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雷漠和度恩曾经来过无数次,但是,如今的感觉,很像回到了索马岛的基尔加城。
竹庙街是全城最大的古玩市场。李度恩父亲的古董画廊就开在竹庙街,从李家的祖辈继承到今天,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唯一的区别是装修的风格。在度恩爷爷辈那会儿,还是一家专做掮客生意的小店,虽然藏品丰富但是门面很不起眼,如今,经过李度成的重整和改良,已经成为了艺术典藏界小有名气的精品老字号,是竹庙街所有画廊里,政客富豪们最常出现的地方。按照李度成的说法,做古董买卖的高手,都必须会“讲故事”,而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历史人文样样百通,自然得心应手。
竹庙街囊括了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中国和东南亚的尤其丰富,巫师们所需要的神秘学材料、古籍书以及进阶必须更换的法器,在这里都可以找到,所以,这里也是一个巫师们“隐身”交易的市场,也是奇莲神秘学院的一块“试金宝地”。
竹庙街很长,前前后后纵贯了五六条街道,其中,也有一个类似基尔加城卜算街那样的以占卜为主题的区域,表面上是具有娱乐游戏性质的各种塔罗会馆、灵数卜算杂货铺、奇门遁甲炼金坊等等,其实,都是巫师的专用品店铺,所谓的“试金宝地”也就是这些店铺有着各种各样掩人耳目的方法,如果你不是真正的巫师,或者法术能量不正,就会在那里面露出马脚,因此,这里也是奇莲筛选血统纯正、慧根干净的优质学徒的绝佳去处。
度恩当然知道雷漠的用意所在。
他相信希罗与生俱来的能量在那个破碎的家庭里被长期压抑,已经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自我保护的机制,她的异秉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副遁形的盔甲,严严实实地把她包裹了起来,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靠近,甚至包括她自己。在雷漠的塔罗牌和度恩的龙骨祭坛都无法体察希罗主体能量的情况下,他只能借由最传统的方式,带她来这里。这里机关重重,场能极其混杂,随时可能会引爆她体内沉睡的力量,让她防不胜防,完全无法预计。而最重要的,是那块石头,希罗深不可测的异秉、精神念力和情绪爆发都与那块石头息息相关,雷漠想知道那块鹅卵石是否来自不干净的地方,这将直接影响着希罗体内蕴含的能量场。
景寒也是第一次来竹庙街,她脸上的兴奋好奇和当初雷漠他们带她回奇莲参加圣斋节游园会那日一样,每家店她都想要进去看,转个身就不见人影,偏偏还要拖着希罗一起,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搞得希罗一头雾水,而雷漠和度恩也被她弄得晕头转向。
“小姐,我们不是来看古董的,占卜街还在后面呢。”
人那么多,天那么热,他们几个连一条街都还没走完,度恩实在没有耐心了。
“好啦好啦,你们除了占卜和抓鬼还有没有别的生活情趣啊,我可是答应雷漠陪他上山了,我这条小命到时候还捡不捡得回来已经是个未知数了,我当然要活在当下,把所有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统统都享受一遍啦!”
景寒振振有词地对度恩喷唾沫。
希罗站在一旁安静地笑着,没有插话,景寒花了一个通宵跟她讲了他们三个遇到她之前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经历,包括雷漠打算子承父愿,去寻找人神边界的虫洞,就是他们下一个探险的目标。景寒问希罗愿不愿和他们一起去,希罗感觉很诧异,她连自己是谁都还没弄清楚,何以成为他们志同道合的伙伴?更何况,她还不知道爱修觉对她会有什么样的安排。
“你太小,不适合做我的女儿,不如做我孙女如何?”
而今,爱修觉是她的爷爷,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不考虑爱修觉的感受。
“你看她,还没成为真正的符咒师,想象力就已经没边没际了。”
度恩指着景寒的脑袋对雷漠说,希罗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你什么意思呀?”
“他的意思是,你没那么短命。”
雷漠接过度恩的话,脑海里再一次浮现起景寒站在小巷门口的路灯下,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景寒看着雷漠,微微一笑,两个人的眼神默契地交汇在一起,她也想起了当日的承诺。度恩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希罗不自觉地跟上了度恩的脚步,雷漠和景寒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一种被他们隔绝在外的疏离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既然来到竹庙街,不进李度成的店里看看,怎么都说不过去。
于是,一进入占卜区,度恩首先就带着景寒和希罗去了自家的画廊。
度恩父亲的画廊里门庭若市,生意好得不行,热衷于奇装异服的胡乐媛前后左右地张罗着,一席层层叠叠拖把似的蓬蓬裙让她看起来好像一只会走路的结婚蛋糕。
“妈!妈!”度恩站在门口半天也没人理,只好扯开嗓子对着里面叫。
胡乐媛猛一回头,循声望去,看见度恩后面还站着雷漠和两个姑娘,立刻心花怒放地跑了过来。
“李妈,小心你的裙子!”景寒不怀好意地大声嚷嚷。
结婚蛋糕飞速地向他们移动过来,半道上,被好几个客人踩住了裙脚,她居然还能保持稳定的姿态,着实让人惊叹。
“你们怎么跑来了?”
“妈,店里那么多人,你怎么还穿成这样,多不方便。”
“这是活招牌,做生意的事,你不懂,少废话。”
“别小看你妈,她穿成这样,绝对是有技术含量的。”
度恩平日里总是母耗子母耗子地叫景寒,她难得逮到一个机会捉弄他的母亲。
“景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礼貌?”
“对不起对不起,伯母,是伯母,嘻嘻,几天不见,我又你妈你妈的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您千万别介意,今天这条裙子依我看,虽然大了一点,但真的是好看,很好看,绝对是个活招牌!”
“我就知道,还是景寒最有眼光,呵呵,哈哈……”
胡乐媛乐得满脸通红,激动不已,度恩又开始翻白眼,他母亲就吃这一套。
两个女人疯疯癫癫打闹的当口,胡乐媛忽然发现了站在景寒身后的贺希罗。
“你就是希罗吧。”
度恩的母亲走到希罗跟前,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是啊,伯母……”
胡乐媛的手肥嘟嘟的,裹得人心里暖洋洋暖洋洋,希罗脸上一阵阵地发热。
雷漠看见她脖子上的鹅卵石泛起了红色的光晕。
“多可人的小姑娘,你怎么那么瘦呢,伯母跟你说,女孩子这个年纪最重要了,一定要把身体滋补好,改天,叫景寒带你来我家,我煲老火大补汤给你喝,保管你以后比现在还要漂亮……”
不知道胡乐媛是真的没有看见还是假装看不见,她的手似乎越握越紧,而希罗的鹅卵石也越来越红,但是度恩的母亲完全熟视无睹,目光只专注在希罗的脸上。
雷漠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心跳却不规则地层层加码。
胡乐媛握住希罗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觉察到伽德勒的‘死亡之舞’在他的口袋里蠢蠢欲动微微摇晃,但始终未能月兑壳而出,牌仿佛被两股不同的场能前后夹住了,完全动弹不得,这种情形他还从未遇到过。
“伯母,你也太偏心了,要我带希罗来你家喝汤,你怎么就没想过要炖给我这个先来的呢?”景寒立刻嘟嘴,跑到胡乐媛身边去撒娇。
“哎呀,就你这德行,就算不喝汤,将来也能娶个好男人。”
“度恩,你妈她不把我当女人!”
景寒话音刚落,店里所有的顾客全都笑开了怀。
胡乐媛松了手,鹅卵石的红光转眼消失,雷漠的口袋也安静了下来。
“要不要我陪你们到处逛逛?”
“今天生意这么好,你还是留这里帮爸爸看店比较好。”
“那你们想去哪家店看货,我可以帮你们推荐啊。”
景寒思忖片刻,问道:“哪家店的唐卡最多?”
“当然是藏藏珍宝店,就在前面不远。”
胡乐媛随手往前一指。
“有没有专卖欧洲藏品的小店?”
希罗想看欧洲的古玩,难道,也是有备而来的么?
雷漠不禁暗自思忖。
“欧洲店可就多了,不过,最有名的是‘希腊神器博物馆’,在这条街的后面。”胡乐媛一个转身又指向了身后。
两个店铺,在相反的方向。
“雷漠,你陪我去看唐卡!”
景寒一把拽住了雷漠的胳膊就往门外拖。
“喂!喂!我们说好了一起行动的。”
“现在方向不对嘛,自然要分头行动才能节约时间啊。”
“那度恩你陪希罗去希腊神器,你知道那家店在哪儿。”
胡乐媛站在希罗身后使劲儿对儿子挤眉弄眼,意思是,大好机会,不容错过。
“那我就陪希罗去了,一个小时以后在这里集合,就这么办!”
胡乐媛立刻对度恩翘起大拇指,度恩对母亲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