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想走啊,给你说,你今天不说清楚还就是不行!”李得成急了,扨了还有半截的香烟,伸手拦住。
“呵呵,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拦我们电站的领导?”光头男撸撸衣袖,目露凶光。
眼镜儿先生有些紧张站起来靠着楼梯,似乎随时准备开溜。毛领女也有些恐慌,紧紧挨傍着丈夫。一副视死如归抑或同归于尽的表情。
光头男一句话呛得李得成脸红耳赤,是啊,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仅身边的人埋汰自己,连这外人也看不起老子啊!如果今天不出一把力,还真让赵家庄的人,让赵宗彪小瞧了。一个喜欢打架,喜欢恶作剧的混小子形象陡然复现。他吼道:“我是你老子,你们今天不给我们送电,我让你们吃屎!”
赵宗彪也把还剩下的半截叶子烟扨了,问中分头:“我不管你们规矩不规矩,我只问你一句,你今天到底给我们赵家庄送不送电?”
他坚持先礼后兵的原则,若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说更好吗?
中分头正为李得成的话懊恼,他一个电霸,看惯了巴结的嘴脸,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么强悍的家伙,喝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敢这样问我?你以为你们来的人多,我就会给你们送电啊……”
话还没有说完,赵宗彪怒吼:“我是你爷爷!”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响亮的耳光已生生的打在中分头的脸上,心说我再怎么也要比你李得成狗日的高一辈吧。
赵宗彪的一声怒吼,像是进军的号角,像是指挥员的发令枪声,早已按耐不住的李得成扑向了光头,两人扭打起来,叫骂起来。赵维、李解放等扑上去,把中分头按翻在地,痛打,连他的女人也被扑倒,因为她手脚不大干净,挖呀刨的,便也吃了几拳,很快就昏过去了。
中分头虽然说话牛逼哄哄的,但一旦真的动起手来,他哪里是这班泥脚杆子的对手?哪里占得到半点便宜!何况赵家庄那是人多势众,还兵强马壮。他虽然进行了微弱的抵抗,但寡不敌众,被打得在地下喊娘,找不着北了。
眼镜儿先生浑身发抖,高喊:“别打呀,你们可别打呀,有话好好说嘛!”
人多、手多、脚多,赵宗彪一时没有活儿干了,听到眼镜儿先生的喊声,往他看了一眼,那个家伙筛糠筛得更厉害了,因为他看见那个像是领头的络腮胡,目露寒光,似乎要对自己痛下杀手了。
赵宗彪循声奔过去,将茶几上的热水瓶、玻璃杯悉数砸毁,发出一阵恐惧的脆响。见两个抵抗的家伙还在叫骂,他恨自己的人效率太低下,半天还没有搞定,不解气,收起象棋一把扨进了河里。回头见李得成和光头男撕打得难解难分,还略微落了下风的说。看来那个光头男不光年轻,似乎还是个练家子。
赵宗彪想上前帮忙,一想到李得成那个家伙以往的所作所为,又犹豫了。李援朝等几个没轮上打中分头的,正看着赵宗彪,他们怕帮了李得成,赵宗彪不爽。赵宗彪心想,到底是一路来的,他李得成错不然是我们赵家庄的一份子,也是为电而来的,就冲李援朝等人点点头。
这几个得令了的如狼似虎的生力军一加入战团,光头男就被打得哭爹叫娘,屁滚尿流。见两个同伙快被打死了,眼镜儿先生哭喊:“别打了,别打了啊,我给你们送电,送……”
这时悠悠醒转的毛领女喊道:“救命啊,我丈夫快被他们打死了啊!眼镜儿,快给他们送电啊l……”她的脸上有几道青紫。
其时,中分头已被打得说不出话来,口里早被李解放掐流了白沫。不知他能说话的话,会怎么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死扛到底。赵宗彪看着眼镜儿先生把写着红旗大队的大闸合上了,才让大家住手。可打得兴起的这班人,又叫骂着快活了几下手脚才住。
这电也通了,这人也打了,赵宗彪等人并不急于离开。见那两个家伙鼻青脸肿,鼻涕眼泪一起流,狼狈不堪,爬不起来,得让他们喘口气儿不是?
等两个家伙气喘匀了,赵宗彪叉着腰,对他们说:“今天我郑重的告诉你们,你们再胆敢断我们赵家庄的电,停一次,打一次,打死了作数!今天这次算是轻的。呵呵。”
光头男大睁着死鱼一样的眼睛,无助的看着伤得比自己还厉害的领导。中分头龇牙咧嘴一会以后,恨恨的说;“电给你们送了,人也给你们打了,你们可不可以说说你们到底都是些谁谁呀?”
“赵家庄一生产队队长赵宗彪!”
“民兵连长李得成!”
“大队会计赵维!”
“小队会计李解放!”
“李援朝!”
“………”
人多了去,他们记不住,只把赵宗彪、李得成给记住了。
通报完,一行人扬长而去,拖拉机后面卷起一阵烟尘。
回程的拖拉机是由赵佳开的,这次出击,他并没有尽多大的力,他情况有些特殊,主要是保护赵宗彪,再说打架的人也多着呢,他还有的是力气;加上赵宗彪已经开了一程,指挥员也操心劳力不是?君不见,每每大战过后,指挥员都要好好的休息休息?赵维、李解放打架都打累了,由他来开拖拉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把拖拉机开得飞快,一是年纪轻,二是电通了高兴,三是惦记着家里青葱水灵的老婆。他想趁天还未亮,早点赶回家,钻进热被窝,还可以和老婆姚惊蛰过一个“早”。因为自己那活儿老喜欢“晨勃”,时不时就和老婆在黎明时来那么一回,和着窗外鸟鸣鸡唱,还真别具一番风情,别有滋味儿呢!
不是回娘家拜年了,不知还要等几天,才能碰得成那水灵灵,劲道十足,味道十足的老婆!再说,这一年是一年,趁天不亮,和老婆亲热亲热,交了作业,也算对过去的一年做一个完美的总结吧。对乡下人来说,不讲什么十二点以后就是下一年的话,也没有手表,全看天色行事。
这开车的人切忌想那些乌七八糟的混账事情,一想,保准儿要出问题。信不信由你!这样的知识,教练可是不会讲的,教程上也没有安排这个内容,全凭经验。
这赵佳手里摇着方向盘,脑中却全是老婆姚惊蛰的一对硕乳,劳累过后的他,把头搁在上面软绵绵的,好舒服哦!那两片肥厚细腻的,双手搂抱在上面,感觉真美妙。更有那片茁壮的原始森林,那片肥沃、丰腴的土地,给他带来了多少激动,多少欢乐啊!让他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想着想着,拖拉机在一个转弯处,方向盘扳慢了那么半拍,“嘎吱——啪”一声,就撞上了石壁,侧翻在水沟里了。
其时,大部分人都在拖拉机上打盹儿,没有防备,一齐被摔了下来,被甩了出去。拖拉机的前灯也碰坏了一个,两个车灯中间的部分,被撞了一个大坑。驾驶员赵佳也被摔了出去,胸口还被方向盘挺了一下,呕了一大口血,昏倒在地。
被摔得最远的是李得成,头在石头上被碰了一个大口子,也昏过去了。赵宗彪哪怕手抓得紧,大腿还是被拖箱板刮破了一块皮,其他的人都受了伤,貌似都不算重。
赵宗彪大声呵斥赵佳:“赵佳女圭女圭,你是眼瞎了还是被鬼打慌了,妈的个逼的,你怎么开的车?”
却见赵佳女圭女圭没有反应,跑过去把他抱起来,口对口人工呼吸,忙了半天,他才醒转。摔倒的人也都鱼贯的爬起来,只有远处的李得成趴在地下,哼哼唧唧,“哎哟哎哟”的直叫唤。
赵宗彪走过去问:“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头上,出血了啊。”李得成把沾了血的右手伸给赵宗彪看。
“你给我死死按住,不让血流出来。解放,你怎么样?”赵宗彪焦急的叫道。
“还不要紧,我只手臂擦了一块皮。”李解放走过来。
“那你来扶一扶李得成吧。他可能伤得不轻。”
李援朝也过去扶起了赵佳。
拖拉机虽然侧翻了,却没有熄火。赵宗彪让大家来搭一把手,将侧翻的拖拉机翻了过来,推上了公路中间。让大家重新坐上拖拉机,坐稳当了,依然由赵宗彪来开,赵维在旁边站着,表情有些怪异,有些紧张。
虽然只有一个灯在亮,赵宗彪还是把拖拉机开到最大限度——救人要紧!若李得成失血过多,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还不知道其他的人伤情究竟怎么样!
赵宗彪双目圆睁,凝神静气,方向盘像车轱辘转个不停,拖拉机飞快的向赵家庄狂奔,拖箱里的人好几个在哼哼唧唧,扛不住痛,那是红伤哦,蛮疼的。
拖拉机一直开到赵宗彪院坝里,屋里屋外电灯贼亮贼亮,好像在嘲笑这一拖拉机的伤员。谭妙芸和王青春、姚惊蛰还没有睡,正在在打瞌睡,听到轰鸣声,奔出来一看,大惊小怪,看着自己的丈夫,拍拍捏捏,心疼了一饱餐。
赵宗彪和赵维急急把赵发通和赵宗仝两爷子喊起来,查看伤情。
在明亮的电灯光下,清晰的看见李得成头上的伤口有三寸长,好在不深。因为他拼命捂着,血倒没流了,结了血痂。赵发通让赵宗仝给他消了炎,再缝合。
赵佳被扶下拖箱以后,在姚惊蛰的怀里又“哇”的吐了一大口鲜血。赵发通赶紧给他把脉,用听筒听,查看胸部和嘴巴,问他的反应,他说胸口有些闷疼。
“你这是内伤,得慢慢调养,喝中药吧。”赵发通吩咐。
看其他的人,还好,都只伤了皮肉,没有动到筋骨。一个个消炎,上紫药水、云南白药啥的,李得成等几个还打了绷带。
忙完,天就大亮了,四面传来迎接新年的鞭炮声。
小儿子赵炯起来后,看到这片惨淡的光景,皱了皱眉头说:“爸爸到电站去把电接来了,打了一个胜仗;因为骄傲自满,洋洋得意,回来时又吃了一个败仗。”
说得赵宗彪哭笑不得,可认真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呢。
不说赵家庄在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笼罩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救治伤员,惊异、担忧、埋怨、指责,状态百出,单说这电站的人,大年夜挨了一顿痛打,怎么可能干休?他们找公社、找区里,找县里,一定要讨一个说法!
这个电站并不属于红星公社管,它行政上归区里管,业务上隶属于县电力公司。
龙书记开年上班以后,知道了这件事,有一点想不通:这李得成怎么也参加打人了啊,还和赵宗彪搅在了一起,还受了伤?
他的确想借此收拾收拾赵宗彪,但他知道赵宗彪属实不好对付。还有一点地方保护主义的思想在作祟:大过年的,你们电站怎么就把我们红旗大队的电给断了啊,之前也没听谁打过招呼呀?何况大年三十那几天并不缺水呀!
他对带伤来找他的中分头说:“你们不该停红旗大队的电,这是第一;第二,红旗大队那个赵宗彪,很伤脑筋的,软硬不吃,他还有背景。”
中分头气鼓鼓的:“就算我们电站有错,也不能让他们白打一顿呀?他赵宗彪还毁坏了我们的办公设施呢。”
“赵宗彪这个人,我知道的,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呀?你找区里吧,我们公社只能到时候协助区里处理。”龙书记一脚把球踢给了区里的领导。
区里的领导同样为难。区委书记还要考虑周书记的感受哟。虽说老书记快退休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真退了,利用关系,要收拾你一个区级干部,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问了一下细节,中分头虽说言语有所取舍,把自己的问题说轻,把赵宗彪、李得成等的问题说重,但当书记的人去粗全、去伪存真,还是听出了一点道道来。
他漫不经意的说:“你们有错在先哦。我们在年前就提出春节期间要保证全区老百姓用电,保持安定团结,你们倒是怎么擅自停了人家赵家庄的电啊?”
中分头解释:“不停一个大队,其他的地方都不能保证供应啊。”
“你不要懵我,这年边上,根本不缺水,要限什么电呀?你们这是有意在刁难人家!”
“不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肯定是春节期间,赵家庄没有给你们送礼。”区委书记一口咬定。
“书记言重了。”
“不重。我不追究你们乱用职权,就算便宜你们了!哼哼!”领导们早对电站那一套有看法。
“他们不光打了我们的人,连东西也砸了个干干净净。”中分头再提一个念头。
“是吗?你知不知道,赵宗彪他们回去的时候,拖拉机翻到水沟里了,险些出了人命啊?”书记提高了声调说。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恶人有恶报。”中分头恶狠狠的诅咒。
“没有你们断他们的电,他们吃多了,往你那个电站跑,去寻魂啊!你要他给你赔损失,那他还可以找你们电站要医药费呢!”书记想让中分头不闹了。
“岂有此理!”中分头心想区委书记在搞地方保护主义,得不到预想的结果,气哼哼走了。
中分头不甘心,找到县电力公司,公司的领导听信了中分头的一面之词,倒是很重视,认为赵家庄的刁民破坏了电力这个行业的威信,不讨一个说法,今后基层电站的工作还怎么开展?这说打就打,叫我们下面的同志还怎么混得开?
他们成立了一个三人调查组,由一个副经理带队,外加一个办公室主任,还有一个经理助理。他们先来到区里,区委书记依然认为电站方面有过错。连回到区里述职的龙书记也和区委书记一唱一合:说你电站不无故断电,他赵家庄的老百姓自然不会打你!
县公司的人现在才算把问题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有些骑虎难下,但他们哥几个一商量,觉得既然来了,总得帮帮自己的属下一把吧,多少刨一点本转来也好。至于电站内部的问题,以后再说不迟。
就对两个书记表示,就算我们电站的同志有错在先,他们人人马马来电站闹事,有问题吧?影响坏吧?若都像他们那样,我们电站还怎么正常运转啊?砸毁的东西一定要照价赔偿,也好给他们这些肇事者一个小小的教训!
两个地方上的领导本想说赵家庄还翻了拖拉机的事,想想和县公司的人闹翻了不好,赵家庄的人自己会说的。他们都知道他赵宗彪没有道理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莫讲他这次真的还有点儿道理;他的人又受了伤!你们若去找他的麻烦,只怕是自取其辱。
万一出了大麻烦,不还有县里周书记顶着,犯不着跟他们哥几个死掰。就表示,你们要去赵家庄,我们区里、公社协助,但不表示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