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群岛上,号角声响彻碧波。
最后一支悬挂着水麒麟旗的艨艟巨舰舰队来到鹿门湾内集合,战舰停满了整条黄金水道内。
跳板上,金属般的脚步声,重如千斤,震颤着湾屿内整个的水面。郑氏集团的首领,郑芝龙从金狮号上走来。他举目远眺着这片曾与众人打拼下来的岛屿。
郑芝龙的身后,弟弟郑芝虎和手下洪辉两人也披素带缟从船上走下。岸上,郑森率领着其他所有人等候着他们。
此行郑氏人马聚集琉球岛,并非是商议大事,而是祭奠。去年今日,郑芝龙的左膀右臂,郑氏的智囊,钟予病死在此地。
“父亲,叔父,这是我新近结交的莫飞,常开虎,还有在东瀛重逢的颜良兄弟。”
“哦!颜良世侄今日也能来到于此,真是让人欣慰啊!想昔日你父亲有恩于我。每念及你和你的父亲,我都有愧于心。”
“郑叔父大可不必。这亦怪颜良年少无知,为奸人所蒙,错怪了你们。今日颜良觉今是昨非,来此祭祀家父,痛思悔过,颜良还望叔父原谅饱含。而且钟予叔叔对于我,也是有莫大恩情。但去年他走的时候,我却未能见上一面,今天我理当前来拜祭他。”
郑芝龙不住点头,又继续说道。
“莫飞,常开虎,看你们两位也必知,两位是少有青年才俊!在这茫茫海上,我儿能结识你们,甚是有幸。”
“船长过礼了,公子重情识义,为人义气,能结交公子,是我等的幸事才是。”
“莫飞!?那你父亲是?”这时郑芝虎忍不住站出来打断道,惊讶地想我询问道。
“惭愧,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只知道他叫莫平;关乎他的事,我并不知情。”
“哎!”郑芝虎似乎有些吃惊。“你知道我父亲吗?”
“只是只是一面之缘吧,不过孩子,总之他很是个人物就对了。”
我刚欲想问,但郑芝虎却又随即甩手哈哈大笑打断了我。显然郑芝龙和郑芝虎似乎是有意不想在这场合告诉我这些事。我看着郑芝虎那粗壮的手臂上,纹满了刀刃的刺青;比牛还壮的身躯,如同天降金刚一般,像是从炉火中打造的铜骨。两条垂下的拳头,像是天上的攻城锤般威武有力,连海上武者俞大猷也不敢贸然接这一招。
可连他这等人物,也会从内心里敬畏莫平。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狂人莫平,我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秋风原上,鸿鸟哀鸣。郑芝龙披孝为钟予烧了祭文,率众人在他的墓前跪拜。
“吾弟钟予,自成化年,我们即奉天之意随思齐东渡。此后无不肝胆相照,行不相离。若无你竭力相助出谋划策,亦不有我今时!去岁今日,你不福风寒,殒命于此。兄实感伤折一股,地顿天玄。此实乃天妒英才,哀兮痛兮,无以往兮!”
“父亲,还有一事,昨天,施琅在水边发现了叶和。他已溺死身亡。”郑森低声附在郑芝龙耳边说道。
“什么,是怎么回事?”
“自上次叶和被荷兰人枪击后,就已不能自理。看这情况,他应是从跳板上岸时,不慎失手跌落水中的。”
“哎,叶和虽为人狡诈无信,但跟随我郑氏数年,毕竟也有苦劳之功。把他厚葬了吧,权且就把这账就记在红毛鬼头上,如此欺我兄弟,我迟早要他们还!”
这时一匹快马飞尘奔来,众人闻声,回头望去。还有百步路遥,快马上的人就翻身跳下马来,喘着气急急跑来,恨不能跑得比马还快。
杨碌不停地喘嘘着说不上话,一脸火急地向郑芝龙地上一张飞鸽纸条
郑芝龙顿时脸色苍白。
“父亲,怎么了?”
“备粮备水,装舰弹药,你即刻带上你弟兄为先锋,急征东瀛!”
“倭寇反卦,言而无信!昨日龙造寺直勇不知意欲,突率大批武士闯破我平户商馆道场,杀我弟兄多人,意欲逐我出境!倭人还带走田川公子与夫人,必是擒为人质!平户十万火急,速望船长带救兵至!杨策。”
长帆一片,鹿门湾口,三艘艨艟巨舰已激开大浪,驶入东风之中,开始东瀛的行途。
“此番日本人为何会突然变卦?”
郑森愤愤地一拳打在船舷上咒骂道。
“无信倭寇,本以为他们会遵守138看书网毫不犯,想不到卑鄙的家伙竟然趁我们离开之时突然下手!”
“他们抓了田川哥哥和伯母,无非只是为了钱财吧,哥哥也不用太担心,定是龙造寺直勇这蠢货混了头才干出的事来。”郑影见郑森出离愤怒,便过来安慰道。
田川卫门与其母田川氏,是郑森的生母和胞弟。昔日郑芝龙回国之时,只带回了长子田川左卫门,并给他起名为郑森。而田川卫门和其母亲,则一直留在东瀛,田川卫门也兼管着郑氏在平户的一部分财产。
当长风利舰扬帆时,莫飞,颜良,常开虎和郑森郑影五人的先头部队奉命率充备补给的舰队先从琉球出发驶向日本救急;施琅,陈丁,洪辉和田川立人为第二梯队,尚在琉球补充舰队补给和火药,随后赶来。
“别傻了郑影,那可是你的一厢情愿啊,若是这次只为钱财,那才是龙造寺直勇的愚蠢!依我看,这绝对是他父亲龙造寺彰的意愿,和倭人冲突,那已是必然的事!”颜良在一旁抱着直刃太刀冷冷说道。
“虽然你们平日里与龙造寺一族在平户的土地上泾渭分明,互无瓜葛。可是你自己来说吧,难道你会相信这样的相安无事日子会有多长久吗?”
郑森听罢,默然无语。颜良说的,的确是事实。
“平户本就寸土之地,只是借着外海吹来的东方才有了起色生息。可是如今郑氏和其他外来海商在长崎港不断壮大,道馆会町港市码头,无不是你们的地盘,来自大明,华人们却喧宾夺主,遮天之树又怎么能不招风呢?千万不要幻想华和共处了,不论是在华夏还是大和的土地上,即使同族之间,一山难容二虎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何况他是平户藩主龙造寺彰呢!他这种狂妄无比,野心勃大的人,连百年传承的松浦家在龙造寺彰面前也不得不屈身低头,让他三分;你说龙造寺彰他又岂能容得在他身旁酣睡的人呢!”
“郑森,只要我们还想要在东瀛立足,那么你永远躲不了!”
“我也正有此意”
郑森突然提高语调话锋一转,抬起一直低着的头,语气中甚至带着点阴森。
“颜良,你说得太对了!是时候该与他们摊牌了!”郑森嘴角挂起一丝像是阴谋得逞般的邪笑,众人无不惊讶地向郑森看去。
“这一次,我们避免不了他们;何况我也根本就不会避开它!就让他们来吧,我们绝不退让,绝不!既然他们已经把矛头指向了华人海商,那我郑森就不会再让步了!你说得没错,颜良,如果今天龙造寺赶走了郑氏;那么明天,他们一定还会再赶走张氏,王氏,下一个郑氏!如果郑氏退让了,就此离开东瀛,那么以龙造寺彰的手段,离所有在倭国的华人海商们被屠戮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他必定会驱走每一个血统不纯的异族人,一个都不会留。”
“既然来了,我们绝不能退!泛海贸易的黄金,利益,家族同胞或者是复仇,不论用哪一个理由;亦不论今时我是海商还是海盗的身份,我都要趋之一战!要叫他们为自己浅薄的行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