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下来,五个人发挥集体智慧,对于如何修撰关于康老的报告文学,有了大体的框架和一些基本的素材,茅庚觉得一篇大宋版的造神强文已经呼之欲出。想必经过罗崔二位的一番行文和润色,至少也能有后世此类报告文学的七分神韵吧!
议完此事,罗先生忽而转移话题,说道:
“如今县城四处在传虬髯客所谓金矿银矿之事,此事的源头,好像出自两位小哥这里,此事究竟如何,在下有些疑问,还请两位小哥为在下解惑一番,如何?”
茅庚心说只怕所有人都抱着这个疑问,罗先生这一问也许是代表许县令问的,因而笑道:
“罗先生有甚么问题,但说无妨。”
罗先生道:
“昔年杜光庭所著《虬髯客传》,说虬髯客南渡,‘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可据在下所知,那扶余国是古时东北一个国度,至北魏年间便已灭国,可见杜光庭所撰《虬髯客传》多有谬误之处,当它是评话传奇故事,倒也无妨。但考据起来,虬髯客海外立国之事确有存疑之处,至少未见史书有载。在下倒要请教,此事作何解释?”
茅庚一听,这罗先生拿扶余国国名一事来质疑,倒是好应付,此前文元也曾好奇地寻根究底,自己跟他编了一套几乎是无懈可击的故事,这事大可由文元来说,于是说道:
“文元,还是你来说吧。”
这里在坐的人都知道茅庚说话远没有文元说的流畅,与其让茅庚说得磕磕巴巴,还不如听文元绘声绘色地说上一通。
虬髯客的故事文元已经了然于胸,于是开口道:
“罗先生博学多识,自然熟知三国故事,史载孙权曾经派兵浮海夷洲,孙权部将占了夷洲有一年之久,可惜水土不服,最后不过就是带了几千蛮兵回来,此后再也未去那夷洲,诚为可惜!罗先生可知,那夷洲已经是一个绝大的岛屿,足有大半个荆湖南路这么大,就算在那夷洲岛上立国,其国也不输于战国之时的韩魏。”
茅庚听文元讲来,果然是半点不差。当日自己在那半圆粉笔上刻下青天白日徽标,乃是无意之举,事后当然便要提及后世蒋先生割据夷洲(此时的夷洲便是后世的台湾)的事儿,当然,只是说有这种割据的可能。
文元不会浪费茅庚提供的地理人文素材,继续卖弄道:
“夷洲之西南,更有岛屿无数,岛上多为蛮族所居,那些蛮族多未开化,就算有个蛮王,那也不足以号令所有蛮族。据师门记载,西南有一绝大之岛,其幅员之大,恐不下于我大宋疆域,那里的蛮族刀耕火种,武器十分原始,更无诸般阵列战法,也许扶余国灭国之后,其族人浮海南渡,杀败蛮族,占了岛屿为王,仍称扶余国,而后虬髯客大侠领了十万甲兵,杀败扶余族人,便做了那海外扶余国的大王。又或者虬髯客所建,叫做‘富裕国’亦未可知,那海外大岛距我中土,相隔千里万里,不通消息,间或有些零星消息,以讹传讹,将‘富裕国’误以为‘扶余国’,也大有可能。”
茅庚跟文元描述的虬髯客海外帝国,当然不能选就近的夷洲,吕宋岛好象亦有不妥,孙权都派兵去过夷洲,大宋起码也有人到过夷洲,而大宋的海商以及阿拉伯的海商对吕宋岛恐怕也不会一无所知。造神当然要造得漏洞越小越好,最好永远都不会被人揭穿。思来想去,最后茅庚将虬髯客立国之地选在了澳洲,因为要到1606年,才会有荷兰人登陆澳洲,可以肯定,目前这个文明世界谁也没去过澳洲,所以澳洲正是最佳的造神地点。为了故事编得圆满,甚而可以永不穿包,茅庚在故事中特地设定了一个一度极其繁华的岛屿,这岛屿就在澳洲本岛之旁,虬髯客当年将此岛选作都城,不巧这岛屿却潜藏着一个巨大的火山,多年后火山爆发,此岛骤然沉没,将虬髯客那段帝国文明一举埋进了海底。话说这种玩法人家凡尔纳写《神秘岛》就玩过,没有读者会否认,凡尔纳的故事至少在逻辑上是无懈可击的。
就算以后有较真的史家想考证,唯一的办法可能就只有造出超越光速的时光追踪设备,或者制造出时光穿梭机之类的神器,才能真正解密这段不存在的神话。
此时文元脸上现出神圣的光芒,好象真的是在述说他神圣师门的故事,越说越郑重:
“虬髯大侠海外立国是确切无疑,只是立国之处极其遥远,相隔万里,不通音讯,传到中土便走了样,此事并不奇怪。便如我们在山东,听说回归大宋就能大发其财,来了之后才知并非如此。宋金不过一河之隔,传言便已经走样成这样,更不要说相隔万里的海外之帮了!”
说着文元又拿出那半截刻了青天白日的粉笔,故作神秘地说道:
“说与罗先生崔先生知道也无妨,当年虬髯客大侠立国,大旗之上,绣的就是这个青天白日的图案。”
好嘛!文元又拿出了这个道具,连罗先生和崔先生这一下也有点晕,心说这个海外虬髯帝国兴许还真有其事。只有茅庚觉得事儿越来越荒诞,蒋先生倒是打着这青天白日大旗,去了台湾这个岛屿当那岛主,如今到了文元口中,却变成虬髯客打着青天白日大旗到了澳洲当了岛主。唉!故事是愈描愈丰满,却也愈来愈狗血。
听了文元口中的故事,罗崔二人也不由得对驰骋海外的虬髯大王生出崇敬,那崔先生说道:
“这么说来,这虬髯客大侠称得上是一位盖世英雄,不过如今县城中以讹传讹,本来是好好的虬髯客,可是十个倒有八个叫成了蚯蚓客,呵呵,愚民可笑得很呐!依在下所见,此事莫若也在学刊上撰文说明一下,不要亵渎了虬髯客大侠的英名才好。”
茅庚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不过一看张海三并无笑意,这才想到张海三曾经也是误读为“蚯蚓客”的。茅庚连忙止住笑声,在心中长叹一声,唉!虬髯客啊虬髯客,对不起了!原本编金矿银矿的故事,便是要这个传闻作为钓鱼的重磅蚯蚓,去钓大鱼大鳖的。想不到如今市井中荒谬到直接将“虬髯客”误读成了“蚯蚓客”,这样的狗血情节,皆因自己一念之差,虬髯客大侠,俺真不是故意的!
至于在学刊上登出自己为虬髯客造出的神话,亏这位崔先生说得出口!
不想罗先生却说:
“县尊的意思,这《白溪学刊》,是要升格为《新化学刊》的,这虬髯客大侠,既然在新化历史上大有渊源,似乎也可弘扬一番。只是虬髯客与教化、学问关系不大,他的事迹要如何才能登载在学刊上才能不至于唐突,在下觉得易生老弟刚才提议报告文学就甚好,却不知易生老弟有何良策,使得学刊能登载虬髯客故事而不受人非议。”
茅庚心说,你还真想这么干啊!这不是将一本学刊,纯粹当成造神平台了吗!不但塑造当代大神康老,而且塑造古代大神虬髯客,简直要古今通杀啊!咳咳咳!这罗崔二位,堪比后世六七十年代的中宣部了。呵呵,想不到罗先生竟然破天荒称呼茅庚的表字来了!这份亲热劲非比寻常啊!
不过茅庚觉得打造一个造神平台也有诸多好处,思虑片刻,字斟句酌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依小可看,考证历史以及历史人物,甚至考证一地的---那个民俗风情,都在学问之列,学刊上撰文就虬髯客这个历史人物---那个考证一番,哪怕在文字上有些争议,这也是抛砖引玉。大宋素来对学术之争甚是宽容,当年朱熹与陆九渊---那个鹅湖之会,不也有争议吗!此后鹅湖之会---那个传为佳话,可见学术争鸣还能引起---那个举世关注。学刊若只将---那个虬髯客故事当作---那个一家之言,见仁见智,登出来又有何妨!谁要能举出事实反驳,学刊一样可以刊载。这是小可的一点---那个想法,一切自然是罗先生做主。”
茅庚心说,要举出事实反驳又谈何容易!谁还真能跑到澳洲的海底去打捞历史证据不成!
罗先生笑道:
“易生老弟人虽年轻,见解却是不凡,在下佩服!这事如此一说,道理上就再也挑不出毛病。如此,《新化学刊》尽可褒扬我新化人物,以教化一方,善哉!善哉!”,
崔先生闻言,也连声附和,什么新化人杰地灵,诸如此类,反正他接了这造神的工作,便恨不能一直造神不停。一想到连耳聋眼花讨人嫌的康老经过一番运作,一夜之间竟然就能声名鹊起,用“家鸡变凤凰”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心说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一天也轮到自己,被造神一番,自己也能一朝闻名天下才好。
罗先生毕竟懂得分寸,当下补充道:
“此事还得看县尊大人意思。不过以县尊大人的魄力,当会予以采纳。”
老先生又拍拍茅庚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易生老弟,明日县尊大人还要见你,易生老弟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