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大多数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有人欣赏美色,看着王燕君的红唇疠开开合合,心里会泛起许多不堪的念头。
有人则想着心事,第二轮干部调整,涉及到的都是乡镇及部委办局的正职领导调整,每个与会人员,都有自己的政治诉求。
有人或者事不关己,似乎在倾听,其实早已神游天外,不知想着什么。
陆部长抬头扫视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众生相,撇着嘴有些不屑地将视线落到自己的笔记本上。
王燕君很快就念完了机关部门的干部调整名单,等念了几个乡镇名单,陈铁虎却象想到什么,忽然打断王燕君的声音说:“王部长,你再念念城关镇的名单,似乎有婿入。”
王燕君抬起头,先是看了刘志宏副书记一眼,又重述了城关镇书记镇长推荐候选人名单。
陈铁虎刚才还平静的脸色,瞬间就象着了火似的,声音骤然升高了一个大调:“王力群,什么时候王力群进入推荐名单?组织部怎么把的关,为什么我不知道?”
王燕君默不作声,杜建学有些茫然地看着突然暴怒的陈铁虎,似乎才大梦初醒似的,章副书记却仍旧神神道道地闭目养神,面无表情。
刘志宏深吸了一口气:“王力群是我向组织推荐的,符合程序。”
陈铁虎脸色更难看:“刘书记,王力群现在担任重点工程指挥部总指挥职务。指挥部不在这次调整范围内,这算符合组织程序?”
刘志宏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陈书记,指挥部本来就是临时机构,王力群的总指挥职务也是临时职务,他的关系还挂在市政府办公室,怎么能说不在调整范围内。”
陈铁虎身材高大,络腮胡,今天特地刮了胡子,青莹莹的半张脸涨红着。看上去有点狰狞,他咬着牙说:“刘书记,关于城关镇书记的人选,之前,我跟你有过交流,你也表示同意,现在突然冒出王力群。这个方案还怎么进行下去?”
刘志宏两手一摊,依然笑吟吟说:“陈书记,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反对你的人选,我只是觉得王力群同志无论从能力,还是从资历。都是担任镇委书记的合适人选,这不违反组织规定。”
陈铁虎目光渐渐冰寒,他算是看明白,刘志宏今天就是同他耗上了,他一字一句说:“刘副书记。今天我们坐在这里召开书记会议,是讨论全市干部调整的大事。今天的话题是严肃神圣的,务必高度负责,务必认真履责,这不是嘻皮笑脸的街头聚会。”
陈铁虎讲话言必“务必”两字,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意图。
为了将自己属意的干部安插到这个位置,他费尽周章,好不容易通过陈建华副书记,做通了前书记夏新平的工作,最后才腾出这个位置。
现在倒好,刘志宏竟敢虎口夺食,你提个别人他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对话,竟然好死不死要推荐王力群,这个自己最不想提及的人。
这种感觉,就象吞下刚从糜里飞出来的绿头苍蝇一样,令人恶心和愤怒。
王力群的提名真要最后通过书记会议,可以想象,市委大院内外,自己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刘志宏刚才随性佝偻着的身体陡然坐直,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他冷冷地正视着陈铁虎的眼睛说:“陈书记,在这里,我要强调一点,推荐王力群担任城关镇书记,那也是我从对全市人民负责的态度,从事关南门未来发展的高度考虑,完全出于公心,也符合这次干部调整的所有程序。”
陈铁虎拿起手中的笔记本,重重地敲打着会议桌,说:“干部任用制度第一条,党管干部的原则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你这是严重违背组织原则！”
听到这里,杜建学暗暗地撇了撇嘴,党管干部,不是你陈铁虎管干部,难道在座只有你代表党组织?
王力群的能力不错,但杜建学对他的凡事求全求美的性子不太欣赏,小事情,还能灵活机动,大问题,过于原则,过于理想,很少考虑领导的需要和意图。
至少,杜建学不认为他是个合格的办公室主任。
尽管他对刘志宏突兀地推荐王力群感觉不解,甚至不喜,但陈铁虎的大棒子他更是不敢苟同。
刘志宏有些讥诮地笑了笑,说:“党管干部?难道我刘志宏就不是党的干部,就不能向组织推荐干部?这是书记会议赋予每一位与位人员的权利。”
提交书记会议讨论的议题,一般很少有争议,就这么几个人,即使有分歧也会挫锐解纷,和光同尘。
就是涉及到干部调整任用,会前可以沟通,会后可以协调,书记会议仅是启动干部任用程序的第一步。
退一步讲,书记会议上真有不同意见,后面还有考察等一系列程序,还有常委会议最后表决,天大的分歧,都可以被化解。
书记会议,更多的可以理解为妥协和交换的场所,而不是纷争和摩擦。
陈铁虎恼怒地咬着嘴唇,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有力的理由反驳,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座的章副书记和杜市长。
章副书记是个很有个性的领导,一般不太说话,但言必中的,在他所分管的领域威信较高。
陈铁虎对章副书记颇为倚重,很多事情都愿意找他商量,而且政治立场坚定,在重大决策上,章副书记都能坚定地支持自己。
至于杜建学,虽然和自己有些貌合神离,大局观还是有的,总体上还能配合自己。
在市委常委中,杜建学至今仍算是少数派,很多事情上,不得不借重自己,所以两人算是各取所需,互相支持。
在王力群这件事上,陈铁虎认为,他和杜建学有着共同的利益取向,王力群算起来是两人的共同弃卒。
所谓宁与友邦,不与家奴,他宁愿提拔阿狗阿猫,也绝不会重用王力群,陈铁虎将这种劣根心态推己及人,想必杜建学也是这样想的。
杜建学低垂眼帘,对陈铁虎的求助目光恍若不见,从他本心来说,他倒愿意声援,这种事,换作自己也会恼羞成怒,刘志宏此举,对陈铁虎来说,不啻一记响亮的耳光。
只是刘志宏明知道王力群是陈铁虎眼中钉,肉中刺,这个时候推荐他上位,无疑直接和陈铁虎翻脸,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杜建学第一个念头,这个事情的背后,有金泽滔的影子,不但杜建学是这样想的,想必,陈铁虎等人也有这样的怀疑。
谁不知道,现在王力群成了金泽滔的得力干将,前些天,省委一号首长和铁司令来南门,金泽滔还推荐他主持英雄纪念馆的奠基仪式,当时人们揣测和议论就很多。
而现在刘志宏突然推荐王力群,自然而然杜建学将前几天金泽滔的举动和今天的事情联系起来。
而金泽滔一直是自己工作上的得力助手,最初调整到南门,也是自己一力推荐的,从这点来说,自己也不能贸然反对。
虽然金泽滔事先没有和自己通过气,但杜建学能理解金泽滔的顾虑,毕竟王力群还是自己将他从市府办排挤出去的。
其次,刘志宏都敢和陈铁虎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唱对台戏,自己又能将他怎么样?刘志宏就快到点,他会在乎脸面吗?
这之前,他不是一直这种作派吗?也没见谁能奈何得了他。
最重要的是,刘志宏在书记会议上推荐提名王力群担任城关镇委书记,并没有违反有关组织纪律。
严格说起来,他不但不能反对,还要竭力维护刘志宏的权利,相反,陈铁虎的无端指责却是严重违反干部任用制度。
没看到,会议桌的另一头,省组部的陆部长等人正虎视眈眈地对大家行注目礼呢。
杜建学默不作声,一直闭目不语的章副书记睁开眼睛,说:“推荐而已,又不是最后任命,这不正可以检验干部任用制度是否具有生命力吗?先看看再说吧。”
陈铁虎愣了一下,今天的章副书记这是怎么了?
杜建学等人也是愕然,这个应该是陈铁虎最坚定的支持者转风向了?
这个时候,陆部长忽然开口说话:“干部推荐,在党管干部的前提下,只要符合德才兼备,群众公认等原则,任何党员干部群众,都可向组织推荐,如果陈书记认为不妥的,可以提请民主集中制原则。”
书记会议开到现在,陆部长一直沉默不响,陈铁虎都没有意识到,在会议桌的正对面,还默然盘踞着一头猛虎,一头可以决定所有在座人员命运的猛虎。
按规矩,书记会议上,非会议正式参加人员,没有会议召集人指名,列席会议人员是没有发言权的。
但现在,如果陆书记要开口,陈铁虎敢不让发言吗?
不要说他,就是那两位埋头记录的省组部干部,陈铁虎都不敢说这话。
甚至,会议要进行下一个议程,主持人陈铁虎都要先用目光征询陆部长,尽管大多数时候,陆部长眼皮都不会抬。
这个时候,陈铁虎才霍然惊醒,这个会议室里,自己并不具有最后决定权,对面的陆部长才有一锤定音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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