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姓龙的回区里汇报、搬兵的机会,赵宗彪和谭妙芸赶紧收集李德俊的不利证据。谭妙芸在那天开会时,已经凭女性的细致、敏锐观察出来,胡丽琼对李德俊的眼光有些不正常,就用心专门在女人群中了解两人的关系。
一班妇女都表示这两个人是有些不正常,很腻歪,很亲密。如去年撕苞谷的时候,李德俊趁着混乱,扑过去在胡丽琼身上乱耸,胡丽琼也不喊不叫,好像还蛮受用、蛮高兴的样子。但就是没有亲自看到这两个人上过床,还是不敢乱说。
只有李长久的老婆陈氏,神神道道的对谭妙芸说,那是通车典礼过后的第二天,那一天半夜时候,她喝多了汤,内急,便起来小解,突然看见一个黑影儿往胡丽琼屋里钻,那天李得成刚好被带到区里去了。她没看清楚那人是谁,不甘心,她就追过去听鼻根。
只听胡丽琼说:“你还晓得来呀,都大半年没见过雾影子了?”“这不是修公路吗?平时就是想来也来不了啊。呵呵,可想死我了!”分明就是李德俊那瓮声瓮气的声音。晓得两个人这是要要搞事儿了,她才急忙缩回去。
李长久那天开会后回家,被李解放揪鼻子扳脸兜头说了一顿,仔细一想,认为大儿子说得也对:小老虎对自己有恩,自己不该站出来批斗赵宗义的,人家那错不然还是堂兄弟呢!何况赵宗彪小老虎这个人,很在乎家族观念。就考虑将功补过,——小老虎这次不是要大家检举揭发李德俊吗?管他姓李不姓李!李得成还是亲侄儿子呢,还不是关系恶化了这么多年吗?
他找到赵宗彪,回忆说,去年往胡丽琼家里放粮食时,你和解放都不爱去,只李德俊一个人去了。他之前也没有喊我,只在苞谷坨背完了,贴封条时,他才让我按了一个手印儿:年底掰玉米启封条时,李德俊还是没有喊我,也不知你们在不在?
赵宗彪摇摇头。
李长久见状痛心疾首的说:“如果你们其他队委会的都不在,那还不是让他李德俊和胡丽琼随便搞啊,晓得集体的粮食损失有多大了呀。”
赵宗彪不敢马虎,找到李解放一问,李解放说并没有参与李德俊在胡丽琼家放粮食的事,贴封条、启封条啥的都不在场。哈哈,问题这就算坐实了。
窥一斑而知全豹,从李长久反映的情况来看,李德俊和胡丽琼肯定还有其他猫腻。赵宗彪精神为之一振,从李德俊手里要来去年的决算账目,与赵宗晟记的工分账一对,怎么胡丽琼面下就多出了好几百的工分?
赵宗彪心说,李德俊啊李德俊,我原来当你是好朋友,完全不设防,没想到你胆子有天大啊!是你充当李得成的赶山狗,先向我下的口,那就对不起了,这回一定要让你尝尝站错队了的苦,一搭两其便,还顺手捎带把李得成狗日的也收拾了!
姓龙的回来了,区委书记也跟着来了,叶书记自然也来了,还从区财政和税务请了两个青年人来,当然张云河也跟着来了,他们是坐的吉普车来的。钱四海也被叫来了,他是坐的货车来的,顺便给代销店带了一些货。
李得成抢先一步向刚下车的龙副书记告状说:“你们这一走,赵宗彪就把赵宗义又放下河了,我们没有斗争成。”
他的告状刚好被正在下货的钱四海听到了,接口说:“赵宗义不是赵宗彪放的,是我放的。你把我的员工斗来斗去,我们综合厂不办了啊?你赔得起我的损失啊!”
龙副书记没好气的反问:“你不就是一个公社供销社的头头吗?你敢明目张胆反对我们抓阶级斗争啊?‘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晓不晓得?你那些话是唯生产力论呢,要遭批判的。”
“我没有你们这些当行政干部的觉悟高,一天就晓只得抓生产,增效益,你有时间只管来批判我吧。呵呵,我也不是不让你们搞阶级斗争啥的,硬是要搞,你们完全可以到综合厂去搞嘛。”
“再说吧。”龙副书记挥挥手,不胜其烦。
第二天早饭后,大队干部和一生产队的干部被通知带好账目到大队部来开会。龙副书记先把来人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说区委很重视红旗大队的问题,这不书记都亲自出马了!他建议说,闲话少说,先查一查大队代销店的账吧。
钱四海问他:“你人人马马查代销店的账的目的是什么?”
叶书记抢着回答:“看有没有贪污、挪用什么的……”
钱四海火气很大,把黑皮包往会议桌上一甩:“你们那叫管的宽。这个代销店是由我们供销社直接领导的,跟你们区里、公社屁不相干,你们凑个什么热闹?”
那个年代供销社的人就有这么牛,谁叫他们是物资单位,任什么人都要巴结他们!那可是一个物资极为贫乏的时代哟。
“你公社供销社难道不需要接受区里、公社的领导吗?”龙副书记之前就对钱四海没有好感,认为他目中无人,还因为他与赵宗彪走得近。
“我行政上是接受你们的领导,但我的业务范围内不需要你们关心得!比如说这个代销店,若有短款、抬高价钱、以次充好等问题,我早就处理了,还要通过你们公社、区里吗?那不是多此一举,大材小用吗?”
“那你们公社供销社也是不是太无政府主义了啊?”张云河帮腔。
钱四海狠狠的瞪了张云河一眼:你是哪根葱?掺和个什么!怕老子把你也撤了。
“钱主任,那你说说这个代销店是一种怎样的经营模式,总可以吧。”区委书记轻声细语发言。
“我们供销社请的人,给代销员开工资。我们租了大队的房子,我每年给他出租费。你们倒是可以去查查大队收了我的租费都干了些什么。我这里有大队书记李得成开的收据。呵呵。”钱四海在心里说,我一是要把赵宗彪保下来,二是要把李得成推上前台。
“怎么是李得成开的收据啊?大队不是还有一个会计赵维吗?”叶书记是个直筒子,看了收据条子后立即追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和大队书记李得成接的头。”钱四海好似完成了一次重大任务一般的轻松。
李得成立即说:“因为赵维在综合厂,所以我就先接过来了。”
谭妙芸紧追不舍:“那这个账也要看,我们交的钱不能不明不白!”
“一码归一码,一个事一个事的来嘛。谭妙芸,你们的代销店给生产队交利润没有?”龙副书记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代销店又不是生产队的,利润怎么会交给生产队?最多交工资记工分。”钱四海补充说。
“我们交的钱,比综合厂挣副业的交得多多了,会计账上有,你们看吧。”谭妙芸证实。
“那是因为你另外还有一个缝纫店。”李德俊说破原委。
“按照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你上交的多,记的工分是不是也最多啊?”半天没有发言的区委书记关心的问道。
赵宗彪回答:“和其他挣副业的记一样的工分。”
“这不公平嘛。”
“口说无凭,请会计将代销店交的副业款账目拿出来。”龙副书记做出指示。
区财政和税务的同志开始一边看,一边记,然后将记下来的结果交给龙副书记:“和他们说的是一样的,谭妙芸这几年挣的工分是和其他挣副业的相同。”
区委书记却问道:“那多交出来的钱,怎么办?是加工分,还是退款?赵宗彪,你说说。”区委书记心说,我就是怕你姓龙的在赵家庄搞风搞雨,把赵宗彪给整了,到时候在人家周书记面前不好交代,才赶过来,刚好碰到这件事,也算帮了小老虎一把吧,周书记那方面也好交差不是?
赵宗彪回答:“既然领导问我,那我认为退钱恰当一些,因为决算已经过了,再加工分,有些欠妥。”
“那就这样,请清账的同志把数字算出来,列一个单子,区里、公社、大队都要备案,由生产队自己处理。”区委书记果断的做出决定。
李得成向李德俊示意,李德俊提出:“各位领导,那个综合厂还查不查啊?”
钱四海提高了声调:“综合厂是公社供销社的加工厂,他赵宗彪只能算是一个搞管理的,是我们供销社聘请他当的厂长,你们要查他的什么?他又有什么你们查的?你们赵家庄的这班家伙,是不是想查我钱四海呀?那我给你们说,你们还要先请示我们县联社,否则,我不会理睬你们。哼,哼哼!”
区委书记巴不得早点把赵宗彪的事情了结了,他好回区里,赶紧说:“我们现在是清大队、小队干部的账,至于供销社,那是另一码子事,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添乱了。我看,代销店的事就这样了吧,赵宗彪的事就这样了吧……”
“不,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还有一个事呢。”李长锁气喘吁吁赶过来说。
“老支书,你老有什么事呀?快说说。”龙副书记连忙去扶李长锁,他知道赵宗彪的麻烦可能来了。
李长锁将忘记抽欠条,被赵宗彪骗了一百元,当时的出纳李德俊已在会上承认了的事,重述了一遍,请领导解决。
赵宗彪对叶书记说:“那是搞社教运动时候的事,我记得你当时也参加了的,你把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吧,我说的怕大家不相信。”
叶书记想了想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当时区长和公社胖书记说只能凭财经手续办事……”
区里两个搞财务的同志也附和:“是应该凭手续办事啊,不凭手续,难道凭嘴掰啊!”
叶书记补充道:“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当时的出纳李德俊检举赵宗彪,说李支书的钱已经还了,是忘了抽欠条,让赵宗彪给骗了,这里面有些复杂,有些复杂呢。”
赵宗彪说:“大家都是干部,都是明白人,我看这个事情一点儿也不复杂。他李德俊说是我骗了李支书,没有道理嘛。请大家想一想,请叶书记你回忆一下,当时李德俊是出纳,我是会计,他李支书退了钱,这钱倒是应该交给谁呀?”
区里搞财务的同志又接茬说:“会计管账,出纳管钱,有明文规定,那肯定是交给了出纳。”
叶书记想了一会:“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交给了出纳李德俊吧。”
龙副书记有些急了,赶紧问:“老支书,你当时把钱倒是交给了谁呀?可要想好啊!”
李长锁摇摇头,说记不起来了,都好多年了。李得成在旁边抓耳挠腮,捶胸顿足。
“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嘛,他把钱交给会计,明显违背财经手续嘛,他一个老干部,老党员,连这点起码的财务常识也没有呀。何况当时正在搞运动,他赵宗彪就是胆子再大,我相信他也不会拿,也不敢拿。出纳也不会让他拿不是?”区委书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快刀斩乱麻,“李支书,你有什么要求啊?”
“说吧,说吧,不要有什么顾忌!”张云河鼓励一下他的老姑爷。
李长锁一阵咳嗽后表示:“我也老了,只要求将骗我的钱给我退回来。至于追究之类,那是你们领导考虑的事,我就不管了。咳咳。”
龙副书记有些火,大声问道:“李德俊,你怎么倒不做声了?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嘛,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李德俊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将事情和盘托出:“是赵宗彪让我骗李支书的,说好了得手后,两人分,最后我只得了二十元,现在,我情愿把那二十元退出来……”
赵宗彪立即反驳:“你说得轻巧,有谁证明我在你手里拿了八十元钱。你私人欠我一百元钱,给我还了八十元,还欠我二十元倒是真的。”
叶书记好像突然想起来了:“是的,我想起来了,当时你是说,你欠赵宗彪私人一百元,将这张欠条拿去抵账了的。”
区委书记有些生气:“这是多么明了的事情,还扯了这么老半天。李德俊,不要多说了,先给李支书把钱退了,老人家好回家。看这事闹的!”
李德俊高叫:“书记啊,赵宗彪他骗我,我冤枉啊……”
钱四海冷冷一笑雪上加霜:“呵呵,冤枉也是你自讨的。”
等李德俊把钱退给李长锁以后,天也就快黑了,叶书记请示今天是不是就算了,明天继续?区委书记本来今天想走的,但自己对赵家庄的情况不熟,不能让姓龙的在这儿乱搞,晚上还想和赵宗彪扯一扯,就同意明天继续。
吃了大队安排的晚饭,区委书记和钱四海跟着谭妙芸到了赵宗彪家里。赵宗彪让谭妙芸准备了酒菜,三个人边喝边谈。书记表示,周书记了解了赵家庄的干部安排,很不高兴,自己有心让谭妙芸坐正,可能在区里、公社都有阻力,想征求一下你们夫妇的意见。
钱四海却喝了一大口酒后抢着说:“现在这样也好。若谭妙芸做了书记,那还不全是他赵宗彪的事啊。那我们的生意就大受影响了。”
赵宗彪表示:“钱老弟说得也对啊,刀无两头快,我还是把我的队长和厂长当好吧。感谢书记对我们的关心。”
又谈起清账的事,钱四海火气依然很大:“这明明是姓龙的搞打击报复嘛,他赵宗彪能有个什么问题!他们还想在代销店、和综合厂上面做文章,真是把脑壳想偏了!”
“呵呵,我看目前这个阵仗,你赵宗彪小老虎是不是准备反戈一击呀?”书记喝了一口酒后饶有兴趣的问道。
“是的。若他李德俊不跟着李得成和姓龙的瞎起哄,我也就算了,现在既然他跳了出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还请书记做主。”
赵宗彪就把李德俊给胡丽琼加工分的事抖了出来,说李德俊还有可能和胡丽琼一起偷了集体的粮食。谭妙芸趁这个机会把李德俊和胡丽琼有男女关系的事也告诉了区委书记。
书记有些震惊,说加工分的事可以公开算账,偷粮食的事,我们私下调查。这样效果也许会好些,还不需要很多人,你赵宗彪自然算一个,你是队长嘛。
钱四海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供销社去了。因为今天要处理李德俊的事,书记就把人召集到了赵宗彪家里,说这样也方便一些。赵宗彪先把去年的决算账本拿出来,又把赵宗晟记工分的账本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胡丽琼的工分账。李得成和李德俊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的说。
干部们互相传看,都不说话。轮到两个财税干部,他们边看边记,最后一计算:“怎么,两本账悬殊了三百多分啊?”
叶书记大声吼道:“李德俊,是你算的吧,你来解释。”
李德看看李得成,低了头,不说话。
李得成拿过两本账看了又看,小声说:“这不对吧,是不是把我的误工补助也加进去了啊?”
龙副书记帮腔:“如果说会计的账和记工员的账不平的话,那只能那样解释了。”
“怎么可能呢!你们给我查查,误工补贴肯定专门有一笔。如果连误工补助都没有上账,他李得成、李德俊倒真是傻逼了。李德俊,你给我把态度放端正点!你做的账,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区委书记有了先入为主之见,这时候声音也就高了起来,他也对姓龙的一味偏袒李得成有些气愤,这不,连粗话也出来出来了啊。
“这都年把时间了,我怎么还记得住啊。”李德俊叫苦。
赵宗彪把叶子烟咂燃,对两个财税人员说:“他们说是加了李得成的误工补助,请你们看看李得成的工分账。误工补助,应该在会计的账上。不过,李得成这个大队书记,他几乎没怎么在我们一生产队劳动过。”
两个人找了半天,才找到李得成的页面,误工补助已记录在案。其中一个财务人员惊呼:“这里明明有呢,怎么还加?”
“那可能就是加重了……”李德俊嗫嚅道。
“重,也只当在李得成的账上重,怎么重到胡丽琼的头上来了?”赵宗彪抓住不放。
“分明是故意的,还狡辩个啥呀!”叶书记很气愤。
叶书记恼羞成怒的问:“李得成代书记,你还有什么需要解释吗?”一个“代”字,格外清晰。这个家伙像一条变色龙,变得那叫一个快呀,可他忘了,自己不也是一个“代”书记吗?只不过一个的大队,一个是公社罢了。
李得成指指李德俊回答道:“呵呵,那要问他,我真的不知道啊。”
龙副书记样子很难看,叼着香烟,在赵宗彪堂屋里转圈子,他突然问李得成:“能不能回去问问你老婆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她向来不管这些事,兴许是李德俊真的弄错了。”李得成解释说,这个时候他怎么也不能让老婆来丢人现眼不是?
叶书记快刀斩乱麻:“那还有什么话说,减下来就是!”
“只怕没有这么简单。李德俊,你说,你一个小小的会计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是不是李得成指示的?”区委书记再次吼起来。
李德俊手足无措:“没有……没有。是我……的错。”
区委书记指示:“财税方面的两个同志,把这个情况给我记下来,和大队、小队的干部算一下,看三百分工分应该退多少粮食多少钱。其余的同志,我们换一个地方,找李德俊有事情。”
这其余的同志,包括龙副书记、叶书记和赵宗彪。不过,赵宗彪是区委书记点名叫进去的。不知为什么,张云河没在邀请之列。地点选在赵宗彪家的西厢房里,这儿是赵发通先前读书的地方,既安静又宽敞又舒适,透过百叶窗还可以看见近处的竹林和远处的山峰,视野极为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