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谭韦跟顿二宝跑去做毛板船这件事上,茅庚意识到了危机感。
茅庚觉得,自己对局面几乎没有什么控制力,对周围的人更是谈不上约束力。原本想靠利益为纽带来形成自己的实力体系,可是一来利益还不是足够大,二来从来都不乏这种以青春作赌的率性行事之举,如果还是这么不作为下去,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恐怕还会继续上演。
茅庚这才真切感受到有组织的优越性,还是有组织好啊,人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要干成一点事,没有一个班子如何能行!可是象这样培养一个跑掉一个,培养两个飞走一双,那自己岂不是白忙乎了!关键是这些人跑去发展大宋精品还好,要是学了个半桶水跑去大肆滥造山寨产品,那岂不是贻害无穷!
搞一个政党?茅庚摇摇头,王安石和司马光新党旧党之争,把大宋的政治搞得一团糟。还是多干点实事,少谈点主义吧,也犯不着竖起政治旗帜。再说自己至今还耽着金人奸细的嫌疑,根不正苗不红的,在大宋要混出领袖级的政治前途,此生怕是无望了。
也不是没有想过霸气的一幕,比如自己虎躯一震,背后便追随者如云,然后大杀四方。令旗所向,三军用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一幕能够上演吗?茅庚想想,按照自己的性格,这一幕永远也不会出现。
再比如,引进现代企业制度,搞一个茅氏集团公司?算了吧!只怕黄花菜都凉了,自己还模不到现代企业制度的边。
办学也不好使,想一想黄埔军校办学的案例,黄埔教出来的学生分成两派,互相死磕,可见办学是很难贯彻办学者的良好意愿的。
琢磨来琢磨去,茅庚对于究竟怎样才能成功走出一条有大宋特色的xx主义道路,很是挠头。
最后,茅庚决定,还是老老实实采用收徒这个老套的招儿,因为这时代师傅对于徒弟有绝对的权威。茅庚需要一份契约,这份契约要对自己单方面有利,这时代的师徒契约关系,正好满足这个要求。至于什么平等的“契约精神”,让他见鬼去吧!
比如有一份送子当学徒的画押文契就是这样写的:“立字人xx,情愿送子xx到xx鞋铺当学徒,四年为满。擦桌扫地,提水做饭,只许东家不用,不准本人不干。学徒期间,无身价报酬,学满之后,身价面议。如有违反铺规,任打任骂,私自逃走,罚米十石,投河奔井与掌柜无关。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话说徐向前年轻时也当过学徒,三年学徒期间,两年半是当苦力,最后半年才学手艺。
在大宋,收徒弟差不多也是这么个规矩。这样好啊!起码可以保证徒儿们学东西不会走样,指东,决不往西,说做精品,就决不做山寨。如此一来,自己有生之年,好歹能带出一批不走样的徒弟,将来他们会成为大宋工业化的精英,到时大宋以工业强国,也不枉自己到大宋走一遭。
计议已定,茅庚就请扶国锡、谭修竹、谭成竹一道前来商议。
四个人坐定,茅庚郑重其事地说道:
“今日请三位前辈来,皆因小可有一个新的想法。小可胸中有一些学问和---那个窍门,想找一些弟子,传与他们。这些弟子须得跟我三年以上,才能学得圆满。小可想请三位前辈帮忙,为小可物色几个合适的弟子。条件嘛,十二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要识字。如何?三位前辈---那个可否帮小可这个忙?”
扶国锡闻言,立时便站了起来,喜道:
“茅先生此举甚善!你看我家扶归可堪为徒?扶归十四了,字也识得,茅先生,你要是能收扶归为徒,那就是扶归的造化了。如何?扶归就交给你吧!”
扶国锡其实早有此意让扶归跟着茅庚学本事,只不过这一段赶制蜡纸很忙,茅庚每日里也忙碌不堪,就没好意思提出来,今日见茅庚主动提及,要开山收徒,焉能放过如此良机!要不是放养白蜡虫、采制药材和制蜡纸须得扶参帮着,扶国锡恨不能让两个儿子都拜茅庚为师。
茅庚本就和扶归亲近,当下自然应承下来。
谭成竹也不甘居后,当下也迫不及待地说道:
“茅先生,我家晓春蒙你指点,早就是你的弟子,只是欠了个拜师的礼数,今天就补上这个礼数吧!”
谭其的资质自不待言,在茅庚心目中,早已算作了自己的弟子,谭成竹这么一说,大感欣慰,当下痛快点头。他不知这年头师傅能传徒弟手艺,那可是莫大的情面,有时哪怕花钱都无法学得手艺。一般来说,徒弟前两年就是帮师傅白干活不拿工钱,到第三年师傅才正经教徒弟一些手艺。象茅庚这样一来就慷慨授艺,而且所传技艺当世罕有,这样不讲价钱的师傅上哪儿找去。
谭修竹一看,扶国锡和谭成竹两家都送了弟子到茅庚门下,自家的谭继学还只有九岁,而且自己还想继学日后试一试科场功名,到茅庚这里学得技艺好是好,但是茅氏技艺与科场那些道道不沾边,急切之间,忽然想起谭望娣来,于是有些迟疑地说道:
“茅先生,你适才可没有说弟子须得是男的。我家望娣年岁已经13了,识字也不少,人也聪明,悟性不比男儿差,就说制蜡纸吧,望娣制出的蜡纸可不比人差。她对于机关这些,不知为何,也很著迷的,倒是不像个女孩儿。她堂哥晓春跟着茅先生学得制作机关之术,望娣也是羡慕不已!要是有机会跟茅先生学得一星半点,我那小女一定喜欢得不得了。这样吧,看在我的老脸上,收下望娣为徒吧!”
茅庚心道,这谭望娣可能天生就有当女工程师的潜质,这事好啊!大约谭家和扶家在一起久了,受了瑶家影响,对于女子也不太讲究那么多规矩。茅庚更是没什么忌讳,自然乐得答应下来,倒是谭修竹见茅庚痛快地应了,心里感动得不行,一叠连声地道谢个不停。
于是众人当天便张罗着办拜师礼,谭成竹当日是当过学徒拜过师的,对拜师礼清楚不过,由他张罗,自然最为正宗,茅庚其实也不在乎拜师是不是正宗,关键是要这么个仪式,以后便于教徒弟。
谁知黄旺财闻知之后,当下就嚷嚷开了,也要拜茅庚为师。这黄旺财年纪都快三十了,脑筋也不太灵光,茅庚本来是没有收他为徒弟的打算的,无奈黄旺财跪下就是不起身,非要拜茅庚为师,茅庚感他心诚,也就一并应了下来。
当日礼成,茅庚正式收了四个徒弟。茅庚与四个弟子约法三章,规矩当然人性化了许多,比如剔除了种种限制人身自由的条款,但茅庚也不打算放得太宽,严格一些总是好的。
正式收了弟子,茅庚很是高兴。
此外,有两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一件是铅笔笔芯烧结初步成功,第一批笔芯可以在纸上写字了,不过字迹不太显,应该是过分注重强度了,石墨用得过少,看来在配方方面还得不断调整,但这毕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第二件事就是炼出了粗制的锑块,不过锑块杂质含量明显过高。很显然炼锑的技术还得进一步完善,好在茅庚现在还不忙于铸造铅字。蜡纸刻印正在热销,好像没有必要这么快就推出铅字活字印刷。
令人沮丧的是,前几天试制的石墨粘土坩埚在炼钢的时候烧裂了,炼钢自然没有炼成。看起来还得尝试更多的配方,很可能是石墨和粘土的比例不对。
这一天,茅庚正在忙着指挥弟子们糊制新一批的粘土坩埚,扶贞却跑来报知,说是有贵客来访,这会儿正在扶家等着茅庚。
贵客?茅庚心说我在这里举目无亲,也不知什么人会来这里找自己。难道是许县令派了人来?
到了扶家,才知不是许县令派来了人,而是安化的高县令派来的,高县令的代表是他的幕僚顾先生。顾先生这个姓就不错,这是第一次光顾扶家和谭家的茅庐,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来第二次第三次,也来一个三顾茅庐?
事情原来是这样,蜡纸刻印和黑板粉笔两样发明一出来,临近白溪的安化很快就知晓了此事,此后虽然新化这边猛吹康老,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漏了不少消息出去,其中就有茅庚文元参与这两项发明的传言。黄旺财到茅氏工坊打铁之后,中途又曾回家团聚,这一来,经过黄旺财老婆之口,又传了不少消息出去,自然也传到了高县令耳中。
高县令一看新化这边的许县令因为蜡纸刻印这项发明一时风光无限,逐级献礼的结果,就是风评越来越好。加上《白溪学刊》杜撰的许县令平乱事迹,只怕大宋官家也要对许县令另眼相看。
高县令能当到县令,又岂是没有见识之辈,高县令与顾先生根据手上掌握的消息,稍事琢磨,就感觉这茅庚兴许就是关键之人。高县令为人谨慎,这便让顾先生前来试探一番,若真是大才,说不得也要下些大本钱。
有黄旺财的妻弟带路,扶家这里并不难找,就这样,茅庚见到了前来为高县令招揽人才的顾先生。
顾先生做戏的本事并不高明,但骗骗扶谭这样的老实人还是游刃有余,顾先生不费什么劲,几句话一激,就让扶谭二人将茅庚卖了。既然扶谭二人对茅庚称许不已,顾先生遥遥看去,茅氏工坊也确有不少机关,便认定茅庚就是高县令所要的大才。
顾先生开出的条件其实也不错,新化这边只让茅庚到实际上是民办学校的白溪官学任教,安化那边则是牌子响当当的安化县学,在县学当先生的话,马马虎虎也算是大宋公务员级别,更兼一举洗月兑了茅庚的奸细嫌疑,要是换一个人。只怕马上就屁颠屁颠地跟着顾先生去县学高就了。
不过茅庚自从正式收徒之后,就淡了去官学任教的想法。大宋的官学,说穿了还是文科,自己要教也只能教一教算学,不过是个陪衬。最关键的,自己如今的任务,是教好徒弟。
茅庚谦虚了一番,对于蜡纸刻印之事自然是一推二五六,声称自己学识有限,婉拒了新化这边的邀请。
顾先生很是失望,怏怏地走了。
但更加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天,扶国铁带来了一个更有来头的人,这个人就是岳麓书院的周先生。岳麓书院的周先生本来是慕名而来,要请当红大儒康余梁前去岳麓书院任教,但康老无意离开白溪,倒是特意推荐了茅庚。康老心中,觉得欠茅庚太多,当然想茅庚有个美好前程,去岳麓书院当先生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去的,康老自然要力荐茅庚。
茅庚苦笑,这都是什么事啊!要是此前,自己说不定直接就跟周先生去了岳麓书院,岳麓书院可是当今大宋的顶级书院,那里的学生想必都是翘楚之辈,能当这些人的老师,不消说,对于自己在大宋的发展大有裨益。
自从大儒张拭主持岳麓书院以来,重视“经世济用”之学,也极重视算学,像茅庚这样的算学大才,到了岳麓书院是决不会坐冷板凳的。
但还是那句话,茅庚如今不在乎那些虚的,自己的目标,第一要多挣钱,第二要倾力培养真正能称之为嫡系的徒弟们,于是,茅庚又一次发扬起谦虚的美德,照例婉拒了周先生的邀请。
茅庚拒绝岳麓书院的邀请,扶国铁是最为高兴的,可不能放走茅庚这尊财神。这一次扶国铁又为茅庚带来了两百贯,据他的说法,蜡纸刻印器具的订单还在继续增长,累计已经上了四百套,照这样下去,再过两个月,只怕要上一千套。
扶国铁还告诉茅庚,苏家、顿家,包括他在内的扶家五兄弟都有子弟要送上门来当茅庚的弟子,而且康老也有意思要送孙儿向茅庚拜师,算起来只怕又要增加**个徒弟了,茅庚则声明,只要聪明,懂规矩,自己就照收。
又隔了一日,苏致道陪了罗先生来到了茅氏工坊,安化和岳麓书院要挖角的消息,让许县令意识到了危机,再说茅庚文元嫌疑之事已经大事化小,大可小事化无,原本许县令想亲自出面请回茅庚的,但毕竟出了新化地界,故而特意让罗先生作为代表,务要请回茅庚。
好说歹说,茅庚答应回到新化,但茅庚是不打算再回白溪官学了,为了发展起见,茅庚决定去油溪自己分得的土地那边。那里的水力资源比这边强多了,而且,那边苏家还有一个宅子,想必苏致妍呆在那处苏家宅子也名正言顺,那样的话,就可以天天相见了。
计划已定,苏致道和苏致妍先走一步,茅庚收拾一番,隔日就直抵油溪。
不料,这一晚茅庚睡得正沉,一伙人却神不知鬼不觉,偷偷进了茅氏工坊。然后茅庚就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这伙人弄走了。
第二天茅庚醒来,只见自己身旁是一伙陌生的瑶人。
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家伙头上插了三根夸张的鸟毛,也辨不清到底是孔雀毛还是锦鸡毛,这人虎背熊腰,一脸凶相,旁边一个斯文一些的干瘦家伙,一看就象奸猾类的反面人物,这人操着公鸭嗓音,眉飞色舞地说道:
“茅先生,小有冒犯,小有冒犯,得罪了茅先生,茅先生万勿介意!这是我赖家大寨的峒主,英雄盖世的赖峒主,这次特意将茅先生请来,是要请茅先生做我们峒主的军师,做那姜子牙、诸葛孔明一样的军师。”
茅庚在心中直骂,娘的!你们这是什么烂山寨,难道猎头行动就是你们这么干的吗!将老子迷昏了绑了来,有这么请军师的吗!
心里骂归骂,却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