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亲近的人都曾直言不晦的指出安平的脾气太大,不肯吃亏,不懂的退让的个性太烈,而动辙挑起战端,一往无前的斗的不亦乐乎,最终就是侥幸熬出了头,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局,最初,安平接受不了这种善意的提醒,总认为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官,若违了本性,见风使舵,左右摇摆,窝窝囊囊的,那官当的再大,也沒什么意思。
不过,随着阅历的增长,职务的提升,视野的开阔,安平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严重,在体制内厮混如履薄冰,一味的横冲直撞,不顾后果,满世界的树敌,斗都斗不完,迟早要吃大亏,当初在清江的时候,抱着刘桐的大腿上窜下跳,不停地卖弄,恶心死了洪市长,或许就是沒有玲珑玉的事情搅在其中,被洪市长开刀祭旗也是早晚的事。
也正是感悟到了刚则易断的道理,安平切实体会到了政治不是战争,一味的争斗,只能两败俱伤,而政治的最高境界是与人无害,与已有利的和局,和局才是真正的中庸之道,因此,履新什宽,在强势的亮相,烧起了三把火,展示了自己的存在之后,安平立刻选择了蛰伏,将手中的权力分而化之,退守至林立业之后,就是安平做出的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事实证明,安平的退让,让什宽有限的政绩和利益实现了均沾,也让冯市长实现了招商引资,借势发展的部署,如此一來,既缓解了彼此心中存在的疙瘩,又展示了高风亮节涵养气度,更争取來了已然错过的常委名额,这些都是和局下的成果,若是沒有陆兵整出的这一档子龌龃事來,尝到甜头的安平,怕是很享受这种和局带來的丰硕成果。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安平想像的那么简单,若是沒有陆兵这条小杂鱼在兴风作浪,安平怕是短期内认识不到和局也有主动和被动之分,和局的结果很重要,但和局的过程也同样重要,往往很多时候,和局的结果并不能代表过程,而这个过程往往是潜力,实力,甚至是综合实力的体现,是让对手值得正视和尊重的一种体现,而陆兵恰恰沒有看到这个和局出现的过程,安平认为,有必要施展一下手段,让他知道能与冯市长形成和局的人,不是他这条小杂鱼可以挑衅的。
不过,安平也感到很为难,不是整治陆兵缺乏有效的手段,而是人在什宽,身边缺少可用之人,若是在清江,把这档子烂事交给王楚,方红,吴铁强,老周,随便是哪一个,都能办的妥妥当当的,而在什宽,只能自己亲自布局,让还算是比较信得过的萧妃帮着跑一圈。
别说,萧妃处理复杂的政务或许不怎么在行,但跑跑颠颠,给人下个套,使个绊子什么的,简直就是轻车熟路,头一天晚上安平做的指示,第二天下午还沒下班就跑來交令了,一进入办公室就把一张名录表和一叠照片放到了安平的桌子上,轻声地汇报道:“安书记,按照你的指示,这些材料我都找了出來,前面标注星号的项目都或轻或重存在质量问題,这几个三颗星的,我找人拍了一些照片,把质量上存在的问題都揭示了出來……”
“很不错,很详细,费了不少心吧,嗯,这事也多亏你人头熟,私下里能鼓捣出來,换了我啊,可就两眼一抹黑了……”萧妃抓到的材料很全,天地公司近三年來承揽的工程都跃于纸上,几个重点安居工程中斑驳印迹,墙体缝隙,材料选用,更是有照片做实证,这些质量问題一经披露,再冠上豆腐渣工程的帽子,足够陆兵喝一壶的。
“书记谬赞了,恰好我有一个同学在工程质监站工作,花点小钱,帮着收集下资料,算不上什么大事……”难得得到安平的称赞,萧妃喜出往外,有如羞涩的小女生一般,脸上悄然升起一抹红晕,眼波流转中看向安平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的期望。
只是这抹红晕很快就被凝重所取代,默默注视了安平几秒钟以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书记,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这些材料虽然收集上來了,但我看想靠这些东西扳倒天地公司不太可能,最多也就恶心恶心他,毕竟陆兵是冯市长的妻侄子,一些部门不看僧面看佛面……”
“谁说我要靠这些材料扳倒陆兵了,你一个小虾米值得我下这么大的功夫吗,咱们要不就不玩,要玩就玩把大的,剥茧抽丝,直捣黄龙,到时候,天高海阔,笑看云卷云舒……”对于萧妃的担忧,安平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资料往档案袋里装好,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神秘,唬的萧妃不由地一楞。
转瞬之间,想明白安平话中隐喻含义的萧妃急了,直为安平的疯狂和大胆吓的花容失色道:“直捣黄龙,你是说冯市长,不行,不行……”
“安书记,恕我直言,你这个想法更不现实了,冯市长在丰元为官十几年,不说家徒四壁,两袖清风,可正直清廉的名声可人所共知的,你把脏水往他身上泼,闹不好会事得其返,得不偿失,书记,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作为什宽县土生土长的干部來说,冯市长在丰元地区意谓着什么,萧妃很清楚,主政丰元十几年來呕心沥血,劳心劳力,硬是把全省最穷最落后的地区带到了位次居中,数次拒绝省委升迁的安排,在全市老百姓中极具声望,就是市委沈书记都对冯市长异常敬重,这样的一个领导,安平要给他泼脏水,萧妃简直不敢想像这事情会有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沒什么不行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吗,冯市长为官清廉,不怕查,也不怕脏,但年头久了,沒准就产生懈怠心理了,我这是给他敲敲警钟,回头他还得感谢我呢……”萧妃说的沒错,冯市长是不怕查,但不可否认,陆兵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妻侄子,下面的监管部门,或是给冯市长贸面子,或是为了抱冯市长的大腿,哪怕发现了这些问題,也会主动遮掩起來,扫掉头尾,消除影响,最终在官官相护之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些情况,冯市长高高在上,不一定能了解,既使了解了,沒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也不一定会关注,最多只是轻描淡写的斥责陆兵几句,事后陆兵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所以,用这些材料去整治陆兵除了恶心恶心人,还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也正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龌龃关系,安平压根就沒打算跟陆兵去磨洋工,而是要把锋芒直指冯市长,打蛇要打七寸,矛盾要抓主要矛盾,冯市长或许并沒有利用职权帮着陆兵的公司谋求私利,但不要紧,哪怕冯市长再清白,也抹杀不了陆兵是你的妻侄子的事实,也抹杀不了陆兵打着你的旗号在招摇撞骗,往出爆爆料,至少也能给冯市长扣上一个纵容亲属,驳下不严的帽子。
换句话说,安平就是要用这些材料往冯市长身上泼上一桶臭气薰天的脏水,进而让他做到自警自醒,捎带着把他的目光吸引到到什宽來,若是他看到他那可爱的妻侄子整出这么大的一堆乱摊子,他又该怎么收场呢,嗯,处理好了,轻描淡写,大家你好我好,处理不好,那么对不起了,纵容亲属,驳下不严,也是罪名不是,组织调查,舆论沸腾,逼得他出面消弥影响,总归让你过的不舒服就是了,这在棋局中叫做逼和。
当然了,安平也曾想过要主动找一下冯市长,心平气和的把事情掰开了说清楚,但想考虑了一下又觉的不妥,自己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可落到冯市长的眼中就不一定是这么想,很可能会认为安平是在质问于他,脸上若是挂不住的话,再去动用什么手段,可就是真刀真枪的针锋相对了,若是出现这种局面,无论最终胜负,彼此的仇都算结下了。
材料很快被送走了,送到了省纪委某位领导的手中,中间人就是安平的舅舅陈子川,安平要敲山震虎,少不得上面有人出头,北江省地处僻远,比这富粟的江南沿海,一向不被高层所重视,秦家的重心也同样在南方,在北江省,除了省委书记宋远桥的父亲跟秦老是老战友,有些特殊感情以外,也就李一舟当省委秘书长的父亲算是真正秦家线上的干部,对北江的掌控力度有限。
而且,安平就是一个后辈,秦家既使有心扶持,也不可能去改变整个家族,甚至整个派系的势力分布,就是想重新布局,涉及到省部级大员的调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因此,安平要用这种貌似低劣的,看起來极像小孩子治气的小伎俩,小手段,除了舅舅陈子川能毫无原则的纵容以外,安平也实在找不到人帮忙出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