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宽县有个拖拉机厂.开始的时候安平还有点吃惊.觉得像什宽这样贫困县居然能有一家代表现代农业机械化型的企业.简直是了不得的事情.可深入了解了一下.安平才觉的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这个拖拉机厂并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样.既沒有生产规模.也不具备生产技术.虽然也生产拖拉机.但拖拉机上的配件.大都是从外地采购的.说是厂子.实际上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组装车间.
计划经济时期.拖拉机厂也有过辉煌的一幕.最高时年产拖拉机超过四万辆.一度成为什宽县财政的支柱型企业.只是这几年.市场竞争越來越激烈.品牌技术、质量管理、市场销售.每一个因素都决定着企业的生死存亡.像什宽拖拉机厂这样的组装企业.缺少核心技术.主打产品的品牌一直叫不响.加上销售上频频出现问題.已经像风中的残烛一般.半死不活的支撑着.随时都有可能走到生命的尽头.而全厂八百多的工人.现在有一大半都跑出去自谋出路了.有人戏称.站在劳务市场捡活的那些人中.只要是点焊的.补胎的.修车的.通下水的.基本上是拖拉机厂的职工.
随着县食品厂改制成功.职工都被召了回去签属劳动合同重新上岗的事情在县里传开了以后.一度在全县的企业中引起了震动.不少职工都期待着县里能有些大动作.帮助自己的企业重新恢复生产.而拖拉机厂已退休多年的老厂长.一位接近八十岁的全国劳模.更拖着久病的残躯找到了县里.恳求安平给拖拉机厂一个重新焕发生机的机会.那一刻.老厂长声泪俱下的恳求.直让安平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触.
也正是与刚正不阿.一心为公的老厂长深入交谈之后.安平对县拖拉机厂上了心.也不停在琢磨着该如何去做.才能让这个风雨飘摇的企业浴火重生.而这一次安平到拖拉机厂來实地调研.就是要全面地了解实际情况.为拖拉机厂找出一条发展的道路.
站在拖拉机厂的大门口.厂子的大门紧锁着.透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往厂区里看去.参次不齐的杂草长满了空旷的院子.一栋栋的厂房、库房都被黝黑的大锁头锁的严实.排列在大门内的光荣榜上的玻璃早就被砸的粉碎.上面的照片经过风雨的侵蚀已经脏的都看不出人的模样來.整个拖拉机厂静悄悄的沒有一点声音.满眼处尽是一片破败潇条的景像.与刚刚果汁公司那种机器轰鸣的场景明显形成了两个极端.
“当当当.有人吗……”司机小愕用力的晃动了几下大门.高昂的叫喊声极具穿透力的一层一层往厂区内钻.隐隐中竟有回音在飘荡.只是.老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
“县长.拖拉机厂已经停产有一年多了.这会工夫怕是连看门的都跑沒影了.咱们……”喊了半天不见一个人影.小愕的耐心一点一点的消耗光了.转过头來就想向安平建议结束调研.只是看到安平紧皱的眉头和四下张望的目光.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走.咱俩到里面走走.看看情况……”既然來了.自然不能一无所获的就回去了.四下张望了一下.安平看到不远处就是一趟趟的居民房.虽然破败不堪.但大体上都是一个模样.不用说就是拖拉机厂的职工家属区.了解企业职工的状况也是安平调研的一项.走一走.看一看.或许也能有所收获.
拖拉机厂的家属区是围绕着职工宿舍先后修建起來的.规划的时候沒有考虑长久的发展.一条条巷子窄的只能空纳五六个人并排走过.巷道两旁污水横流、垃圾成堆.散发出阵阵的恶臭.偶尔垃圾堆里窜出一只脏兮兮的野狗.冲着两人呜呜的一阵狂吠.许多房子挤在一起.经过了多年的风吹雨打此时已经尽显破败的景象.这里已经成为了名幅其实的棚户区.贫民区.
“县长.你看前面有一个修车棚……”拐过了一个弯.终于看到了一个自行车修理铺.铺子不大.铁皮打成的烟筒探出了窗户.突突的往外冒着黑烟.一个四十多的中年汉子正在铺子门口忙碌着.小愕是什宽的坐地户.虽然对拖拉机厂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却也知道厂区周边的住户不说都是企业的职工.至少也有一定的关系.立刻向安平建议了起來.
“嗯.了解一下也好……”修车工黝黑的手指上干裂着一道道的口子.可并沒有影响他的修理技术.一把扳手在手掌中上下移动.熟练的翻弄着手中的车圈.安平敢肯定.能把扳手玩的如此熟练的.绝不是修自行车能练出來的.这修车师父保证是拖拉机厂的老职工.
“师父.忙着呢.向你打听个事.后面拖拉机厂咋都沒人了呢.能找到负责的人吗……”凑到了修车工的近前.安平也不管他诧异的眼神.自顾地把他扔的到处都是的工具收拢了起來.随手又递上了一只烟.一边帮着手.一边跟他套起了话.
“不沒人还能咋的.拖拉机卖不出去.卖出去的收不回钱.厂长又着急又上火的.气的中风了.大家伙的心也都跟着散了.沒活、沒工钱.再不跑出去自谋出路.连饭都吃不上了……”看着安平递过來的高档烟.修车工微微一楞的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过去夹在了耳朵边.对安平帮着递工具的举动更表示了认可.别说.这他还真是拖拉机厂的职工.听了安平的打听.根本不用安平再往下引导.就叙叙叨叨的牢骚起來个沒完.
“这么大的厂子.以前还支起了什宽的半边天.现在说关就关了.真可惜了.想要再重新开起來.难度不小啊……”修车工叙叙叨叨的话里.透着这样那样的牢骚.但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不难看出他内心中的不舍和不甘.看來拖拉机厂的凝聚力还沒有完全消散.这是个好兆头.
拖拉机厂虽然破败.但基础仍在.人员仍在.沒有钱.可以融资.可以申请.沒有技术.可以学习.可以研究.这些外在的条件安平都能去想办法.唯有职工的人心安平收拢不住.若是人心散了.就是把人招揽回來.也是一盘散沙.投再多的钱.下再多的功夫.都等于扔进了无底洞.而人心未失.凝聚力仍在.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大家能够众志成城的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拖拉机厂未偿沒有浴火重生的机会.
“看小兄弟这样子.是县里的干部吧……”安平的一阵感慨.立刻引來了修车工的侧目.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平.不知道是从安平整齐的着装.还是满脸的倦气上看出了端倪.冷不防的插进了一句话來.然后在安平错愕的表情中不屑的撇了撇嘴.将耳朵上的那支烟摘了下來塞进嘴里点着火.美美的吸了一口问.调侃的问道:“咋的.又掂记咱们厂的这块地皮了.这回是哪來的大老板.出什么价.是要盖商品楼.还是要建商场.能赏咱们这些大粗一个安身的地方不……”
修车工的反应透着浓浓的敌意.说出的话一下子拐到了地皮上.直让安平感到一头雾水.忍不住的把头扭向了一旁的小鄂.探询着他这个坐地户了不了解其中的状况.还好.小鄂不止是什宽的老户.还有一个当领导的叔叔.县里发生过的大事小情多少都了解一些.看到安平询问.立刻接了上來道:“年初邵记有意让拖拉机厂解散.这片地用作商业开发.因为职工的反对又强烈.加上土地出让和职工安置问題的意见不统一.最终不了了之……”
“哦.呵呵……”小鄂一解释.安平才恍然大悟.别说邵江磊干正事不行.捞钱的眼光和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就拖拉机厂这么大的一块地皮.盖他五六万平方的商品楼绝对沒问題.这工程若是给了老品.一來一回的少说也能赚他几百万.最终居然沒有成行.估计是分脏不均的问題.到手的鸭子飞了.指不定邵江磊心里得多肉疼呢.一想到邵江磊那满脸的褶子有如盛开的菊花一般.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安平就是会心的一笑道:“师父.我是县里的干部不假.但可不是什么來捞地皮的.主要还是想了解一下.短短几年.拖拉机厂这个昔日的明星企业.咋就会一下子破败到这样呢.这厂子到底还能不能救.能不能救得活……”
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平.修车工发现安平人虽然年轻.但性情沉稳.气度不凡.跟县里那些腆着肚子來伸手要钱的干部有着明显的典别.而且.听安平这意思是要在着拖拉机厂恢复生产.这不是自己最期待的吗.激动之下.修车工不及细想.嗷的一声答道:“活.救得活.当然救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