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油菜花开
（十二）
油菜花绽放的季节是美丽的，壮观的，油菜花的凋零也是急促的，短暂的。浪客中文网
伴随着油菜花的开放和凋谢，黄梨总是伴着复杂的矛盾和纠结，带着恐惧的向往，伴着羞耻的愉悦。
这一季的油菜花，转眼间又开始凋谢了，黄灿灿的海洋里，已经露出片片淡绿色的板块。
黄梨的内心又开始感叹，油菜花的生命为什么会这么短暂？等到油菜花彻底底凋谢了，她的梦境也就随之幻灭了。
在这最后的几天日子里，黄梨似乎还不太甘心。每次进入梦境之后，她都想让自己早点醒来，她一直都在努力，想要抓住这个梦境，留住这个梦境。但她又害怕醒来，害怕醒来就打碎了这个美妙的梦幻。
这天，她照样来到一个宽阔的田埂上，照样放松地倒在地上，照样迷糊地闭上眼睛，但她却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尽可能不要让自己睡得太沉。
隐隐约约，她有感觉到了白马王子慢慢向她走来，默默向她靠近。可是，今天她感到她的白马王子却有些异常。她的王子没有像往常那样，轻轻上来抚模，亲吻。而是拿着油菜花不停地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黄梨心想，难道白马王子也想让自己马上睁开眼睛，紧紧抓住他，留住他吗？黄梨闭着眼睛激烈地挣扎了半天，白马王子还在不停地骚弄着她的面部。黄梨狠狠地咬紧牙，猛地睁开双眼。她的目光即刻呆滞了，映入她眼帘的哪是什么白马王子，这不是塆子里的那个神经病吗？那个老婆被人拐跑了疯了的男人，怎么会是他呢？难道这些日子，自己都是和这个男人在梦里吗？
男人见她睁开眼睛，裂开大嘴露出满嘴黄牙：“嘿嘿！老婆！你终于醒了！老婆！快跟我回家吧？我们一起睡觉！”
黄梨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昏死过去。
那个疯男人上前搬动俩下，有些失望：“老婆！你怎么睡着了！我去找人把你叫起来，把你抱回家，我们一起睡觉觉——”
男人咧着嘴转身疯疯癫癫跑开。
（十三）
黄梨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却是公公婆婆，还有隔壁左右的几张熟悉面孔。
“梨梨！你醒了？那个疯子没把你怎样吧？”
“你这孩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油菜地里去了？还跑那么远去，多危险啊？”
“就是啊！这油菜地一望无边的，走迷路了出都出不来，遇到事人都喊不应。”
黄梨根本听不见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一张张嘴巴在翕动。她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疯男人咧着的大嘴，黄梨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再次昏死过去。
（十四）
黄梨从此就一直蜷缩在自己床上，死死抱着自己，躲在墙角处，瑟瑟发抖。塆里人就说这是被鬼给缠住了，公公婆婆便请来菩萨下马，天天烧纸，求神拜佛。可黄梨的情形却丝毫没有好转。
公公婆婆对黄梨已经毫无办法，无计可施，叫不应，拉不动，看这样子，黄梨好像真的病了。黄梨的爸妈专门赶来，黄梨老公也赶了回来。黄梨仍然见谁都躲，都怕，唯一能接近她的只有她老公——
黄梨老公连哄带骗，终于将她带到医院，医院的诊断也马上出来了，黄梨已经精神分裂，成了和那个疯男人一样的疯子。这个诊断结果，给整个家庭都萌上了一层氤氲。
黄梨被诊断出精神分裂的同时，也诊断出几个月的身孕。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一点喜讯。可医生却反复强调：如果想救肚子里的孩子，黄梨现在就不能接受正常治疗。因为，精神病的药物对胎儿绝对是致命的。但如果不要这个孩子，黄梨接受正常治疗，将来很可能就无法断药，以后再想要孩子，恐怕也很难了。
现在问题就很清楚了，如果想救孩子，那黄梨现在就暂时不能接受正规治疗，只能慢慢拖着，等生下孩子后在进行正规治疗。如果要就大人，那孩子就不能要了，而且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要了。
照这情形，大人早点治晚点治情况也差不了多少，但孩子要是丢了，就再没机会要了，那就只能先保住孩子再说了。
就这样，黄梨父母，公公婆婆，丈夫等人一起反复商议后，还是将黄梨领回家去。
（十五）
黄梨的病，完全就是被吓出来的，最开始发病，就是恐惧和害怕，对谁都恐惧，对谁都害怕，好长时间，她都只认一个人——她老公。这样，黄梨老公向厂里告了假，一直在家陪伴照顾黄梨。
黄梨的病无法进行任何的治疗，病情肯定是越来越严重。黄梨的病情严重后，反倒不再恐惧和害怕了。但同时，她也没有了正常的羞耻心和思维力了。
黄梨的病大致也就是这样了，黄梨老公也不能一直在家这么守着，他还得继续出去打工挣钱。好在黄梨除了疯疯癫癫，没有羞耻外，也没有其他的暴力倾向。公公婆婆只要照顾好她的生活，保持肚子里的孩子，别的也就不是太重要了。
随着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黄梨的肚子也越来越大。黄梨老公走后，公公婆婆也不可能整天都守着她，这样，黄梨便开始在塆子里走动起来。黄梨变成了疯子，塆子里有些无聊的人，就会故意那她逗乐，开心。有人问她，是不是真的和那个疯子睡觉了？她便频频点头认可。有人问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她也认定就是那个疯子的。于是，有人更无聊，特地把那个疯子和她弄到一起，再问那个疯子是不是和她睡过觉？那个疯子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其实，塆子里的人谁不知道，那疯子哪里还真会做这事？
这么看来，黄梨这女人可真是够怨的，白白被个疯子吓成了疯子。
（十六）
黄梨疯疯癫癫，居然还生出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这倒给整个家庭带来了无比的喜悦。孩子终于顺利生产了。娘家婆家的人都不忍心看着黄梨就这样子疯下去。于是，两家一起凑钱，把黄梨送进了精神病院。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后，黄梨便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是这个病需要终身吃药，而且，还要注意发病导引，避免再受刺激，才能保持正常状态。但黄梨能恢复到这样，婆家娘家的人也都心满意足了。
从病中清醒后的黄梨，坚决要求老公留在家里，就算饿死也不许再出去打工。老公见黄梨态度这么坚决，自然也不敢违背。
不知不觉，水乡平原又到了油菜花开的季节。可黄梨再次见到遍地金黄，却连门都不敢出了，整天就让老公守在身边，陪着自己。
从此以后，每年油菜花开的季节，黄梨都不敢出门半步。
但是，老公长期呆在家里，乡下的日子实在是难以维系，没办法，黄梨还是没法再坚持，只能让老公继续出门打工去。好在孩子一天天长大，她总算有了一点可以打发时间的乐趣。
又过了一年，又到了油菜花开的季节。黄梨仍然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突然，塆子里那个叫她婶婶的初恋情人，已经毕业工作了，特地回来看望父母，也顺便看看婶婶。初恋情人看见已经满地乱跑的小弟弟，显得格外亲昵，抱在怀里亲热了好久。
随后，初恋情人抱着孩子，一直向着满地的油菜花走去。黄梨看着初恋情人的背影。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淡忘许久的梦中记忆。她的恐惧心理骤然消失。那黄灿灿的油菜花，再次变得灿烂，芳香。
黄梨毅然跟随初恋情人的背影，大胆投入到水乡大地的怀抱，淹没在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