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生隐隐觉得大事不妙,手搭凉棚朝官葬山的山顶望去,只见在山顶有火光闪动,似乎还有鼎沸的人声,现在也就是晚上**点的戌时,怎么有人如此胆大妄为,也不怕惊动了当地的公安部门!
南方之所以叫荆楚就是因为山上茅草太多,杜长生不敢攀着茅草,那茅草的边缘形同锯齿,只要一抓势必被拉的鲜血淋漓,杜长生不敢造次,只要攀着稀疏的映山红的根部,缓缓的上山
这映山红也叫杜鹃,是南方常见的灌木,这个季节为甚,白天看将过去,火红的花蕊将整个山头映照的流光溢彩的,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形同人间仙境,宋代杨万里的一首“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日日锦江呈锦样,清溪倒照映山红。
在官葬山的坟丘周边,这映山红更多,在一大团杂乱手电光线的映照下,血红欲滴,让人触目惊心,更让杜长生心惊的是眼前的景象:透过映山红的枝桠,只见一大帮乱哄哄的人围着一个什么物件,透过人群就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杜小毛。
此刻嘴巴里还不干不净的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油鬼子不得好死”“知道我师父是谁吗?杜—长—生!”杜长生心里直咯噔,按照行规,只要其中一人落网了,再怎么样也不会供出同伙的,否则会招来骂名,难以在这个行当立足的,杜长生莫可奈何,对这个徒弟失望至极,只是在心里暗暗摇头。
先前见到那个叫老蔡的“老表”,感觉不是很靠谱,难不成他也是油鬼子,想来个黑吃黑,但是仔细辨认了哪些人的面孔,却一个人也不认识,自己在这个行当中模爬滚打了这么些年,长江以南的油鬼子虽说不尽相识,但或多或少会有点面熟的,此刻却一个个都不认得!
那些人穿着打扮恍然停留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基本上是土黄色六五式军装,跟浆洗成灰白色的中山装,有的还在袖口膝盖等容易磨损的地方撂着补丁,穿着解放鞋,现在就是在农村也没有这样的打扮了,这些人倒不像是过来扒拉文物的,因为他们自己个个就活像是出土文物!
其中一个人面相苍老,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只见他似乎嫌杜小毛太过聒噪,用手指了指,旁边早就有人上前将一块破布塞在了他的嘴里,杜长生看清楚了,这些人约莫十五六个,此刻个个神情凝重,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物了。
杜长生深得六叔的真传,他选择这个位置是有自己的理由的,这个地方是一个下风口,这帮人说话的声音恰好能够顺风只字不拉的飘进了自己的耳朵里,自己根据现在季节,判别是什么风向,再算好自己隐藏的方位,这些就是在电光石火间就完成的,类似于条件反射,这就是搬山道人的基本素质之一!
这个时候就听到那个自称“老表”的老蔡发话了:“我之前好像听师父说过,这好像就是什么翻尸葬”翻尸葬几个字飘进了杜长生的耳朵,心下一咯噔,之前听六叔曾经也谈论起这种葬制:说是缘于南方酸土具有一定腐蚀性,所谓的黄肠题凑(诸侯一级的葬制)下土还没有几年早就被腐蚀的七七八八了,尸骸无存了,出于这样的原因,在岭南一带发明了一种很是奇怪的丧葬习俗,这种习俗甚至影响并流传到了南洋,那就是翻尸葬了
这翻尸葬也称作捡骨葬,流行于福建,台湾各地以及客家族群的一种葬式,由于福建福州以及闽南,客家族群是古代中原汉人在北方游牧民族的打击下为了拓展生存空间而南下形成的汉族民系聚居族群,而汉族人的传统观念则是敬天法祖,许多人怀念中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回归故土,所以把祖先的遗骸装在一个瓮中埋入地下以便可以方便取出,同时还因为当时流落南方的汉人生存环境还未稳定下来,为了可以带着祖先一起跋涉,于是便产生了这种葬式!
这江西正是客家人南迁的必经之途,所以在这里流行这样的葬俗也无可非议的,如果真的全部都是翻尸葬的话,那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顶多也是些碎瓷烂瓦,难道是手下的油鬼子给自己的舌头是假的,那把自己编到这个局里来又是意欲何为,杜长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手电的照射下,杜长生见到的是一个大瓮,也就是陶缸,这种陶缸有半人高,杜长生知道这是玄门中人经常使用的一种葬法。道士去世,尊称“羽化”,遗体敬称“遗蜕”,遗蜕大多装进木龛择日焚化。可是,高道祖师道行高深之士,有的则遗言要留下肉身,有的弟子出于尊崇,也会将遗蜕保留。而保留遗蜕,就要“装缸”。所谓“装缸”,也叫“坐缸”,装缸所用大缸是专门烧制的,分为上下两部分,下边一半空间较大,可容两人坐在里面,上边一半空间较小,只是用于盖合。缸中底部铺满石灰木炭,再装上支架,支架之上放置遗蜕。遗蜕七窍一般会用棉絮塞好,以防颠簸之时体内血水流出。
遗蜕用锦缎包裹,周围再塞满用棉布包裹的石灰木炭香料,布包堆积至遗蜕脖颈处,就把上半部分合上,然后以黏胶粘合缝隙,卖到地下土里,一般经过两到三年,再开缸检视。若是遗蜕**,便即行焚化,遗骨入塔供奉;若是遗蜕不腐,变成不朽肉身,一般便要请出来装殓供奉,享受人间烟火,这也算是翻尸葬的一种。
也就是如无意外,里边就是一具等待重塑金身的道士尸体,刚才难不成就是这帮人用**将这里的墓群炸开后就得到了这么个结果,所以个个心存不满,将矛头全部指向了那个自称“老表”的老蔡来。
老蔡拧着脸,高声吼道:“个把马,老子愣是不服周!”然后用脚踢了踢地上扭动的形似蛆虫的杜小毛:“你再不讲出来方位来,老子打死你!”老蔡全然不像是先前文质彬彬的长者了,满脸的狰狞,此时此刻也不讲当地方言了,满嘴的武汉话,扬着手指着杜小毛乱舞,杜小毛则是满眼的惊恐!
“先人板板!格老子要人家雪话,瓜娃子塞住人家的嘴巴!”这是一个敦实的满口四川话的庄稼汉子,上前就扯掉了塞在杜小毛嘴里的破布,将杜小毛给拽了起来,杜小毛趁势撒开双腿就发足狂奔起来
杜长生躲在杜鹃花丛中看的真切,就在这个时候,那老蔡手中寒光迸射,满天星雨般朝杜小毛招呼过来,杜小毛只是闷头一哼,就扑倒在了那口大瓮上边了,由于势头太猛了,居然将那口大瓮撞翻在地!
在杜小毛这一撞之下,大缸就径直朝杜长生这个方位滚落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杜长生霍然站了起来,想止住这大缸的滚落势头,救下杜小毛,江西跟湖南的地质结构差不多,也多是丘陵夹或丹霞地貌形成的石块突兀其间,那大缸在土坡上滚了几下,就撞在了一块岩石之上,轰然裂开
见到突生的变故,那一干人等均是面露惊骇的神情,就在这时,从那大瓮里就噗剌剌的滚出了一具尸体,说是尸体也不尽然因为滚出来的一个纺锤状的物件,随之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木香,这种香味像是新剖开的木料在六月艳阳下暴晒而散发出来的香气,十分的醒目提神,但是众人担心有毒均捂住了口鼻
有个胆大的上前用黄铜手电筒在那东西上边仔细查看起来:那是一个黄色的透明的凝胶状的东西,而这团东西像是一团凝固的时光,将某年某月的一个时间的切片定格了在那一瞬间,透过这晶莹透亮的东西,众人见到了里边躺着一个道童的打扮的美男子,神情栩栩如生,面如冠玉,唇若抹朱,腰细膀宽,峨冠博带!
众人谁也没有见过这等尸体,个个都面面相觑,老蔡跳了出来打破僵局,指了指正在给杜小毛施救的杜长生道:“早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你这个徒弟苕头日脑的,愣是不告诉我们具体方位”杜长生也没有搭理,兀自从杜小毛的肩头取下了一柄老蔡手中的暗器,不由暗自吃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那暗器不是别的,正是搬山道人特有的独门暗器:釘魂镖!这釘魂镖本来是从道教法器发展而来,是用肥城的桃木制成,并用雄鸡血浸泡之后在三清祖师像面前念咒加持三个昼夜,这东西厉害,即便是遇到那十分厉害的僵尸之类,也会被治的服服帖帖。
杜长生从怀里的瓷瓶里倒出了几颗朱红的解药,给杜小毛喂了下去,那杜小毛悠悠然就醒转了过来,那老蔡看在眼里不禁失声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杜长生无奈只好报出了六叔郑六和的名讳。
“个把马,原来是原来是师出同门呀!”老蔡一扫脸上的奸诈,神情变得十分的关切起来,帮忙将杜小毛扶定,也自报了家门,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普渡门”道首赵宝身边军师孙先生的徒弟,那孙先生跟郑六和是同门师兄弟,均为搬山道人。
孙先生在自己的老家湖南因为私藏鄞爰而被当地公安机关通缉,于是一路北上投靠了“普渡门”道首赵宝,为了安身立命只好穿凿附会,说这赵宝有九五之尊的天子运道,那赵宝常年出没在祁连山的深山老林,与世隔绝,资信闭塞,外边早就世易时移,山河变迁,却懵然不知,还不知死活的做起了登基称帝的春秋大梦来!
孙先生告诉赵宝,历代开国皇帝都是因为祖上的风水好,才一发不可收拾成就了那千秋霸业,唐宗宋祖概莫能外,就拿那朱元璋来说,传说在朱元璋祖父一开始耕作的泗州有一个杨家墩,墩下有土窝。有一天,朱元璋的祖父在农作之余,躺在里面休息。那天,刚好有师徒两个道士经过这里,师傅指着朱元璋的祖父卧的地方说:“如果一个人死后埋葬在这里,他的后代就一定会出个天子。”徒弟问道:“为什么呢?”
师傅回答说:“此地气暖。不信你拿枯枝栽种在这里,十天之内一定会长出树叶来。这里是个龙穴,是一块风水宝地。”躺在旁边的朱初一听得清清楚楚,他对道士的话将信将疑。十天后当他再来看时,窝里的枯枝果然长出新叶。朱元璋的祖父兴奋不已,心想这个窝如果真如那道士所言,是块宝地,就不能让别人知道。于是他就把长出树叶的枯枝拔去,又另外插了一段枯枝。
几天后,两个道士再次来到土窝处,徒弟发现了插在地上的枯枝并没有长出树叶来,诧异地问道:“为什么不生树叶呢?”师傅指着朱元璋的祖父说:“一定是被这个人拔去了。”朱元璋的祖父只能承认。道士看了他一眼,没责怪他,只是对他说:“你有福,死后就葬在这里吧,你家一定会出个天子的。”果不其然,这个朱重八就创建享有二百七十六年国祚的朱明一朝。
对此赵宝更是深信不疑,当然这油鬼子出身的孙先生自然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见到这赵宝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志大才疏的主,但是这“普渡门”的确具有极大的煽动性跟蛊惑性,所谓的“普渡门”也是道教的一支分支,起源于清末,跟“白莲教”颇有渊源,普渡二字又是糅合了佛教的一些教义,信奉什么“瑶池金母”、“扶敖真人”,谬称为:开天辟地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