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卖马女乃汁。也是大清祖宗规矩。让子孙不忘满人是从马背上得天下。这马女乃汁是用马女乃发酵酿制而成。马女乃装在牛皮制成的皮桶里。放入陈女乃酒曲。置保温处。使之发酵。每天以木杵汁搅动数次。几天后就成了略带咸酸、微喷酒香、清凉适口。沁人心脾的马女乃汁。
喝完马女乃汁。恭亲王奕訢首先呈上一份奏折。说道:“启禀皇上。这是左宗棠递交的八百里加急。是关于粮道保障的事情。请朝廷派人督办修路筑桥。要把捻军困死在陕甘地区。”
同治皇帝载淳思绪渺冥奈何之中返转來。方知此身犹在万几宸函政务之中。由不得自己胡來。接过奏本。翻看从军机处转來的左宗棠的奏折。拧着眉头把心思集中在剿灭捻军和回族叛乱的事上面。沉吟思索片刻。搞不清楚。干嘛左宗棠不提战事进展。一道八百里加急。说起粮道保障之上。现在已是开春。大清军队连最难熬的冬天也过去了。如今并不缺粮。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
“恭亲王。如今左宗棠不是提出缓进、围堵、分化瓦解各路叛匪。等夏秋之时。再进攻吗。这么长时间准备。还需要來一道八百里加急吗。”
恭亲王奕訢循循教导:“皇上。左宗棠上这道奏折是有深刻含义的。如今陕甘地区大清军队已经三路压逼东捻决战。朝廷制定的先捻后回的策略沒有变。粮道保障。修路筑桥。除了为了消灭东捻、回乱。更主要的是为了进入新疆作战。这运输线就是生命线。如今虽然左宗棠已经占领河西走廊。但如今那里被回捻摧残的人口凋零。产粮总额急剧下降。沒有粮食、人口。这大清军队每营雇用不到长夫。战士就沒有战斗力。哪能继续推进呢。”
同治皇帝载淳不等恭亲王奕訢说下去。截断话題。问道:“恭亲王。军队打仗就打仗。管长夫什么事。老百姓凑什么热闹。我们八旗子弟。有得是英雄好汉。”
恭亲王奕訢内心对于李鸿藻十分不满。这种事情不应有他來讲解。除了让载淳读圣贤书。这大清军队的新式编制也应让奕訢了解。大清的八旗军队的编制早就落伍了。要不然也不会连战连败。而把围剿回捻军队的指挥权托付给汉人“左宗棠”。
虽然同治皇帝载淳还在提日落西山的往事。说着八旗子弟兵光荣的历史。盼望八旗弟子重回巅峰。那要等到黄花菜也凉了。事情总要一件件來。恭亲王奕訢依然耐着性子。说道:“皇上。如今恪靖伯坐镇兰州。正在重新编制各路军队。根据他过去训练楚军的军规《楚军营制》。把各路人马整编成二十个营。步兵每营500人。长夫200人。骑兵每营250人。长夫100人。战马250匹。兵、夫每月需口粮45斤。战马每月需粮料150斤。草料360斤。草料不够以粮料补充。其中骑兵占四分之一。现在需备有粮草2000万斤。准备3个月作战口粮和3个月储备口粮。这样才能发动夏秋攻势。长夫在一支军队里就是运输兵、勤务兵和劳作兵。在漫长的千里之外。战士是身兼数职。哪能只想到打仗。这就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战士。过去打仗我们八旗弟子骑上战马可以一日千里。横扫广博的大西北。但如今城镇、高墙、山川、沟壑。早就把骑兵道路给阻隔住了。想用缴获敌人的粮草推进战线。那是不可能办到的。我们大清军队是正义之师。每收复一块地方。还要赈济灾民。稳定地方的民心。所以左宗棠的关于筑路修桥的主张是很有必要的。道路畅通了。物资流转就顺畅了。老百姓口粮就有了保障。生计就能维持下去。这才是长久之计。反之。我们大清的军队一走。老百姓沒吃沒喝。又要造反。一个地方的政权就会垮台。我们军队花了那么大打下來的地方。又白费了。人心也失去了。谁会盼望我们军队打回去呢。”
“哦······朕有点明白了。”载淳听得津津有味。这比听孔夫子的圣人语录有趣得多。看了一眼喝茶解渴的恭亲王奕訢。询问道:“恭亲王。那你看派谁出负责专管陕甘事宜。”
恭亲王奕訢放下茶杯。又从奏牍里取出一份奏章呈上。肃容道:“皇上。本王建议林寿图出任陕西布政使。兼司军营转运。督办庆阳粮台。专门负责西北军的防务。”
同治皇帝载淳小心的看了一眼威严冷峻的奕訢。把心里想说的话。跑到嘴边又咽下去了。额娘慈禧。皇叔奕訢发动“辛酉政变”。林寿图参与有功。是额娘的亲信。这件事看來额娘早就知道了。不用在军机处加以讨论。
同治皇帝载淳乖乖就范。端坐在上写委任林寿图的诏书。写毕。从掌印大太监刘德印手里取过一枚印玺。亲手盖上鲜红的印章。这就是他的权力。还需要盖上慈安太后的“御赏”印章。慈禧太后“同道堂”印章。这道诏书才能正式颁发。
载淳问道:“恭亲王。朕听你说下來。这大清的军队制度已经不能切合当前的局势。打仗都要用新式的军队制度。李鸿章以团练代替老式的军队。如今淮军已经改制完毕。左宗棠也在西北整顿军务。他们的军队等于把我们八旗练兵制度给废除了。而且变成了精兵强将。最能打的淮军、楚军、湘军都是新式军队。那我们其他军队能不能也像他们一样呢。”
恭亲王奕訢叹道:“皇上做不到啊。本王也想把所有的兵马操练成精兵强将。但是犯了祖宗规矩。八旗弟子兵已经形成固有的模式。本王想搬动八旗的章程。岂不是犯了天条。朝堂上沒有人会同意。那几支军队均是以汉人为主。其他地方。像直隶地区招收的战士均以满人为主。他们一生下來就要当兵。不会干其他事。朝廷分给他们土地。也会把土地给卖了。以史为鉴。几代人都尝试过了。世宗爷这么有雄心壮志的人。对于那些八旗子弟兵也沒有办法。你不让他们当兵。而让汉人去当兵。这国家还姓爱新觉罗的吗。”
同治皇帝载淳狐疑道:“那照恭亲王你这么说。满人是不肯拼命了吗。全部变成胆小鬼了吗。”
恭亲王奕訢苦笑道:“皇上。满人还是有血性了。还是能打能拼。但一件事情有好处。总会有坏处。承袭制度在军队里同样盛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些小军官、中级军官的位子也被满人军官的后代给霸占了。而这些人是沒有受过血与火考验的人。只会吹嘘他们的祖宗、阿玛。多么能打能拼。从这些人里找出将才太难了。烂也是从中间开始烂。小兵蛋子你想让他变成什么样。就看那些军官是什么。”
恭亲王奕訢沒有道出军队变弱的真正原因。就算他心里清楚也不会说出來。满汉还是有本质的区别。满人不愿放弃特权。不肯变通。不愿学习先进的机制。沒有认清世界已经发生根本性改变。才是关键所在。
同治皇帝载淳看着奕訢沒有吭声。他已经是成年人。已有成熟的思想。烂是从中间开始烂。千古奇闻。从沒有这种说法。听着就别扭。恭亲王在懵人。不让触及某些人的利益。特权阶层是碰不得的。军队改制还遥遥无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同治皇帝载淳灵光乍现。想到一条权宜之计。问道:“恭亲王。既然你说直隶地区招收的战士均以满人为主。谁都不能改变这种局面。而老式军队里的陋习颇多。想改的话。中间阶层的人又不答应。不如学习李中堂的做法。先从直隶地区军队开始裁军。京畿地区的军队重新整编。一些已经到了服役期的军人就退下來。而他们要顶替的儿子、侄子想办法给他们重新安排差事。正好空出來的名额。再练一支新军。先从小规模开始试点。也像楚军一样以一个营为编制。你看行不行。”
一个营的编制。能成什么事。奕訢只当载淳在试点推行一项新政。就像善扑营一样的皇家禁卫军。练出一支拱卫京畿的亲卫军。两宫娘娘也不会反对载淳提出这种小事。
恭亲王奕訢不忘表扬。赞许的点头道:“嗯。这个主意好。也只有皇上你想得出啊。”
同治皇帝载淳听不出奕訢是在糊弄他。高兴的手舞足蹈。以为办成一件兴国安邦的大事。已经不想出宫闲游。脑海里尽是让谁來办这件大事。太监、奴才当然立刻被他否决。让同学、发小干这种事。好似沒人肯屈就。不由把小心思放到刚考完进士的二百多名人身上。暗思:哪个人举得起项羽手里的那只破轮。
恭亲王奕訢看见载淳脸色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神色不定的样子。透着一份天真。不由笑道:“皇上。本王还有事情请奏。今科的殿试考題。偏得厉害。不是四书五经的试題。让许多进士无从落笔。这件事要让朝廷无法向那些学子交代。皇上您到底怎么想的。”
恭亲王奕訢当然不能先说同治皇帝做得不对。先要让载淳说出理由。这样他才能有的放矢。把一件事的道理分析给载淳听。
同治皇帝载淳早知会有今日。殿试出了一道月兑离四书五经的偏題。让三分之一的考生模不着头脑。不知被多少进士诟病。在背后埋怨嘀咕。不会有好话。
同治皇帝载淳有些小聪明。想好说辞。挥动拳头砸下案几。忿忿然道:“恭亲王。朕好恨啊。像龚自珍一样的人才为何进士及第之后还会不得入翰林。闲置在内阁中书。蹉跎京师二十年不得重用。龚自珍虽困阨闲曹。仍屡屡上书。指斥时弊。可惜未被宣宗爷采纳。而得以重用。说得多好啊。‘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像龚自珍这样的人才是朕需要的人才。而且是多多益善。本朝四面受敌。不需要这么只会多吟诗咏赋。而不知道沧海政务的书呆子。朕需要那些马革裹尸还。像周培公、施琅那样。能替朕扫平四方的男儿。那些连世界是什么样都一无所知的进士。恭亲王你说。他们能改变本朝落后挨打的局面吗。”
恭亲王奕訢不由一声叹息。替龚自珍惋惜。命运多舛。生不逢时。而又不知修身养性。忍得住寂寞的人。才会被付以重任。就像曾国藩、左宗棠都是久经磨练。在底层锤炼意志。百炼成钢。四十多岁时。才被父皇重用。龚自珍喜欢高谈阔论。以为道光皇帝看不中他。却不知父皇用人喜欢用老成持重的人。可惜中年病逝。也让父皇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