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颤巍巍地抚上那只棕色的桃木色盒子,上面的锁头已然生锈。用力轻轻一掰,锁应声落下,我失笑摇头。小时候觉得这个就好像潘多拉盒子一样神秘的存在,因为那一把大锁而生生将我阻断在了神奇的世界外面,那把锁在我看来是艰难险阻的万水千山,是最难跨越的阻碍。可现在……我长大了,锁头也生锈老化,就连它的主人也说走就走的离开人世了。
打开箱子,里面一阵檀木香扑鼻而来,我定睛看去,里面的东西倒也不多,有一本日记本模样的本子,塑料皮子的上面还印了几朵蓝色的梅花。还有的则是一本相册,和几封显然来不及寄出的信。
我将相册拿起来,翻开扉页,却是一张孩子的照片,虎头虎脑,眼睛炯炯有神,倒有几分周寒的模子在里面,我很快明白过来,这本相册的主人应该是我的母亲肖如玫。一页页翻过,里面的小男孩也在不断的长大,几乎每一张照片的旁边都有用黑色钢笔写下一串代表时间的数字,字体很娟秀。相册在周寒七岁那年中了断,再之后空白了好多页之后,有了一张周寒十二岁时候的照片,旁边还来不及写下时间。
“关于给孩子取名字这件事,我想没有我们夫妻两这么和睦的了。如玫说名字该由爸爸来取,姓莫是一定的了,只是该叫什么好呢……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这个没上过什么学的大老粗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期间我们为了孩子听得懂,依旧小西小西的喊着她。如玫在周家的时候,是没有自主权的,她的儿子,甚至连小名都不允许取,就因为周家老爷子说,男孩子不能娇气,要成大事就要懂得狠得下心肠,故而取名寒。取名字的事情一拖再拖,最后我无奈的和如玫商量着,不如还叫原来的名字吧,简单好记,还朗朗上口,莫小西,小西,莫小西!如玫笑了,她说,只要我喜欢,她就喜欢。”
合上日记本,我跪在了地上,眼泪再也止不住的簌簌落下。原来周老爷子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老莫同志的亲生女儿,我只是他从孤儿院来抱回来的孩子,可这些年,为了我,老莫同志操*了多少心,付出的全然不比任何人来的少。
那是我和周寒之间的第一个拥抱,再之后,勾肩搭背、拥抱和亲吻开始成为我们之间最寻常的亲密举动。在周寒抱住我的那一晚,我将他带回了家,誓言要让老莫同志给做一顿好的,补一补。后来……后来,他们喝的酩酊大醉,将我打发着出去买白酒。
可是母亲去世的那一年起,老莫同志就再没有记过日记了,再也没有。zVXC。
当我翻看到那一页,那个据说是我生日的那一天的日记的时候,看着那几行字却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模糊起来。
“孤儿院里,那个叫小西的女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不过一岁左右的年纪,好像就能知道我们是去干什么的。我在看着那个孩子的时候心里总是淡淡的划过悸动。如玫似乎和我一样,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小西。可是孤儿院的院长却说,那个小家伙反应有些迟钝,她向我们推荐了一个皮肤白希,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的小女孩。我想,人家院长推荐的总归没有错,我见如玫只是淡淡又瞥了一眼那个叫小西的女孩后,倒是认真打量起了院长推荐的孩子,心里有一种说不上的失落感来。当然,后面的事情任谁也想不到,当我们抱起了那个孩子正准备朝外走的时候,却听见一声大声嘹亮的哭声,没有一岁小孩该有的娇滴滴,却让人的心一紧。如玫回头看着我,我好像看懂她眼里的表情,当即我就将孩子还给了院长,指了指那个小西告诉她,我们要那个孩子。”
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很多和老莫同志在一块的画面,我们曾经一起骑着自行车,他让我坐在前面的横杆上,摇摇晃晃却很平稳的朝学校的方向骑去,我们曾一起在海边捡贝壳,老莫同志说,贝壳是和天堂妈妈通话的联络工具,我趁着他不注意,小心翼翼的藏了好多个贝壳在口袋里,可等回家发现它们都碎了后,哇哇大哭。我们还曾一起挨过苦日子,老莫同志一个人曾经兼过三份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的忙的不见人影。我正值叛逆期,考试成绩一度下滑到了班上的倒数几名,可老莫同志却从来不怪我,他总说,错在他,如果他有用一点的话,也许我就能过的更好,他还说,孩子,爸爸带你来,不是让你受苦的。
“如玫终于答应了我的提议,她说她已经生过了一个儿子,这一次想要拥有一个贴心的女儿。她在提起她的儿子的时候眼神黯淡了一下,只是一下,我其实已经看的很清楚。我知道如玫想孩子了,可是周家根本不让她回去看一眼孩子,我却因为如玫的黯淡而害怕,我害怕她有一天后悔了,后悔离开周家来到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身边。我想,我一定要向老天祈求,希望他能赐给我们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能给如玫带来更多一点的欢笑。”
终于当天空再度从灰蒙蒙中亮起的时候,我从老莫同志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我将那胡桃色箱子里的信带了出来,而后再度将锁头锁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回了原处,我想,也许终其一生,我都不会再轻易打开那只箱子了,老莫同志一直用心藏着的秘密,无非是不想我有任何负担,不想我难过,不想看见现在的莫小西。
将几封信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包里,我打开手机,不顾里面好多的未接来电和留言以及短信,只是选了期间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轻轻编辑了一行字。
所以周老爷子对我总是不冷不淡的,他明明会喊我莫丫头,却总是用一种疏离的眼神看着我。所以第二天,周寒忽然不声不响的不接我的电话,整整一个星期。后来当我冲到他的办公室,看见他憔悴难看的脸色后,不自觉的伸手模了模他的脸颊,问他“周寒,你生病了么?”时,他才忽然伸手抱住了我。
其实比起那几封没寄出的信,我更害怕去碰触的是老莫同志的日记本。如果说当初我年纪小,对于妈妈的印象已然很清淡,甚至后来长大后连她究竟是怎么个模样都渐渐模糊,可对于老莫同志的日记本我却是记忆深刻的。他总是喜欢拿着本子坐在一旁安静的记着,有时候记的入神了,就连我吵闹着想要出去玩都没有搭理。摇大将候。
我想,现在总算知道了,那一天,他们趁着我出去买酒的时候说了什么了。
我知道,那张照片一定是那一天周寒的父亲给我妈妈的,只是我妈妈只来得及将照片放进相册里,却没机会再细细抚模细细看着。
那时候的我不懂那句话的意思,现在却另一种滋味在心头蔓延。
“如玫说什么也想要给我生一个孩子,可我却知道她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再冒险了,更何况,她还曾患有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我不忍心冒险,我想过了,孩子和她相比,我更不想失去的是她。今天我打算将想法和如玫好好谈谈,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真正开怀的笑过了。”
日记本里详细的记录着老莫同志和我母亲肖如玫的相识经过,他们初遇的地方就是老莫同志在病发前曾经一个人独自去了一个月旅行的地方。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怎么可能都是本城人的他和母亲,却是在外地头一次遇见的。现在看来,老莫同志没有骗我,他遇见我母亲就是在那条铺满紫荆花花瓣的林荫路上的。
那一天我在老莫同志的房间里一个人整整呆了一天一夜,没有开灯,也没有任何移动的坐在那里。手机曾在起初的时候不断的响着,后来响到了没电自动关了机,我想,多好,世界终于安静了。
而……老莫同志是在什么时候将周寒认出来的呢?周老爷子说,当周寒将我带回周家老宅家,他见着我的那一刻,就认出了我来。因为这些年他的恨,让他没有间断让人打听我们父女的信息,周老爷子说,看到我们过的不好,他就放心了,觉得总算是他那在天之灵的儿子狠了心,他还说,如果我们过的好,他是不会让我们如意的。后来,当我上大学之后,他的恨慢慢被时间稀释,才开始不再探听关于我和老莫同志的消息的,可即便是这样,当见到我的第一眼,仍旧将我清楚深刻的认了出来。
我低声呢喃“爸……爸……”再没有多余的话说出口。
“我想见你,周寒,我在我爸的墓地等你。
***繁华梦烬***
这一章,是小梦目前写秘密以来最满意的一章,也希望这样细水流长的文字,能感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