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苡薇被推进病房,又开始挂吊针,以防有炎症发生。
严漠臣忙前忙后,又是准备巧克力又是准备糖水,但她都没有喝,就那么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眼神呆滞。
她脸色很不好,一点血色都没有,再加上嘴唇干裂,就像是刚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的一样。但严漠臣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有一个地方坍塌了,随着那个孩子的逝去,土崩瓦解。
怕她有什么意外,也担心她独自回别墅没人照料,严漠臣让她在医院里住一晚,她也难得没有拒绝,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晚上十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窗外的夜幕黑得没有一点缝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起来骀。
这时,自身旁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夏苡薇看了过去,严漠臣正从将什么东西从微波炉里拿出来。
他走过来,手中捧着一碗热好的粥:“好歹吃一点,才有体力,你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夏苡薇摇摇头:“我不饿。见”
“那也要多少吃一点,否则我真怕你待会儿就要晕过去。”
夏苡薇想让他安心,勉强自己吃一些,可是闻到那阵味道就非常恶心,最终还是没办法,只得摇头:“我真的没有胃口。”
他看了她许久,轻叹一声,将粥放到远处。
“还疼不疼?”
从手术室里出来,他问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夏苡薇有点想笑,但是没有力气:“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了。已经很晚了,严总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回去吧。”
听到那个称呼,严漠臣的眉头就跟着蹙起来:“再叫我严总,我就天天跟着你,直到你叫我‘阿臣’为止。”
她抿唇笑了,苍白的唇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似乎拗不过他,声音很轻很软的叫了他一声:“阿臣。”
“这才对。”
他笑了,这两个字,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他听后,简直比签订什么大合同还要开心。
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手指轻轻拨开她脸颊的长发:“这几天你身体不好,小产就跟坐月子一样,千万不能大意了。我想,你搬来我的公寓吧,家里有安嫂,她生过孩子,对这方面的事也懂一些,让她照顾你,知道你身体痊愈,好么?”
夏苡薇安静的听着他说这句话,忽然有一瞬间的疑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在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后,还能这样温柔以对的?
她并不了解严漠臣,但他对她的好,却让她觉得愧疚。
“不用了,你忘了我也生过孩子,我也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吗?”
严漠臣张了张口,很多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你放心吧,我已经麻烦你麻烦得够多了,真的不能再耽误你了。严阿臣,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留在这里就好。”
“可是”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她眼含哀求的望着他:“真的。”
严漠臣对她总是无能为力,只好点头,带着无奈。
从她的病房里开,他并没有回家,而是打电话给陈邵阳,嘱咐他买些洗漱用品过来。
很快,陈邵阳带着东西来到病房门前,大约也能猜到病房里的人是谁,将东西递给了严漠臣,忍不住关心,问:“太太,还好吗?”
严漠臣愣了愣,对这个称呼极其陌生。
他和向婉还是夫妻的时候,身边的人极少这样称呼她。后来陈邵阳知道夏苡薇的真实身份后,每每在他面前就这样称呼向婉,似乎也认定向婉是他唯一的妻子一样。
只是可惜,她并不会这么想。
“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虚弱了一些。”严漠臣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有无缺少的,才对陈邵阳说:“明天的会议我不会参加了,让副总代替我主持。还有,这两天的事都交给副总,除非有重要的事,不要给我打电话。”
陈邵阳得到吩咐后,就要离开,但刚迈出一步的脚又忽然收了回来。
“严总”面对严漠臣,陈邵阳欲言又止。
“什么事?”
“你和太太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是说,太太毕竟曾经那么爱你,现在只是失去了记忆而已,如果她想起曾经的事,也一定会给你机会。莫先生那边,家大业大,还有傅家横在其中,将来和太太也不一定有什么结果。拖得时间越久,太太将来也只会受伤越重。还不如利用这一次,将太太抢回来。”
严漠臣看着陈邵阳,没有说话。
陈邵阳模不清他的心思,但仍是说:“严总,我并不是出什么坏主意,毕竟太太对你有情,你现在也爱着太太,再加上你们之间,还有恩恩小少爷。怎么看,都是你们在一起更搭配一些。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陈邵阳的话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无论如何,他们还有夏恩恩。
可是,严漠臣却苦笑:“她若是知道自己就是向婉,想起曾经那些事,不恨死我才怪。邵阳,你不懂,如果能和她说明真相,我早就说了。可是,我不能。”
每一天,他在她面前,都有些战战兢兢。
生怕她记起他曾经的冷漠,记起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背弃她,甚至间接成为杀害她的凶手。
现在的夏苡薇,对他,还有感激。
可是恢复记忆后的向婉,对他,恐怕只剩下绝望和憎恨。
那样的险,他不敢冒。
所以宁愿蜷着一颗心,在黑暗的角落里守着她也罢,只当是偿还她当初的情了吧。
严漠臣在病房外守了一夜,除了偶尔去卫生间抽一根香烟提神外,片刻不敢离开她的身边。
第二天一早,护士查房,为夏苡薇测量了生命体征之后,就忍不住用羡慕的口吻对她说:“太太,您是不是和先生闹什么别扭了?让先生一个人在外面坐了一夜,也不敢让我们告诉你,好像生怕你不开心似的。”
夏苡薇一愣,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护士口中的‘先生’是谁。
“你是说,他一直在外面?”“是啊,睡也不敢睡的,我看他抽了好多烟呢,一抽完就守在门口,不敢走,生怕你有什么事。”护士忍不住劝道:“太太,小两口有什么矛盾就要说开了,可不能这样冷战。你不知道你在手术的时候,先生多着急呢。”
“还有,我刚刚拿来的洗漱用品也都是他给带来的呢,怕医院里的你用着不舒服。又害怕你生气,不让我们告诉你是他准备的呢。”
夏苡薇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护士离开后,夏苡薇又躺了一会儿,手背上有打过点滴的青紫,她望着发了一会儿呆,才虚弱的扶着床头的柜子下了床。
一天没吃东西,又加上刚做过手术,双脚沾到地的时候一阵晕眩立刻袭来,身体晃了晃,好半晌才恢复过来,视线也不再那么黑暗。
步履缓慢的走到病房门口,推开门,一眼就见到走廊里的男人正缠着刚为她摘掉点滴的护士问东问西,一脸焦急。
夏苡薇默默地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严漠臣听护士说夏苡薇没什么事,只是身体还虚弱后,才松了口气。
放开护士,立刻就察觉到背后有一到视线紧紧跟随,于是转了身,没想到正好对上她的眼角。
严漠臣怔了怔,马上走过来:“怎么下床了?不是不舒服吗?”
说着,就要弯腰将她抱起来。
夏苡薇后退了一步,忽然抱住他的腰。
顿时,严漠臣浑身僵硬,如同雕塑。
心脏怦怦跳动,以不同以往的节奏,几乎要跳出胸口。他迟钝的回过神来,双手渐渐的环住她瘦削的腰肢,收紧力道,越来越用力。
她的身上还有消毒水的味道,在怀里几乎像是一张纸片,轻飘飘的。
单是抱着,就觉得心都在发疼。
一直以为没有机会这样的将她抱在怀中,他连做梦都不敢奢望过的啊
“谢谢你,阿臣。”她闷闷软软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还有,对不起。”
最后半句话,让他脸上出现几丝愁苦。
刹那间就明白她的意思。
对不起,因为无法回应他这份恩情。
压制住心里不断翻涌上来的苦涩,严漠臣轻笑一声,还是将她抱起来,走向病床。
她很乖巧,没有一丝抗拒,左脸贴着他的胸口,任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病床上。
“护士说你下午就能出院,我已经安排安嫂做一些补汤给你。还有,”他双眸认真的睨着她:“谢谢,对不起这样的话,不要再对我说。做这些,我是心甘情愿的。男人是贱骨头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我不需要你感激,你回应我什么,只想你先将身体养好。”
他一笑,笑容多少有些苦:“你身体好了,这样我不就没有理由再来缠着你了么,是不是?”
她皱眉,抿出却没说什么。
“好了,你先睡一觉,下午我再接你出院。”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有些凌乱的衬衣衣摆这时却传来一阵拉力,阻止他的脚步。
他回头看向她的眼睛,听她说:“别去外面了,白天走廊人多,你如果不忙,就在沙发上睡会儿吧,我有事的话也好叫你帮忙。”
严漠臣笑着点头,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满足。握了一下她的手,月兑下穿了一夜的外套放在一边,合衣躺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他似乎真的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夏苡薇看着他睡觉时还不是很安稳的皱着眉头,满心的愧疚生了出来
下午,严漠臣帮她办了出院手续。
坐在严漠臣的车上,夏苡薇说要回公寓,宁善那里毕竟是别人家,她这个病人住在那总归不太方便。幸好在这之前,很多行李都已经搬了回去。
快到家的时候,她才把手机打开,很多条未接来电和短信差点挤爆了手机。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给她。
刚要一条条看下去,手机响了起来,她正要打开某一条讯息,电话顶进来的时候恰好按住了确认键,电话好巧不巧的接通了。
夏苡薇连忙去看了一下屏幕,所幸不是莫濯南的电话,而是宁善。
刚一接起,宁善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从听筒传了过来:“夏苡薇,你怎么回事?!去哪了,家里电话也不接,手机也关机,你公寓的电话也打不通!莫濯南都要来美国找我算账了,昨天打了我一天电话问你的行踪,你到底去哪了?”
宁善估计也是担心极了,语无伦次的骂了她许久才停歇,一旁的严漠臣都听得直皱眉。
等他停了下来后,夏苡薇才没什么力气的说:“我在医院。”
“什么?!”
“我没什么事,就是发烧了,去医院打个点滴。没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担心,对不起。”
听她病了,宁善口气也软了:“那也要打电话通知我们一声,莫濯南昨天找了你一天一夜,我在这边开会也被他的电话搅得心神不宁,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次。
宁善撇撇嘴:“好了好了,知道你没事就好。我我也不是和你生气,只是被吓到了。你快点回去吧,有空赶紧拨个电话给莫濯南,我看他都快疯了。”
夏苡薇嗯了一声,才结束通话。
严漠臣将车子这时也开进她的小区,停在一旁后,先下了车,然后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将她小心翼翼的扶下来。
他怕她不方便,特意开了轿车来,这样下车也不会费什么力气。
“我先送你上去。”
夏苡薇摇头:“不用了,我都到家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不行,我得看你进屋才”严漠臣的话突然停顿了一下。
夏苡薇皱眉,顺着严漠臣怪异的视线转过身,也跟着愣住。
莫濯南就站在距离他们五十米的地方,身上的衣服不复整洁,反而向来一尘不染的衬上上多了许多褶皱,他没有带眼镜,所以很轻易便看到他眼底一片青紫。难道,他在这里等了她一夜?
莫濯南只在夏苡薇回过神的那一刻,迅速打量了她全身,然后,便将视线转到严漠臣的脸上,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连迟钝的夏苡薇都察觉到气氛的紧绷。
夏苡薇看看莫濯南,又看了看严漠臣。
莫濯南虽然曾在她面前对严漠臣动过手,但她最担心的还是严漠臣。她为莫濯南做了流产,严漠臣不知在心里多怨他,只怕这一见面
严漠臣忽然转向夏苡薇,将她的包塞到她的手里,对上她有些疑虑的眼睛,一笑:“他来了,我也该走了。好好休息。”
嘱咐完这一句,严漠臣就转身上了车。
她现在身体虚弱,他即便多想狠狠地揍莫濯南几券,现在也不是时候。
严漠臣离开后,夏苡薇在原地有些踌躇,不打电话给他,就是因为面对他时她没有办法说谎。此刻,她一夜未归,又和严漠臣在一起,不知他会不会
她还没想出对策,就听到他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我他”
一个紧窒几乎窒息的拥抱截断她所有的解释,他的手抱得她有些疼,要开口时,却感受到他的手都在颤。
“濯南”
“夏苡薇!”他恶狠狠地叫着她的名字,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说得都很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