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已是夜晚,海面上像结了冰一样安静。海面任何时候都只是一张撕不破的纸。海上如何翻腾,永远都和大海相连着。而现在正平整光滑,毫无皱褶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月下,一颗流星急冲冲在皎洁的月光中划过,扑通一声掉进看不见的前方海里。波浪懒惰地稍许做了回应,镜中的月亮便散成无数小碎块。
我登上甲板,又听见一声。原来西西解下了小船,和四哥下到海上。
今夜无风,海上升明月。此时我无暇想象天涯,眼前这样的意境固然让人向往,但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才能离开这美丽的地方呢。因为无风,所以我们的船也懒得动。这使得我们的行程慢下来。我想象着九次郎他母亲等得只剩下一副骷髅,拄着拐杖出来说,儿啊,你来晚了,还是回去继续做海盗吧。
浮云飘过,海上的月亮再次重圆。大船和小船都静止在水上无精打采,四周悄无声息。大家都走出船舱,西西招呼我们下船。九次郎也走出来,蹲在船头,照在恬静的月光下。
魏崇辉和严琪盛也沿着绳索爬下船去。
吴平望着他们说道,“不好吧,晚上再外洋,如果靠水面太近,会有蛟人出来吃人的。”
西西拿着船桨,“吴平你别这么胆小好吗?”
是啊是啊,“吴吴平你你个胆小鬼,别别说你不会游游泳啊。”
听到有蛟人,三保也兴奋地跳下船去。
吴平仍在船上怏怏地看着众人,不敢下海。
在岸边波涛汹涌乱石拍空仿佛是假象,只有到了这里才发现抚慰心灵的安静广阔和久违的自由。
月光黯淡,身边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平静。我坐在小船上,像感到是处在无声的世间轮回中,正在前往天堂的路上而不是属于这个尘世。
“莫飞,你还记得小时候,登叔带我们去江南划船收购丝绸吗?”四哥仰望着星空问我道。
“记得,是去买湖丝。我还记得那年适逢织里抗税,是江浙大乱之时。”
“对,就是那时光景。村长带着我们,我们的乌篷船从桥下流过,河岸沿街一根根贴着对联的大红木柱,挂下来一串串红灯笼。青砖石阶,雕花门窗,斑驳的门槛,两个说吴侬软语的姑娘从七拐八拐的弄巷里出来。”
魏崇辉和严琪盛静静地坐在船边钓鱼,西西偎依着四哥。我和三保坐在另一边以防止翻船。
“我喜欢那个地方莫飞。自从那回来以后我曾经无数次梦到那里。每次在梦中,不知为何那里都下着雨。我喜欢那里,所以等我赚够了钱,我就带西西去那里,再也不去想别的事。”
海面上微风拂来,月明星希
烟波浩瀚,浪打滩头,定海县境内的一个小岛,清所山。
岛不大,只有几千渔民在岛上生息,平时除了前往江浙的船基本无人在此停靠补给。但,这也就是说这里是去江浙的海上必经之路。
黄金水道。
“喂,曾一本,有什么话快说吧,还神秘兮兮地让我到这里来,想请我吃饭吗,你不知道我很忙的吗混蛋家伙?”
门外,十多条装备精良的武装火炮战船在海边扔出铁锚,沿岸停靠着。幸亏这里是的中华海疆,若这样一支舰队出现在南洋一些小岛国,一定会吓得国王交辞职书跳海。这些随意排着的庞然大物吃水深,大排量,重火炮,石和泥装甲,标准的大海盗战船配置,船头比清所山最高的楼还高,压得冷清的龙所山的气氛都威武起来。船上的海盗配枪带刀跨步威武而立,飘扬着的旌旗蔽日。只有无与伦比的大海才能容得下这天才的设计。
“哎,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林国显,你是不是在海上漂晕船了?”
客栈内,二十多个海盗身带大刀,肃穆而立。身上的伤疤和纹身都说明了这些都是在海上身经百战曾百胜的胜者,唯有两个人坐着,这两人,正是业已成名的海盗首领曾一本和林国显。
“你瞎说什么呀,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你这张臭脸。”
“你小子你是掉海里脑子进水了是吧,从前在要不是我照顾你生意,你小子早被人扔去喂鱼去了。”
“别吵了老家伙,想想是谁叫我们来的吧。”
一个威武雄壮的男人踏进客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不用再想了,正是我请两位来此小坐。好久不见,你们两位大佬可真让我挂念啊。”
店内众海盗顿时乱做一团,纷纷抽出刀子,将自己的首领保护起来。
“俞大猷!糟糕,撤!”
俞大猷镇定自若,从衣袖拿出林国显和曾一本的通缉令摊平,洪亮地说道,“今天你们之中将有两位英勇的战士成为万人敬仰的千户侯,以这两人首级为证,上吧我的英雄们,大丈夫建功立勋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客栈的门瞬间被踏破,无数瞳如狼眼,奔似壮马的明军将士身披轻甲手举利刀潮涌而进,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明军士兵大喝一声,跃起一刀,一下劈断了一个海盗格挡的砍刀和头颅,俨然和先前被人诟病的胆小怕死的明军天差地别,千户侯这个模不着的东西竟让这些人变得犹如死神的裁决者。
海盗们明显没碰到过这么勇猛不要命的明军士兵,一片混战中,明军轻易占了上风,曾一本侧肩被一士兵砍到一刀,但老练毒辣的他立刻忍痛拿起桌上的筷子插进那个士兵的喉咙。海盗们无心恋战,只求月兑围。
船上的海盗见状顿时乱了手脚。有的忙着把铁锚拉起,众多海盗跳下船去冲入杀阵中与自己的老大汇合。而明军士兵越来越多,岸上的海盗已被斩杀过半,林国显边高呼指挥边撤退。他奋力杀出屋外,对着自己在船上的手下大喊,“开炮!开炮!”
马上炮声大作,这些庞然大物慢慢调转船身,露出骇人的炮口。火炮接连轰鸣,在岸上的人潮中很快轰出一条道路出来。一个酣战的小兵砍倒一个海盗后,转头猛然发现一颗炮弹已在自己咫尺眼前,而此时全身还能做出反应的只有眼睛,他本能地闭上眼,闭目待毙。
两秒钟后,炮弹还是没响,身体器官依然俱在。士兵睁开眼,只见俞大猷正从自己身边走过,而炮弹也不知了踪影。
林国显在众海盗簇拥下且战且退,终于逃上了一条战船,立刻命令船向西边开出。岸上的海盗看着船离开,士气大减。但当他们还在朝着船大骂的时候,林国显的船又回来了,但却让岸上的海盗更加绝望。只见岛的西边,一支更强大的站船列队威武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曾一本在火炮的掩护下,满头土灰地逃到船上,转身他却看到林国显的船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林国显指着西边说,“是他,他来了他来了。快逃!”
曾一本已没时间想,他拿起他的那把巨斧,竟一斧子劈断了栓铁锚的粗大铁链,然后一只手轻松升起沉重的船帆。突然曾一本感到船身一震,从船尾传来一阵惨叫,他也猜到了个大概。
果然,俞大猷已跃上船尾等候。曾一本只得抡起大斧冲上去一扫,顿时一片风生水起,即使隔着远远一段距离,不少船上的海盗便被扫下海里。但偏偏不能扫下俞大猷。俞大猷跃起躲过大斧,转身一个扫荡腿,曾一本也屈身闪躲,险些被踢到。
这个看似写意的扫荡腿,在曾一本身后的海面上,如浓厚的水墨笔一甩,顿时涛飞浪卷,海水被平地拔起几丈高,变成一道巨大的海浪。一旁的海盗和士兵看得目瞪口呆,被卷进了海中。
从前,没人相信明军水师中会有武艺如此高强的将领。即使一直不受重用,各地辗转为官,流浪多年,只有见识过的人才相信,他,才是这海上真正的武者。
俞大猷又翻身一踢,曾一本举起大斧一挡,无奈俞大猷实在比自己厉害太多,这一脚的威力石破天惊,曾一本竟然连人带斧被俞大猷从甲板一脚被踢进了下层的船舱。
林国显的船已渐渐逃离出战场,他站在船上看到曾一本已完蛋,下命令道,满帆,全速前进,去外洋。
话音刚落,前面的海水猛烈翻腾。一只巨大的蛤蟆船拨开两半,从水底鱼跃而出,挡在林国显面前。
林国显叫道,“什么鬼东西?”
蛤蟆船被上的木板打开,一队人出现在上面,为首一个清秀修长的男人手持利剑说道,“曾一本,我已在此等你多时,乖乖投降吧。”
蛤蟆嘴里不失时机地伸出一门火炮。
林国显一看没别的把戏,便放宽心说,“徐文长,我不管你搞什么鬼,只怕你这点人还不能让我信服吧。”
“那你就准备葬身海底吧笨蛋。”
“来吧,全速前进,撞死他们!”
徐文长抽出宝剑,闭上眼,展臂仰天。林国显的船船头伸出一个带刺得大铁球,准备迎头猛撞。
蛤蟆船毫无惧意,徐文长猛然睁大眼,呼风唤雨!
波澜不兴的海面陡然间像被倒了过来,林国显的船两边,两面盖过一切的巨大水墙以摧枯拉朽之势突然崛起,有如万马奔腾之势,向林国显的船合围,海水中蕴含有无可比拟的海的力量,又像有各种虎豹神兽鬼怪扑啸而来。林国显茫然地望着两边,两面水墙像要毁灭一切,隐没万象,如两座山倒一样撞在一起。任何夹杂在此中间的东西,和水滴一起粉碎,鲸波万里。
当海上再次平静后,水面上只有零星的木块漂浮。林国显海盗团已泯灭在无尽的大海之下。
此人,便是水师幕僚,有海上巫师之称的徐文长。
徐文长身后一人上前说道,“好一个水龙计,军师,你可抢了我的头功啊。”
“别这么说陈东,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