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第九十七章乡里乡亲
第九十六章乡里乡亲
进得门来,谭妙芸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爹妈,两个老人鼻子眼睛都笑歪了,连说:“这下好了,这下就好了!”一双儿女立即扑向妈妈的怀抱,上三年级的儿子赵亮不大懂事,叫道:“女乃女乃做的饭,没有妈妈做的好吃,不香!”
谭妙芸把他的额头点了一下:“别瞎说!”儿女绕膝,尽享天伦之乐,一脸的慈祥温柔幸福,哪里还像个刚刚还在使气的女人!
和儿女亲热够了,谭妙芸从婆婆手里接过菜刀,噼噼啪啪切起菜来,婆婆就笑着帮忙烧火。吃晚饭的时候,赵亮爬到妈妈的腿上:“妈妈,听说有人打你,我去把她杀了!”
“小孩子家家,别瞎说!妈妈头上是撞的。”
“妈妈,那你再也不会和爸爸使气了吧?再也不会离开我们了吧?”
菲菲厥着个嘴,对妈妈说,“妈妈再走,我也跟妈妈走。”
谭妙芸看一眼丈夫,微笑着说:“我的两个小心肝宝贝哦!不会了,妈妈不会走了,你们的爸爸已经变成好人了。”
赵宗彪看看这母子仨,憨厚的笑笑,又低头赶紧吃饭。
前几天,关同志和周书记都回县里参加学习去了,据说有结合进革委会班子的可能,开年还来不来,很难说。
吃过晚饭以后,天就完全黑下来了。听说谭妙芸回来了,乡亲们都纷纷来探望。
最先来的是苗翠花和赵晓娇,带了两斤红糖(貌似那时候白糖不大好买的说)。苗翠花把谭妙芸看了又看,在伤疤上模了又模,一脸的忧戚,长叹一口气:“唉,造孽呀!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把我们都担心死了。”
赵晓娇问谭妙芸:“三嫂子,还疼吗?那人心也忒毒了,这是往死里整啊。”
“哦,不怎么疼了。把你们都操心了。她是急眼了,我砸了她的锅,呵呵。”谭妙芸朝得意的赵宗彪瞟了一眼说。
大家都不想探究打架的缘起,知道这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不提也罢。苗翠花就提议:“家里有什么事,我们帮帮忙搭把手吧。”见余雪芹从楼上抱了一筛子苞谷坨下来,就招呼赵晓娇:“娇娇,来,给幺婶娘帮忙掰。”
谭妙芸把厨房收拾干净了也过来扭苞谷坨。赵宗彪忙着给牛、羊喂草料和水,这是他一天雷打不动的工作。
余雪芹见赵晓娇手脚利落,虎虎生风,就问:“小娇娇,生产队的劳动还吃得消吗?比读书恼火吧?”
“勉强吧,才开始学,反正一天也挣不了多少工分,一天跟着混就是。和读书相比,就是不要怎么考虑得,像牛耕田一样。”赵晓娇苦笑了一下回答。
“读的书算可惜了。唉,高中差一期就毕业了吧?”谭妙芸感叹。
赵发通在旁边插了一句:“先安心生产,现在没有书读的,普天之下,晓得有好多啊。等待机会,有时间了还是看看书。”
“有用吗?”赵晓娇一脸困惑。
“兴许有用。”对现在这形势,赵发通也估模不透的说。
这时,赵宗彪从外面进来,高声说道:“小娇娇,你和幺婶娘两个劳动,今年有余粮款,我还给你凑一点,买一架缝纫机了,学裁缝吧。”
“那好,三嫂子给我当师傅吧。”赵晓娇很兴奋,她晓得三嫂子是跟她妈妈学的裁缝。
“到时候看有没有高级一点的师傅,我拖家带口的,只怕时间不够啊。”见赵晓娇有些落寞,赶紧接着说,“你若是实在找不到人,就跟我学得了。”
苗翠花对赵宗彪说:“侄儿子,你小伯娘今年喂了一头年猪,到时候请你帮忙杀了。”
“那是好事,只要到时候喊一声就行了。这,证明小娇娇回来还是有成绩嘛。”赵宗彪见插不上手了,就饶有兴趣的在火坑里烤苞谷坨吃。他选的了两个颗粒饱满、黄晶亮色的苞谷坨,在火边烤,烤好一面吃一面,嚼在嘴里,咯崩脆响,香喷喷的,儿子还和他争,谭妙芸就又笑着给他们选了一个。
不多久,宋素珍和赵晓梅两母子打着个火把也来了,带了一把面条十个鸡蛋。一番嘘寒问暖,自不必说。之后,宋素珍对谭妙芸叮嘱道:“侄媳妇儿,我给你说啊,伤刚刚好,复原还有一个过程,多注意休息哦,年轻的时候做过头了,老了要发痨的。”
谭妙芸和婆婆余雪芹说着感谢的话:“把你们担心了,一家人,不要这样过细得,都不宽余!”
宋素珍和赵发通上下年纪,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太婆,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皮打了皱,像古树皮。赵宗彪不无感情的说:“大伯娘,您也要注意休息啊,事是做不完的。”
宋素珍眼泪就出来了:“我也想休息哦,你看,要吃要喝呢,一大家子人。还有晓梅这么个样子……唉,我倒是想多给你们打几年伴儿呢。”
“您家里全部是劳动,没有吃闲饭的,一队余粮款数您家里最多呢。”赵宗彪想安慰大伯娘几句。
“几个死钱哦,两个孙子都是吃长饭的,老大又是个残废,唉,赵佳、赵卓都到了年龄,屋也没几间像样的。你晓梅妹妹……”
余雪芹接上茬:“晓梅啊,你也该找个人家了。”
赵晓梅好像是说的别人,没有反应,眼睛是直的。
宋素珍请求:“他三哥,帮忙相一个?”
“那怎么成,要看姻缘。”谭妙芸立即反对。
见大家在讨论敏感问题,菲菲和赵亮都睡了,时间也不早了,赵晓娇母女就告辞了。
“今后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赵宗彪送走了赵晓娇母女回来,看着赵晓梅,声音大了些。
赵晓梅头发奓撒着,衣服也有些脏了,袄子外面系一根腰带,很难看,紧绷着脸,杵头杵脑的说:“三嫂子,你怎么把李得成家里的锅给砸了,人家还吃不吃饭啊?”
“就你喜欢多话!”母亲埋怨了一句,见余雪芹又端了一筛子苞谷坨下来,赵晓梅母女自然加入到扭苞谷坨的行列。
谭妙芸和婆婆看看赵晓梅,瞠目结舌。
赵宗彪有心发作,但看一眼赵晓梅那木木的样子,心里陡然一紧。
一会儿,钱淑芬和陈老师也来了,他们除了带鸡蛋、面条而外,还带了饼干、雪花糕、麦乳精之类,一大包。
钱淑芬立即去参加女人们的劳动,陈老师和赵宗彪拉起了家常,连已经睡觉了的赵发通也爬起来了。先讲这次事件,陈老师说,从读书的时候起,他李得成就讨人嫌,光干坏事,不干好事。吃一个教训不冤枉他,说不定他今后还要倒大媚。赵发通慷慨激昂:“哪朝哪代,做事都不要过分。跳得越高,往往跌得越重。”
“大乱之后必定有大治,有违纲纪伦常的事什么时代也做不得!”陈老师也高声附和。
赵宗彪小声提醒两个有些激动的人:“现在还是在运动期间,说话还是小心一点的好,隔墙未必无耳。”
问起学校的情况,陈老师说,不死不活,发的是语录本,语文课本上也是光语录。现在的学生都不愿意学习,老师也不愿教,正在批判白专道路呢,讲什么又红又专,我看是只红不专!混光阴吧。一天就是开门办学啊,贫下中农上讲台啊,忆苦思甜啊……总之一句话:乱弹琴!
赵宗彪又问起炊事员肖伯,陈老师气咻咻的说:“你一走,他更加有恃无恐,高校长也拿他没有办法,整天一副小人得志要猖狂的样子,要多恶心人有多恶心人!”
接连几天,赵宗仁的老婆饶氏、赵宗义的老婆陈氏、赵宗礼的老婆朱氏都前来看望谭妙芸,私下里都为谭妙芸鸣不平,有同仇敌忾的意思,朱氏尤甚。哪怕她和李得成是姑生舅养的表亲,这边赵宗礼和赵宗彪却是堂兄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乱亲不乱族,胳膊哪能往外拐!这也是乡下人的不成文的规矩。
二姐赵晓荃哪怕到医院看过弟媳妇,后来谭妙芸出院了又到家里来看,自个儿情绪有些不佳。余雪芹问她,她咬着嘴唇就是不说。
最有意思的是李长久的老婆陈氏来了,眨着小眼睛,连连给赵宗彪两口子打躬作揖:“小老虎,我不对,我不对!我该死,我该死!忘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不该对妙芸三嫂子(乡下大人喜欢跟着女圭女圭喊,也亲热些不是?)多嘴多舌,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妙芸,你吃苦了。”
赵宗彪摆摆手:“你不要多想,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屋里的解放和他爹硬说与我有关,非要我来说说清楚。”这人好像还占理了呢。
赵宗彪心说,不怪你怪谁!厡之今日,悔不当初?
三朋四友,四亲六故纷纷前来探视,姓李的也来了不少,李得俊家里自不必说,李得俊带着新婚的老婆还来了几次,李解放那是常来常往。
连李菊英、李秀英、李兰英都来了,一直声援谭妙芸、赵宗彪,谴责胡丽琼、李得成。这些女人,自然与赵家父子少不了一番暧昧,眼波流转,几许情热。
谭妙芸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又跟着大部队出坡了。
她原先就注意穿戴的整洁,一块圆镜不离身,现在为了掩饰额上的疤痕,更是小心翼翼。她总是先把头发梳出一绺刘海,像中学小女生一样,然后再扎她那搭得起的长辫子。
天公不作美,谭妙芸和胡丽琼在许多场合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人一个脸朝东,一个脸朝西,视若路人,绕道走。田边地头劳动时中间总要隔两三个人。大家一个个小心提防着,怕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