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前往郑氏在平户的府邸。府邸在河畔街市的一旁。来到门扉外时,庭院里伸长出来的樱树上,两只令人厌恶的黑鸦扑翅,从枝头恶叫着齐齐飞走。我愣愣地皱了皱眉,松浦义信正好低着头匆匆从里面走出来。松浦隆信已经率铁甲舰队出海,前往琉球助战盟友郑芝龙。他走后,便由松浦义信暂时主持平户的事务。此次前去助战,松浦隆信带走了松浦家的大部分海上船舰;所以对于琉球那边的战事,松浦义信自然也是十分关切。
松浦义信不料在此撞见我,自是觉得有些难堪。
“莫飞你回来了?”松浦义信吞吞吐吐地说道。
“义信,你也在这里呢。”松浦义信僵硬地点点头。
“战事如何?”
“尚未开始;如果郑船长加上我哥哥以及张保旗帮的力量,至少有船舰八千,海员二十余万;而闽水军团能调动的,不过七万有余;战力上足矣三倍于对手。”松浦义信紧张地对我说道。
我上前握住松浦义信的手,“义信,从前的事就当全过去了。你既然也是雨希的哥哥,那从今以后,我们也是兄弟相称;以前你我之间不愉快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松浦义信尴尬地半露笑容,又很快缩了回去。他真诚地用力点头。
“其实我一直都敬重你是个够有胆识的人,莫飞,哪怕那次在女汤的第一次见面。能和你这样的对手成为朋友,真是甚幸!”
这时杨碌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哦!莫飞,你来得正好!”杨碌急忙拉着我往屋里走。
“莫飞!”松浦又像想起来了什么,叫住我。
“下次出海时,你该带上雨希。”松浦义信抓了抓脑袋,说出一句不着头脑的话道。
“嗯?”
“带上她更好,也许,她会很想念你。”松浦义信笑笑道,说完他挥了挥手,快步离开府邸
杨碌把我带去屋内。郑森的胞弟,田川等人也都在。
“有样东西,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交给你最好。”杨碌说着,从里屋拿出一个包袱交到我手中。
“什么东西?”我看了看周围的人,边打开来疑惑道。
“大概是信件物吧,是这次我从卡里港回来时,偶尔遇到的一个故人给我的;我想了想,还是把它转交给你,才是最合适的。”杨碌有些欣喜,又脸色肃穆道。交给我后,他像卸下了负担一般。
我打开发现,这是一本账薄一样的书籍;翻开后才明白,是一本某人留下来的航海志。我细细地看了下。
“他在哪?”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应该已经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十月初十,三更灯火,书夜星驰,云帆高济。天地一片漆黑,众人都已入睡,唯有宝船破浪的水声提醒我,我们的船正在前进。现在,我也不知道在哪,但愿一切平安,能让我们早日平安抵达大食湾吧。
三月初三,今天补充了水与食物后,宝船又138看书网了。几天前,我们到达了一个番邦夷岛。岛上陈列着一排巨大的人面石像。书记郎中陈飞与我打赌说,这是欢迎我们所列的石像。岛上的夷人部落中,还有好几根人面图腾柱。此个夷族,虽面色与我们相似,然习性甚为原始。岛上的人还以叶为衣,遮体护肤;夷人不识耕种,唯知渔猎。睹此番情景,三保窃以为,教导礼仪,传授经验实乃兴邦之本。是我大明与夷人区别根本之所在矣。
七月十七,今天有友邦夷人赠送我们神兽麒麟一只。甚幸至哉!天底下居然真有这样的神兽存在,这定是我大明祥瑞之兆。吾真急欲把它献给陛下。家父果然没说错,以忠事君,则无事不成。陛下为国操劳,呕心沥血,也定然想不到,上天会在此地赐予我三保麒麟神兽,以保其安康。只是,这麒麟兽为何脖颈会长得这么高,确实匪夷所思
八月二十,据医侍中郎将汇报,一月多以来,麒麟兽还从来没有开口发声过。礼部中郎以为,这必是金口难开的缘故。要是你们也在的话,那有多好;莫飞四哥,吴平九次郎西西,我真想告诉你们。不知你们还好吗?
十二月初二,这里是哪里了,连水师李参将也无法答知我。没人知道这片黄色的大陆叫什么名字。看起来不似瀛洲滩头,蓬莱仙岛。而陆地上尽是昆仑奴也,肤色黑红如碳,实在奇怪。
十二月十五,我已圆满完成陛下所托付的任务。虽然鲁达国王尚有些傲慢无礼,但既已奉正朔,我便没有必要再做停留,此等蛮邦小地,我宝船舰队不出一日便可轰平此地,何足挂齿!
一月十五,故国应是元宵时吧,不知道此番京城该是番如何灯华映月的情景呢;三保出海两年,现此时才该发现,人间天堂处,故乡梨桑树;愿故国世间永乐,天下长安。愿我君,万寿无疆,君临天下。罪臣马三保
二月初七,这几天海面上迎面吹来冷风。不知何故身体越来越沉重。
二月初九,前几天尚酷热难耐,现在已经很冷了。莫不是我正在接近父亲曾经所告诉我的地方,世界尽头?!!哈哈哈,天地任我行,我乃是这世间最自由的人,郑和!咳咳咳咳
三月初三,宝船已经开始返航,不知是之前的风寒,今夜高烧难退,医侍见到我时已面露难色。不行,我一定要出来,稳定人心
三月初七,昨夜硬撑着起来,宝船中已经人心动摇。夜观星象,看来我确实已命不久矣可叹我心比天高,怎奈命比纸薄!也许是报应吧
三月十四,
三月二十,对不起了我的兄弟,纵使我要一辈子背负沉重的罪恶,原谅我吧!原谅我莫飞!海这么大,总有个合适的地方,让我们在合适的时间再相见的,莫飞。
三月二十七,为什么会这样,吾等曾经说好,要一起来到此地的伙伴们假如命运能再次让我选择,我一定会
字迹开始扭曲,看得出执笔者记录这些时是有多么艰难。
“他在哪?”
“不知道,前段时间,在南洋我见到他时,已经病入膏肓;他哀求我把这个带回来。现在,恐怕已经病死他乡了。”
我没有再追问杨碌。收起了日志,放进衣袖中。我仰天望着,擦掉欲掉的眼泪。
再见,三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