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本来只是来给茅庚送药丸的俞太医却插嘴道:
“书中有载,北魏曾经遣人前往日本以北的虾夷岛索取鲸油,不知那个虾夷岛是否就是茅特首所指的岛屿。”
茅庚想不到在唐朝之前北海道那边就以捕鲸闻名了,当下颇是好奇老先生到底还知道多少,便笑道:
“想必便是此岛了。俞老先生还能告诉我关于此岛的其他记载么?”
俞太医捋须微微一笑,缓缓道:
“老朽年青之时喜读前朝历史,又读过不少野史笔记,每每惊叹汉唐文治武功,便如这虾夷岛,汉时应属汉辽东诸郡管辖。东晋南朝时,虾夷人曾来朝贡,服东晋之册封。至大唐之时,虾夷岛则属安东都护府管辖。老朽所知有关虾夷岛之记载,便只有这些了。”
茅庚心说你知道的已经很多了。
难道这些都是事实!且慢!咱用反证法推理一下,要是没有天朝罩着虾夷岛,日本人近在咫尺,早就将虾夷岛占了,不可想象还能等到十六世纪末。如此来看,日本人之所以迟迟不占虾夷岛,很有可能就是碍于天朝的缘故!而到了十六世纪末,日本和天朝翻了脸,这才抢占虾夷岛。如此说来,俞太医所言或许正是历史事实。照此说来,后世小小的一个钓鱼岛,值得争个什么劲啊!有关部门应该义正严词地宣称:北海道自古以来------。
话说咱天朝当年,手的确是伸得够长的。
看韩侂胄那一脸惊诧的模样,此前应该也是闻所未闻,韩侂胄此时对俞太医完全是一副高山仰止的神情,事实上茅庚也是这样。韩侂胄忍不住叹道:
“果真如此么?俞老先生该不是道听途说吧?”
俞太医苦笑:
“这些确是出自前人记载,绝非老朽杜撰,只是出处有些冷僻,韩大人或许不曾留意而已。”
茅庚心说,面前这位老中医昔年竟然是考证党一员,年青的时候分明是一个愤青啊!大宋的文青们身处于大宋这么个武力值孱弱的时代,实在是有些可悲亦复可怜,一个个只能追慕汉唐雄风,在回顾历史之时做一回强国大梦,唉!大宋的读书人呐,每个人多半都有地图开疆、嘴炮强国的情结,当年的俞姓青年大约就属于这一类人。呵呵!
韩侂胄随手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纸上写上两个字“夏裔”,然后问道:
“是不是这个‘夏裔’二字?”
靠!韩侂胄干脆将岛上的原住民想象成咱华夏移居海外的华夏一族了,夏裔岛!呵呵!韩侂胄这份想象力,也真是很难得啊!
“吾所读文献之中,却是‘虾夷’二字,虾米的‘虾’,夷狄的‘夷’,想那虾夷人并无文字,语言倒是有的,莫非他们本来说的是‘夏裔’,通译官只道这个虾夷岛既然比日本还小,不过虾居之地,便误将‘夏裔’译成‘虾夷’了,今日韩大人写出‘夏裔’二字,吾以为,或许便是本来的真相。”
乖乖!想不到俞太医如此年岁,还死抱着一腔愤青情结,跟韩侂胄这个中年愤青一唱一和,不经意间就将北海道划进了天朝的疆域。
韩侂胄显然是进入了角色,拍案道:
“如此说来,这个夏裔岛自古以来就是我华夏的属地。如今孤悬海外,我辈理应向朝廷建言,派员前往夏裔岛,才是正理。”
喂,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说着说着就跑题了,我压根就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占了再说。不过要是这么说估计韩侂胄暂时接受不了,那就换个说法吧:
“这个虾夷岛自古以来就是我华夏属地,这个固然不错。不过大宋两百年来与虾夷人断了往来,那虾夷人并无文字,怕只怕他们不记得历史上曾经有过内附天朝的大事了。”
一看韩侂胄微微颔首,神情由雀跃转为低落,茅庚话锋一转:
“韩大人,不管是夏裔岛还是虾夷岛,不管那里的原住民认不认天朝,只管开船过去,占一块地盘再说。据说那虾夷岛比台湾岛还大上一倍,只不过气候稍稍有些恶劣,但那块海域实在是一个超级渔场,委实不容错过,你看,北魏那阵子那里就盛产鲸油,我敢担保,只要到了那里,便必定是稳赚不亏,这样的买卖岂能错过!”
“可若是那夏裔人不认天朝呢,我们又不能派遣大军征伐,那里离我大宋有数千里之遥,贸然前去,无甚依凭,岂能立足!”,韩侂胄深知当今圣上对外政策是收缩而非扩张,收台湾已经是异数了,可别指望官家支持去占那八杆子打不到的地方。
茅庚一看,这韩侂胄原来也不是一味鲁莽之人呐!也是!作为历史上的一代权臣,又哪里会是草包一个!能够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当然是具备政治智慧的,历史将韩侂胄打成奸臣也很可疑,韩侂胄只不过是想完成大宋不可能完成的统一大业而已,也许他不应该被心中的“强国梦”所误导,更不应该的是过分高估了大宋的武力值,如此而已!
与韩侂胄共事以来,茅庚觉得最起码韩侂胄对自己还不错,人无完人,有些毛病很正常。对这样一个闲得蛋疼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茅庚决定继续予以引导:
“我的意思是说,能占就占,不能占就租。韩大人,姜夔在安南,正在与安南国王谈租地之事,可望租下两万亩,一租就是一百年,我想韩大人若是派船前往虾夷岛,也可照此办理,总之能占就占,能租就租,反正虾夷岛地盘大得很,那里的原住民也许不会为难远道而来的租客,韩大人以为然否?”
姜夔在安南靠广西的某处海湾发现了埋藏极浅的煤矿,这一点韩侂胄也听说了,当然不如茅庚掌握的情况详尽。隔两三天,占城和安南就会有信鸽传书过来,不过与大宋军中信鸽传书不同,茅庚的信鸽系统传送的是密码书信,茅庚自称是商业秘密,不能不在传信上谨守保密之道,设想一旦超级煤矿这个信息泄露出去,象租界这种事也许就黄了。
嗯,“租界”倒是一个办法。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开一个船队过去,跟夏裔岛的原住民租一个租界?”
韩侂胄没有听说过后世荷兰人用十四匹布跟台湾土著换得大片土地的传奇,也没有听说过印第安人欢迎英国“五月花号”移民的故事,故而有些心中没谱,这倒是并不奇怪。
但韩侂胄没有这个见识,茅庚却是熟知的,其实除了有一个政令通畅的王国的地域,这时代大多数土地上的原住民都处在原始部落时代,只要胆量足够,几百上千人便足可以在一个陌生的领地上站住脚跟。
茅庚认为,韩侂胄不见得是一个统一中原的合适人选,但不可否认韩侂胄终究也是很有才的,那么退而求其次,让他去领导海外拓殖应该很有前途。海贸和拓殖相结合,在历史上的大航海时代曾经十分出彩,难道韩侂胄还不如欧洲那些总督之类的家伙不成!
“我的意思,最好是买地,就跟台湾这里的拆迁补偿一样,万一不行,那就租,租一百年两百年,行那bot之策,想必虾夷人会十分欢迎的。”
茅庚一想起后世香港的案例,一不小心就冒出了一个“bot”来,随即就想到说走了嘴,虽说香港就隐然是执行“bot”的典范——建设、经营、移交三个步骤一个都没有少,但说给韩侂胄听显然是对牛弹琴。
“必乌替?”
糟了!怎么解释这个雷人的“必乌替”呢?
“我是说,虾夷岛自古就是我华夏属地,不错!自古就是,不过就算是亲戚,若是长期不往来,也会生疏。故而---,故而虾夷人若是不认天朝也很正常,这种时候,先要避其锋芒,以礼待彼,然后呢,卧薪尝胆,假以时日,便终能替天行道。”
韩侂胄似乎是懂了:
“原来是‘避、卧、替’,茅庚啊,你以后说话不要这么惜字如金好不好,叫人瞎猜一气可不好。不过你这‘避、卧、替’三字也多少有些道理。”
“这么说,韩大人是决定派船前往虾夷岛了么?”
“你这么说,先占,占不了就租,还有‘避、卧、替’,你看,策略你都想好了,不错!看起来很可行。而且,最根本的,这夏裔岛自古以来就是我华夏属地,本官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不过,你得跟我说说,这个鲸鱼,还有鲸油,到底有何奇妙之处?值得你茅庚如此看重,真的很值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