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事情真多。谭妙芸给赵宗彪汇报,小学校在代销店拿东西,从来都是记账,大半年了,还没个音信,只怕是水。赵宗彪问,大概有多少,谭妙芸说都几百块了。
“那就不能开玩笑了。签的有字吧?”赵宗彪不无担心的问。
“有。”
赵宗彪找到高校长,问起赊账的事,高校长说,是欠了不少,我们这大半年上级没拨经费,只好这么挂着,有些不好意思了。赵宗彪表示,这不是好不好意思的问题,我们这是小本经营,经不起你们这么赊呀,短时间还可以,时间一长,我们连进货的钱也没有了。
高校长摊摊手:“我也知道你们为难,反正我手里一个子儿没有,再等等吧。”
“你们这是软拖硬抗,大不该给你们赊的,再也不给你们赊了。”谭妙芸唧唧咕咕。
“你不赊了,我们再想办法吧,呵呵,学校还是要运转不是?”高校长依然笑着说。
赵宗彪有些生气:“你现在不赊了,原来的还不是要还!”
“你们的钱又不会跑。反正我就是一个人,两床被子,你们看着办吧。”我这么大的学校,还赖了你的账不成?高校长也不高兴了。
赵宗彪本想对这个迂腐的校长动点真格的,若把他的铺盖一搂,上面自然要引起重视,但这样一来,不是有些对不起李兰英了吗?几度**,还记忆犹新呢,还是先礼后兵吧。他于是耐着性子对高校长说:“我等你两天,你到上面去走走,看怎么样?若还是没有动静,不要怪我动粗。”
高校长先找到张云天,张云天心说莫讲我没有钱,即使有钱,也不会给你!赵宗彪拿不到钱,一定要闹,他闹得越大越好,自然有人收拾他!他把高校长日弄到区里去。区里相关领导说,现在教育系统正在抓反击右倾教育思想回潮,上面没来得及拨钱,我又不会偷?
高校长无精打采的回来了,赵宗彪一不做二不休,封了小学校的教室门。学生们第二天进不了教室的门,有的在学校玩,知事一点的就赶回家告诉家里人。接着几天,就有家长不出工了,专门来找高校长闹。
高校长很委屈,告诉他们说:“又不是我锁的们,你们找我闹起什么作用?”
家长不买账:“你不欠人家的钱,人家怎么敢锁你的教室门?”
家长越来越多,各生产队的生产都受到了影响。李得成只好和高校长再去区里。区里的领导一方面迅速将钱拨下来,一方面向县里有关部门紧急反映。这还了得,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也敢锁学校的教室!县里相关部门想有所作为。
周书记知道后,冷冷的说:“你欠了人家的钱,他不锁门怎么办?”这些想搞点儿事的人就偃旗息鼓了。
小学校的钱是讨到了,但外面还有大笔的赊销款。赵宗彪要谭妙芸赶紧讨。谭妙芸通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收得差不多了,还有两户没有收回来,数字不是太大。赵宗彪说一分钱也是钱,必须迅速讨回来!谭妙芸表示她已经山穷水尽了:李得财他倒是认账,就是没有,问家里就是三个人,你们要不要?黄四毛的赊销,他说有些是大队集体用了的,你们找书记李得成或大队会计赵维吧。
赵宗彪横眉竖眼,对谭妙芸说:“从今往后再不许赊一分钱!这次给你揩一回儿,下次说什么也不了。”
他先找到李得财,因为有李得财“要人不要”的混账话在先,他冲李得财吼道:“好你一个李得财,你赊得起就赊,赊不起就别赊,还真想赖账啊。你家里的人我一个不要,不值半分钱,今天就要钱!”
李得财挤出笑脸透着小心说:“小老虎兄弟别发火啊。我平时哪里赊过货呀,还不是劳慰你帮忙,找了一个媳妇子,多少总要添几样东西吧?呵呵。”
“那倒也说得是。不管怎么样,钱总归还是要还的。”赵宗彪态度好些了。
“我哪里有钱啊。你看,屋里连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一件。”李得财耍起了无赖。
赵宗彪在屋里转了转,真是一个家徒四壁呀!但想到李得成父子老是与自己作对,这个家伙错不然和李得成还是弟兄,坚决的说:“我不管你有没有钱,告诉你,今天不把账收到手,我不得走!我给你说,我赵宗彪既然给你讨得来老婆,我也可以给你把老婆赶走!”
又僵持了一会儿,李得财想到赵宗彪说得出来,也一定做得出来,刚刚有个女人解解闷儿,万不能让他给弄跑了,硬着头皮提出,愿意出力。赵宗彪想代销店的货原来是赵佳兄弟负责背的,这赵卓出门了,赵佳一个人也背不完,就让李得财把账抵了吧。对李得财说:“我同意,你这几天先也不上工了,把账抵清了,再出坡。今后要用钱,也可以采取这种方法。不过是先出力,再拿货,不许先斩后奏哦。”
黄四毛的父亲就是解放的时候骑在赵发达背上学鸡公叫的人之一,他也勤劳,出坡,挣肥料工分,起早贪黑,汗摔八瓣,可家里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开头有些想不通,后来慢慢想,悟到老辈子说的: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来一时穷。自己只知道像老黄牛一样的在田里爬,又没个屁的文化,不晓得像赵宗彪他们一样搞点子副业之类,更不要说搞“尖尖脑壳”(投机倒把)了,不穷何非?他多么希望在下一辈手里翻翻梢,可自己那个儿子只晓得跟着李得成不务正业,让他非常失望,说也说不听。
赵宗彪来讨账,当老子的就有些愤怒,有些紧张,立即去把儿子喊回来。赵宗彪一看见黄四毛,心里就来气:“你赊得起就赊,赊不起就不赊,都这么长的时间了,代销店要盘存,交欠款!”
黄四毛态度依然很恶劣,说自己并没欠代销店多少钱,多半都是大队集体用了的,要还,你应该找李得成和赵维。
赵宗彪说:“李得成和赵维没在我的铺子里拿东西,我怎么找他们?连打酒只问提壶人的道理你也不懂啊?”
黄四毛说,自己私人用了的,我承认,公家用了的,你去找李得成。赵宗彪就拿出账本子看,问他:“你欠了多少?”
“几十块吧。”
“那先交钱吧!”赵宗彪想一步一步来。对这个黄四毛,他一天跟在李得成后面人五人六的,他早就看不惯了,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一个好的借口,今天一定不能放过他!
“我承认,但现在手头没有。”黄四毛无所谓的说。
“你手头没有,是理由吗?”赵宗彪冷着脸,抽着旱烟。
当父亲的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赵队长,能不能宽限几天,我们……”“不行!今天一分也不能少!”
“你这是摆明了欺负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就欺负你了?”
“你就是说起天,我还是没有钱!”
“想赖账呀?”
“你硬是要这样说也可以!”
黄四毛虽说之前吃过赵宗彪的亏,但他现在是大队民兵连长,邪不胜正,块头虽说还赶不上赵宗彪,比之前也莽壮些了,力气正当道呢,还有父亲在旁边坐镇,所以他并不怵赵宗彪。
赵宗彪心说我还怕你乖乖交了欠款,我没个由头找你呢,你还真配合呀!
想到黄四毛的所作所为,特别是对老赵家的五类分子和地富子女下狠招,飞步上前,对准那家伙的眼棱眉梢就是一拳:“你给我拿钱来!”
黄四毛晃一晃,感觉大脑“嗡嗡”轰响:“你行凶啊!”也立即出拳,可是拳头被赵宗彪一把捉住,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速度快得惊人,似乎正是关同志教的,踏上一只脚,向着老的(他怕老家伙打偷拳):“还钱!”
“没有。”黄四毛虎死不倒威,心说我的老子啊,你怎么还不出手啊!赵宗彪气不打一处来,弯子,刷刷又是两个耳光:“看看是你的嘴吧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老的奔过来:“不能再打了,我们还钱,还钱……”
“怎么还,他不是说没有吗?”赵宗彪不相信,脚上加了把劲。
“我给代销店背脚(背货)。”
“已经有人了!”脚上再加一把劲,黄四毛就叫出了声。
“你松了他,我们以物资折价……”老的赶紧求情。
“你们有什么物资?”
“有两只鸡母,一头小羊……你看够不够?”
赵宗彪松了脚,看着黄四毛,怕他趁机反扑,却对老的说:“够是不够,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了,你给我送到代销店去。黄四毛,请你跟我走一趟,去找李得成把这个事情说清楚。”
李得成听了情况,不无深意的看一眼赵宗彪,摇摇头:“我们大队没有流动资金。”
“当初说好,我们代销店不是要给你们交房租吗?”赵宗彪问。
“那个钱不能动!”心说老子手里没有一点儿钱怎么行?
黄四毛大惑不解:“为什么不能动啊?我还不是为集体,只是牵了一个头而已。”
“都像你这样牵头,集体经济不是垮了啊。”李得成气呼呼的说。
赵宗彪就问黄四毛:“他不承认,你说怎么办?”
“德成哥,你不能做得过分了。这个时候我到哪去弄钱来还啊。赵宗彪他当死的打呢。”
“打死你活该,谁叫你擅自做主赊货的?”李得成心一点也不软。
见黄四毛实属没有办法,这两个屙屎打得粑粑的家伙也已出现了裂痕,就对黄四毛说:“你也不必有如此紧张,只要你爹把欠款送到,我就不追究了。”转过头对李得成说,“不和你多讲,他黄四毛还是你大队的一个干部吧?他为公家拿了东西,你想不认就不认啊。给你说,年底从租金里面扣就是,你不出也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