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第一回关天培海上缉私林则徐虎门销烟（下）
第一回关天培海上缉私林则徐虎门销烟（下）
且说这关天培，字仲因；江苏山阳人。生的身材高大，体格壮健，面如紫棠，声似铜钟，浓眉大眼，斗鼻狮口，满腮虬髯，不怒自威；素有侠肝义胆，平生勇于任事。职任水师提督，治学不耻下问，练兵注重实效，时人称之为“干济之才”。自林则徐来广东禁烟，其堂堂正气，凛凛威严，使关天培无比佩服；故积极落实钦差严令，加强军务，修筑炮台，训练水师，大力支持禁烟。一日，关天培亲往虎门海滩，提调战船，督促水师操练。关天培站在海滩高处，手持望远镜眺望海面，号令身旁亲兵用旗语指挥水师进退周旋。卫士忽报林大人落轿沙滩，已到身后。关天培急转身相迎道：“大人亲临，必有指教。”林则徐道：“关将军勤于职守，忠勇可嘉。余因虑及英夷战船相逼，特来踏勘。”关天培随即陪同林则徐沿海岸视察布防，细谈对策。
再说那些逃向伶仃洋的外国走私商船，经过几天的观望、试探，又纷纷回到广州口岸；采购食物，补充给养。重新踏上十三行街头，英、美等国烟贩们意外的发现，这些穿着长袍马褂，拖着长辫子的大清国民，突然拒绝和外商做生意；尤其是拒绝鸦片贸易，且无不闻之色变。多方刺探方知是钦差震怒，斩杀贪官使然。可那些洋人依然不相信清朝的官员能彻底禁绝鸦片，固执地认为这不过是临时的举措。正当他们幻想着要不了几天，就会一切照旧的时候；一天夜晚，林则徐一声令下，关天培指挥水师兵勇，分乘百余条战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二十多条外国走私趸船团团包围起来。天明后发现陷入重围的外国烟贩们一阵骚乱，遂派翻译前来交涉，被关天培一口回绝：“本将军奉命封锁海口，尔等必须交出走私鸦片；否则，不准上岸。”
与此同时，怡良带领绿营官军把城外的十三行全部封闭，三百多名外国烟贩、买办被软禁在商馆内。义律不甘受困，组织烟贩们数次强行闯关，均被严阵以待的水、陆官兵赶回。双方僵持到第七天，私商船上、商馆内一片恐慌。原来，那些傲慢的英、美商人来华，很少在船上囤积食物、蔬菜、淡水，一般都以可用三五天为度。被围七天后，约有一半的船上食尽水干；事出意外，焉得不慌。
饥饿是最好的战斗武器。义律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主动要求谈判。于是，在海关大厅，林则徐与义律展开了面对面的交锋。要说这义律，倒也算个人才——通晓汉语，粗识中文。义律抢先大叫道：“自由贸易，是国际公例。你们不能封锁口岸。”林则徐回击道：“稽查走私，也是国际公例。封锁口岸，是我大清国的主权，此亦是国际公例。尔等来华贸易，自应遵守我大清律令，尊重我国主权，亦即是遵守国际公例。”义律道：“我大英帝国的公民在挨饿。我们的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你们侵犯了我们的人权。”林则徐道：“国家主权高于人权。侵犯尔等人权，是因为尔等首先侵犯了我国的主权，违反了我国的法律。只有交出鸦片，才能保证尔等的人权。”义律威胁道：“我要向你们的皇帝提出抗议。”林则徐道：“悉听尊便。”义律见硬的不行，便改容求饶道：“钦差阁下，能不能给我们补充些淡水和食物，然后再谈鸦片问题。”林则徐道：“不！尔等必须无条件交出所有鸦片，否则，一切免谈。”义律道：“如果我们不交呢？”林则徐拍案而起，道：“那就困死尔等；如敢反抗，就剿灭尔等。”义律道：“阁下息怒，容我回船协商后再谈。”林则徐道：“三天为期。三天后再谈。”此次谈判，痛快淋漓。后人有诗赞林则徐曰：
林公赤肝胆，义正又辞严。慷慨扬国威，凛然捍主权。
三天之后，各走私船上均饮食全绝，饥渴难熬的烟贩们催促义律再次谈判。奸诈狡猾的义律以英国外交官的名义，动员英、美商贩交出鸦片，并许诺将来由英国政府予以赔偿。英、美商贩们吵嚷了半天，无奈之下答应交出所有鸦片，以换取饮食之需。
外国烟贩垂头丧气，中国官军则士气倍增。关天培即刻组织兵勇，登船、入馆搬运。连续奋战四十多天，从外国趸船上和城中各洋行、烟贩处，共收缴鸦片二万零二百余箱，计约二百三十七万六千多斤；全部封存于海关仓库，关天培亲率一营水兵严密把守。随后，除一部分载有呢绒、布匹的英、美商船留港等候通关贸易外，大部分专事走私鸦片的外国趸船，补充给养后狼狈离港回国。义律把此次惨败之事致信英国政府，托英商带走；他则携数名随员继续留驻广州城外十三行街，等候回音。
缴烟大获成功，林则徐下令犒赏全体官兵。是夜，海风徐来，月色微明。林则徐置酒海关前厅，与邓廷桢、关天培小酌消暑，纳凉闲话。一番今古奇闻趣，渔樵耕读乐之类的闲聊后，话题又转到了鸦片上。林则徐道：“此次缴获鸦片二万多箱，数量之大，出乎意料；该如何处置？”邓廷桢道：“上报朝廷，请旨定夺。或者押运进京，留作药用。”关天培道：“千里迢迢，请旨往返需要半年时间。若押运这么多的鸦片进京，安全无法保证。我以为应就地销毁。”
一语未了，忽闻后院传来阵阵喊杀之声，间杂着兵器格斗声。关天培连忙起身，向后院跑去。须臾，关天培带着数名兵勇返回前厅，向林则徐报告道：“一群窃贼越墙而入，欲进入海关仓库，偷盗鸦片。被发现后拒捕，竟敢持械反抗；被守库官兵杀死十一个，还抓了两个活的。押来请二位大人审问。”兵士押二贼跪于林则徐座前。林则徐道：“从实招供，免死。虚言狡辩，立斩。”贼道：“小人贪生，愿说实话。”林则徐道：“尔等何人？”贼道：“小人乃富商马鑫家丁，奉家主之命，在街上雇得一群地痞、乞丐，前来偷烟。”关天培怒道：“鼠辈，安敢来我军营行窃。”贼道：“本是不敢；家主说近日官府犒赏军兵，必然酒醉饭饱，夜间难免疏于防范。若逾墙行窃，易于得手。”林则徐道：“尔等共有多少人？”贼道：“翻墙进来的十余人，外边还有接应的十余人。”林则徐道：“尔家主现在何处？”贼道:“在家中等候。”林则徐道：“其家在何处？”贼道：“城内东街。”林则徐道：“果有多远？”贼道：“不远，转过十字，东大街口便是。”林则徐向关天培道：“关将军听令：押此二贼带路，速剿马鑫。”关天培答应一声，急率一队兵勇如飞而去。
林则徐、邓廷桢带着护卫亲兵赶往后院，一名守库参将趋前相迎。林则徐道：“库中鸦片可有损失？”参将道：“完好无损。”林则徐道：“带路。领我查看。”参将即招兵勇持火把、灯笼，簇拥着林、邓二人逐间库房巡查一遍。林则徐见各库门窗关锁严紧，封皮完好，方才放心；忽又有所思，问参将道：“守库兵士可有伤亡？”参将道：“有四人受伤；军中医官正在为其治疗。”林则徐道：“带路看视。”一行人来到士兵营房，林则徐问医官：“伤重否？”医官道：“都是皮肉外伤，未及筋骨。已为之敷药包扎，一月之后即可痊愈。”林则徐抚慰伤员道：“尔等忠勇可嘉，自当计功行赏。”忽见一伤员面部尚有血迹，林则徐即以自己衣袖为之擦拭。伤员惶急道：“钦差亲抚，岂敢、岂敢。”林则徐道：“敬尔忠勇，应当、应当。”话音刚落，卫兵报道关将军已回。
时已四更，林则徐、邓廷桢重返前厅，只见关天培手提一颗人头，正在指挥兵勇搬运东西。看见林则徐，关天培禀道：“已取到马鑫首级。此贼可恶，率数名家丁拒捕，已被悉数剿灭。此贼名为商人，实乃大烟贩。从其家中抄出鸦片六百一十四箱。”林则徐道：“将军辛苦。坐下谈。”三人入座，林则徐一声长叹：“鸦片害人。为此毒物，流血多矣！”关天培道：“所缴获的鸦片，必须立即销毁。否则，贼偷匪抢，官贪吏盗，防不胜防。”林则徐道：“邓大人意下如何？”邓廷桢道：“只好销毁。”林则徐道：“如何销毁？”关天培道：“此易事耳。可在虎门海滩高地挖掘两个纵横各十五丈、深一丈的大池，池底平铺石板。修一条涵洞与海水相连，涵洞口置一闸板；开启闸板可放水入池，再撒入盐卤。把鸦片切开投入池中浸泡半日，再投入生石灰；池内立即沸腾、翻滚，烟土变成渣末，不能再收合成膏。然后，利用海水涨潮退潮，使销毁的渣滓随潮入海。”林则徐笑道：“人称将军为干济之才，果然名不虚传。”邓廷桢亦笑道：“如此妙法，可谓善之善者也。”关天培道：“二位大人过奖。”林则徐道：“就照此办理。还请邓大人组织民夫挖销烟池，准备生石灰。关将军率军兵守护烟库，届时搬运销毁之。”
三人计议已定，东方已经发白。筹谋为国除害，忠臣一夜无眠。又各自返回衙门，分头组织实施。旬日之间，各项准备工作全部就绪。钦差行辕发出公告，晓谕全城军民销烟事宜，准许各界百姓届时观看。
1839年6月3日凌晨，从广州城内到虎门海滩，一路上岗哨林立，队队官兵往来奔走，把缴获的鸦片运抵销烟池边。海滩高处，早已搭起一座大礼台，台上挂起麒麟帐，铺着红氆毯。台前高挂一面黄绫长幡，上书“钦差大臣奉旨查办广东海口事务，节制水陆各营总督部堂林”。台口两边竖立着一副对联，以墨笔大书道：“奉旨为民除毒患”；“赤心报国靖神州”。礼台左右两侧各有上百面龙凤彩旗，迎风飘扬。台后高阜之上，一字排列十门大炮，装弹待发。台前二百米之外，便是两个巨大的销烟池，池上各架有八条阔板。池旁，关天培忙得满头大汗，指挥兵士把一箱箱鸦片破箱、切开、捣碎，穿梭般搬上阔板，投入池水之中。现场四周，大队官兵持刀警戒。林则徐、邓廷桢、怡良三位官员绕场督察毕，登上礼台正襟威坐。此日，广州城内万人空巷；各界百姓倾城而出，扶老携幼，云集虎门海滩；销烟池畔，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中午时分，鸦片投池暂停。在关天培的指挥下，二千名绿营士兵——每二人合抬一竹筐，筐内满装生石灰——分成十六队，列阵待命。关天培手持令旗，登上大礼台道：“禀钦差大人，一切准备就绪，请令定夺。”林则徐道：“鸣锣静音。”关天培一展令旗，台口两名士兵敲响大锣。三声锣响后，全场一片静穆，鸦雀无声。林则徐起身，高声道：“今日销烟，旨在扬我大清国威，张我中华志气，示我民族决心。本大臣宣告：嗣后私带鸦片者，货即没官，人即正法。”邓廷桢接着道：“鸣炮示威。”关天培二展令旗，高阜上十门大炮依次怒吼，震耳欲聋；炮弹从空中呼啸而过，飞向大海。林则徐大声宣布道：“销烟开始。”关天培三展令旗，销烟池畔十六队兵士，抬起石灰筐，鱼贯而前，跑上阔板，倾倒石灰，迅即穿板而过。那生石灰入水，初时噼啪作响，继而如滚滚闷雷隆隆而鸣。池水沸腾翻滚，激起数尺高的浪花。霎时间，浓烈的水蒸汽、烟雾弥漫池畔，向空中升腾、翻滚、盘旋。此情此景，让在场的每个中国人热血沸腾，欢呼雀跃。数不清有多少人喜极而泣，有多少人纵情高唱，有多少人振臂怒吼，有多少人奔走相告。后人有诗赞虎门销烟曰：
鸣炮誓师振国威，众志成城吼如雷。虎门销烟惊世界，民族英雄千古垂。
虎门销烟，历时二十余日。林则徐移住虎门海滩，每天早晨亲自监督官军往池中注入海水，关闭涵洞，撒上卤盐，再依次投入鸦片、石灰。晚上，开启涵洞，利用海潮冲走池中烟渣。最后，除留下八箱作为样品运往北京外，其余二万多箱鸦片全部销毁。在此期间，林则徐发出公告，允许外国商贩来虎门海滩上观看；由此造成了一个人差点儿命丧黄泉，他便是那位英国驻华商务总监义律。义律根本就不相信中国人会真的销毁鸦片，而只会是官员私分，百姓哄抢。他要看看这个场面，证实自己的判断；故而带着两名随从赶往海滩观看。然而，当他亲眼目睹销烟实况时，却不由得冷汗淋漓，魂飞魄丧，四肢发软，两眼发黑；一声怪叫后，蓦然倒地，不省人事。这正是：中国人民扬眉吐气，英国烟贩丧魂落魄。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宏文雅韵，演绎百年战乱历史；荡气回肠，弘扬民族奋斗精神。天地苍茫，人间自有浩然正气；薪火相传，爱国主义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