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叶某人的话,赵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就笑着对那人说:“老叶同志啊,你这个人胆大心细,做工作有魄力,有干劲,可惜给调到区派出所去了,这是我们乡政府一大损失啊。”
叶某人踌躇满志:“呵呵,工作需要嘛。”
“照我说,别说李德财,就是我那个小老虎幺幺赵宗彪那也不在你的话下呢。”心说,赵宗彪打不出你的稀屎来才怪呢。
“世界上的事,怕就怕认真二字。你们工作中有什么困难,我不会袖手旁观的,错不然在一口锅里吃了那么多年的饭。”一句奉承话,就让叶某人动了真格,急着表示态度。
赵维谦虚的说:“那改天请你协助我们把李德财抓来,怎么样?”
“手到擒来。”叶某人想也没想就说。
再说李德财那次逃月兑以后,来找赵宗彪。赵宗彪对他说:“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一个大人不好和他们过得硬,你那几个女圭女圭还没有满十八岁,不要负得法律责任呢……总之,要让他们不敢轻易进莲花洞才行!”
李德财心领神会,回家以后,开了一个简单的家庭会,就带着三个儿子,在垭口抢修工事,准备滚木擂石,还每天派儿子们站岗放哨,那位说这跟战争年代的红小鬼相比只差一杆红缨枪了。饭都是由女人们送的,他李得财一定要在后山莲花洞山垭口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痛击年年找他搞计划生育的大大小小的带乌纱帽儿的仇人。
那天下午,一班干部把车停在西栈道口,在派出所叶某人的带领下偷偷模模蹑手蹑脚往莲花洞模。抵达山垭口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可还是被几个放哨的小家伙发觉了,派最小的回去喊爹,两个大的严阵以待。
李德财赶过来的时候,那班人已近在咫尺,看得清顶前面的人是从前的叶部长、叶书记、叶干事、叶火头军。这个家伙,由他经手也不知赶了李德财家多少头猪了。
新仇旧恨一时涌上心头,他压低声音对儿子们说:“不要怕,你们还没有十八岁,不负法律责任,擒贼先擒王,对准前面的那个家伙,给我往死里打!”
三个小家伙早对这班干部恨之入骨,得令以后,手中的石头如飞蝗一般,对准那些个摇摇晃晃的脑袋就扔了出去。“咚咚咚咚”一片响声过后,就见人像滚柴筒子一样滚了下去。紧接着一片惊呼:“搞拐哒,搞拐哒,我的眼睛啊,我的眼睛被打炸了啊……”
“我的腿子断了……”
“我的额头流血了……”
“哎呦呦,我这次只怕报销了啊……”
下面人仰马翻,李德财像一个真正的战地指挥员一样,把手向下一按:“停止攻击。你们就在这给我守着骂,不要供出老子来啊,我走了……”
在这危急关头,赵维忍住疼,一边按住被打的地方,一边猫腰朝前冲,一边高喊:“李德财,我是赵维,你不要知法犯法了……”
他这一喊,毕竟是熟人,几个小家伙就停止了咒骂。赵维冲入战壕,见只有三个少先队员,大吃一惊。问你们的父亲呢?他们说一清早就到赵宗彪加工厂挣副业去了。
赵维和手下人一商量,见与几个小家伙弄不出个名堂来,于是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护送叶某人等伤员到医院救治,一路由赵维带着,到赵宗彪那里找李德财算账。
赵维一干人气呼呼找到李德财,问殴打干部是不是他指挥的,他说不知道;问战壕是不是他组织儿子们修的,他说不知道。赵维大发脾气,说你李德财这回闯了大祸了,叶部长眼睛被打瞎了,你要负全部责任。李德财嘻嘻哈哈:“赵维小儿,你不要吼得,我的儿子那是跟着电影里面学的,那叫个啥呀,痛打侵略者……”
“如果单单是孩子也就罢了,肯定是你使的,你得跟我们走一趟,去乡政府说说清楚!”同来的干部帮腔。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使的,你一个干部,可不要诬陷好人啊……”
赵宗彪等出来证明,说李德财今天一清早就在这里做事,没有离开半步,有什么事情也与他无关。
赵维说,现在我们的干部被打伤,你的儿子还小,负不起这个责任,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听候处理。无奈,李德财只好跟着他们走。
赵宗彪大声说:“你以为李德财又负得了这个责任呀,屁话!”
李德财在医院看到痛苦不堪的叶某人等,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几百回,把儿子们夸赞了几百遍。
乡里要李德财出汤药钱,李德财说你们看我家里有的,只管去抢,但我的儿子把你们打残了、甚者打死了,你们再不要找我就是。干部们不敢去,只好让李得成在乡里的那个砖瓦厂做工,说他对儿子管教不严,算是惩罚,说不定以后还要负刑事责任呢。
围绕李德财要不要负刑事责任这个问题,赵宗彪和李得成又组成了统一战线。巧舌如簧,据理力争:说他李德财又不在现场,最多负一个管教不严的责任,赔医药费也应该,只要你们在他家找得到钱……
一个星期以后,赵宗彪硬是把李德财从砖瓦厂接走了。赵维不便与他正面冲突,为叶某人的医药费正焦头乱额呢,其他的干部更不是赵宗彪的对手,他那时有些像长坂坡上的张飞,扬言你们是说也来,打也来,我一个人全应了。
从此,李德财一家把赵宗彪当做救命恩人,几个小家伙也不怎么上学了,就在加工厂做工,赚个肚儿圆。
陈传贵气不忿,骂道:“赵宗彪,好黑的心肠,用心何其毒也,这是在招童工啊。”
再说叶某人这回打头阵、冲正人,左眼被石头打爆了。从乡里的小医院一直到省城的大医院治了个遍,钱倒是顶了十几万,那伤处发炎、溃烂、还患上了偏头痛,没半点儿起色,苦不堪言。
为治疗他的伤,赵维没有少怄气,上级认为他们没有安排派出所出兵,是他赵维和叶某人自作主张,说县政府没有钱拿更拒绝拿钱。派出所也不管他,叶某人哭天无路,家属却紧紧抓住赵维不放。赵维一方面奔走呼号,一方面把乡政府和自己的钱先垫上救急。
开年以后,赵维及其乡政府实在招架不住了,就搀护着叶某人一起去找县公安局的谢局长,请求支援或说讨个说法。
谢局长没好气的问叶某人:“老叶同志啊,谁让你去抓计划生育了?”
叶某人很紧张,头痛欲裂,看看赵维,赵维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谢局长,是我们乡政府请他协助的,没想到……”
谢局长并不看赵维:“打酒只问提壶人,那你就负责到底吧。”
赵维只差下跪、痛哭了:“谢局长啊,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十几万了。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行政上经费紧张……”
叶某人虽说从骨子里有些怵这个谢局长,但都这个时候了总还是要说一句话吧,他壮着胆子说:“谢局长,本人虽说进公安系统时间不长,但我错不然也是你们系统的一员,也是一名小卒,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了,计划生育工作,那是基本国策呢,我没有做错吧……”
谢局长大怒:“够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干警的职责是要保护人民群众的利益,确保一方平安,让老百姓有一个安全感;你倒好,成了他们的对立面……战争年代,那是讲的军民鱼水区,你晓不晓得啊?现在,老百姓为什么要把你往死里打呢?亏你还是个退伍军人,我说你是国民党匪军!没有文化的军队,是一支愚蠢的军队,说的太对了!我们本指望你为我们打击罪犯,你却不务正业,你让我……”
叶某人悲从中来,喊道:“我响应上级的号召,抓中心工作,为政府保驾护航,受了伤,你们……”
谢局长厉声道:“你响应的哪个上级的号召,你去找哪个上级!”
叶某人做着最后的挣扎:“人家乡政府已经做了他们该做的,干部连去年年底的奖金都泡汤了……”
“活该!姓叶的,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们县公安局没有命令你去抓什么计划生育,谁让你抓的,你找谁要医药费。鉴于你几个月不在派出所上班,我们建议你继续回你的乡政府去,我们和你没有关系了。”绝情的谢局长硬是把他们哄走了。
叶某人不愿重回乡政府,那是多么没有面子的事情啊,而政府方面也不愿接收他,这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把球又踢回到公安局。
于是,公安局开会研究后作出决定,叶某人目无组织,违背纪律,自己惹祸,记大过一次,提前退休,医药费公安局概不负责。
可怜一个小小公务员叶某人,一个乡下基层干部,当了几年兵,没有什么文化水儿,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做了几十年的小干部,最终还是成了计划生育运动的牺牲品。
那点退休金还不够他去医院做检查用,在家里,老婆孩子也不理他,一时之间,生计都成了大问题,其恓惶程度可想。不到六十岁,抑郁而终。呜呼哀哉,伏惟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