了犒赏东临诸派在东海之外狙击无尽渊洋的魔族大获全胜……”
“论功行赏,栖霞首推天阙真君蒲天阙,无尽渊洋上诛敌无数,其中灭魔婴初期修为者十七人,中期修为者六人,后期修为者三人,魔丹期修为者逾万。现宣读赏罚令:栖霞天阙真君,力御外敌,奋不顾身,为我中天下辖诸界正派弟子之楷模,特奖励极品法宝冰系灵剑雪月涯!栖霞天一真君,奖励中品法宝光系灵剑龙魂吟,栖霞天蓬真人……栖霞天晋真人……”
待得一众弟子鱼贯而出,受赏完毕……
轩辕中天忽道:“天阙真君,听说你天擎峰来了贵客,可否叫她现身一见……”
蒲天阙和上座的陆清盈、陈玄名、厉玄易四人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俱都暗叫不妙:“这家伙怎么知道这件事了?”
一时间喜气融融的氛围陡然一扫而光,整个大厅倏地的静谧下来,众多天字辈的师兄弟望着蒲天阙,眼神中充满了疑问。
好半晌,大厅中都没有出声。
轩辕中天见蒲天阙冷冷地望着他,没有丝毫搭理的意思,忍不住一拍扶手,起身怒道:“怎么天阙真君金屋藏娇,还怕别人知道不成,枉自你作为正派弟子的楷模,昂藏七尺,竟然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旁的厉玄易见状连忙起身道:“中天少主,此事另有隐情,不宜在此时此地细说,我看还是一会下去我将详情告之!”
“哼,名门大派,有什么可以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难不成你栖霞欲包庇违反门规的弟子……”
“这?!中天少主……”厉玄易还欲劝说。
“师尊,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必替我求情……”这时蒲天阙越众而出,一袭白衣说不出的孤傲冷寞:“轩辕中天,我蒲天阙行得正,坐得直,什么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之辞,还请你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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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凄凄细雨。
凤焰儿穿着蒲天阙为她织就的枫云霓裳缓缓的向清微主殿走来……
衣衫上随风摇曳的枫叶映得凤焰儿如霜似雪的脸庞一片娇红,莲步轻移间袅娜娉婷,风姿绰约……
大厅中的众弟子扭头望去,一道惊鸿艳影透过薄薄的雨幕越走越近,众弟子顿时鸦雀无声,目光追随着这女子一直进到大厅之中……
刚刚还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的轩辕中天也忍不住向前倾出了身子,一双眼睛色迷迷、滴溜溜的围着凤焰儿身上乱转。
凤焰儿双目静静瞧着站在众弟子前面,一脸痛惜的望着她的蒲天阙,满脸尽是欢喜之色,目无余子的向他走去。根本没有转眼瞧过其他人等一眼……
“焰儿,你……”
“夫君,你以为焰儿真能舍你而去吗?”凤焰儿一抬手,纤纤柔荑夹着一只银色纸鹤,纸鹤左右双翅写着速、离二字。凤焰儿眼神坚毅的望着蒲天阙,柔声说道:“夫君,焰儿心已相属,此生无改!就算前路千险万难,刀山火海,焰儿也决计陪你一起去闯……能与你一起面对,就是立即死了,焰儿也只觉心慰,绝无怨悔……”
“嘭”的一簇火焰升起,托着银色纸鹤轻轻飘飞,慢慢的掠过众人的视线,向大门外的天空飞去,最终化成烟尘碎片,被风雨一卷,不见了踪影……
高台座上的陆清盈一闭眼,师姐温清菀的音容笑貌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千年前的一幕宛如一个轮回。“……师父,清菀无悔……”的话语犹自炸响在陆清盈的耳边。念及此境,陆清盈忍不住一声长叹,一滴晶莹泪珠从眼角滑下:“情字之累,一致于斯,徒呼奈何,黯然**……”
“哼哼……”望着凤焰儿丝毫不把堂堂自己中天界少主放在眼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像自己瞧上一眼,轩辕中天心里顿时气急败坏,声色俱厉道:“好一个夫君……你这妖孽,从我中天立界之时起,妖族便只能作为人族豢兵,为奴为仆,各界妖族亦都有盟誓。浴火煊凰凤焰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视界规为无物,勾引人族高弟,你难道忘了千年前茅夷射阳那老妖怪的下场了吗……?”
感受到蒲天阙因愤怒而绷紧了身子,凤焰儿对轩辕中天的喝问置若罔闻,望着蒲天阙轻轻地摇了摇头,左手紧紧的握住了蒲天阙的欲拔剑的右手,抬起右手,为蒲天阙理了理因灵气激昂而散乱的鬓角发丝,直到蒲天阙咧咧飞舞的白袍变得沉寂柔顺下来,才将头部枕入蒲天阙的胸口,一时间两人的心跳合二为一,仿似置身于浩渺世外,偌大天下只余二人。
“得识夫君,焰儿有幸,数月恩爱,羡煞仙侣!能让焰儿得尝男欢女爱,老天爷可算是对焰儿不薄了……”说罢,猛地发力推开蒲天阙,顺势抽出蒲天阙背负在肩上,还未祭炼的雪月涯,就像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事发突然,离凤焰儿最近蒲天阙因心神动荡来不及救援,等反应过来疾速扑来,手指却只堪堪抓住了雪月涯挥起的剑光残影……
周遭众人罔知所措,殿上的陆清盈等人亦沉溺在往事之中救护不及,眼看雪月涯已贴上凤焰儿的玉颈,名扬东临的浴火煊凰就要香消玉殒……
轩辕中天的嘴角一丝残忍的狞笑正要浮起,耳畔却掠过一丝指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截住了雪月涯的剑锋……
“呛”的一声脆响,雪月涯离手而出,插入凤焰儿面前的玄青石地板,没入三尺,只剩剑柄被巨力激得“嗡嗡”作响。
轩辕中天扭头一脸不解的望着身后出手救下凤焰儿的轩辕朝兹,本想呵斥几句。但不知为何,又吐出一口浊气,忍了下来。
蒲天阙一下抢上前来,牢牢的搂住了脸色苍白的凤焰儿:“焰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这样离我而去,难道我可以独活么……”
“夫君,人妖殊途,此界难容。不要让轩辕中天抓住你的把柄,假公济私,以报当年比试中败与你手之仇。只要我身死道消,想必轩辕中天也不能把你如何!”凤焰儿压低声音,急急说道。
“焰儿,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们同生共死的约定了吗?”蒲天阙眼神里说不出的酸楚痛怜,忽然朗声说道:“什么狗屁的人妖殊途,世间万物苍生,生命皆等。那有高低贵贱之分,这种臭规矩,不守也罢!”
“大胆……”陆清盈、厉玄易、轩辕中天几乎同时出声。
厉玄易倏地的站起,向陆清盈躬身道:“师叔,玄易教徒无方,给师门蒙尘,还请师叔准我将这劣徒逐出栖霞,从今往后,不准再入栖霞半步!”
“哼哼,逐出师门,说得好轻巧。据我所知,违反栖霞门规者,可是要受万剑穿心,断经绝脉之刑的,厉掌门,你可不能私而废公,为自己的徒弟逃避刑责。昆吾兄、宾牟兄!你们说是不是……”
“轩辕族长所言极是,不以规矩,难成方圆。我们认为界有界定,门有门规,万万不可徇私枉法!”
“轩辕中天,你休要巧舌如簧,我蒲天阙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焰儿无关,一切过错,俱都由我所起。万剑穿心也好,断经绝脉也罢,我蒲天阙坦而受之。只要你答应我放过凤焰儿,我这就去戒律堂领罪!”
“好!好……好……好气魄,好担当,不愧为栖霞天阙。”轩辕中天满脸狰狞:“我答应你,你只要受万剑穿心不死,我就放过你和凤焰儿……”
“不行!”凤焰儿大喊一声,抬头望着蒲天阙道:“天阙,今生今世,我生是蒲家之人,死亦是蒲家之鬼……你我夫妻一体,生死相随,患难与共,就让焰儿陪你一起去受那万剑穿心之苦罢……”
此时,高台上的陆清盈好似听到了什么,突地脸色大变。只见她扭头望了一眼轩辕中天身后的轩辕朝兹,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忽然站起身来,伸出一指就向台下十数丈的凤焰儿点去……
“嗤”的一声轻响,凤焰儿被封了浑身窍穴,软软的倒在蒲天阙的怀中……
“师祖!你……?”蒲天阙见状不解的望着踏空迎面而来的陆清盈。
“这孩子就交给我罢,在你受罚出来之前,我确保她丝毫无损,谁都不得动她!”陆清盈说罢,续对蒲天阙传音道:“孩子,支持住,千万要挺过刑罚,不要做怕死的懦夫,记住,你的夫人在等你……”
蒲天阙望着陆清盈清澈的双眼,倏地跪倒在地,叩了三个重重的响头。续又向着厉玄易跪了下去,以额触地,良久无语。
大约半柱香时间,蒲天阙站起身来,目光一一掠过同门师兄弟,逐个微微点头。然后独自一人,向门外走去。
大殿外,苍茫天地,风雨迷蒙,一片蹉跎……
凄风冷雨中,那一袭白衣看上去是那么的单薄飘逸,孤傲不群,只听蒲天阙轻声吟道:
“天意怅然,
风雨凄迷。
愿得今生,
白首不离……”
在身后师兄弟,师姐妹渐渐响起的啜泣声中,那道只影孤单的白衣慢慢的被清冷雨幕掩住,越来越模糊朦胧,直到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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