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俊没有理会萧达通脸上古怪的表情,努力的回忆着在梦境中得到的已经颇有些模糊的知识说道:“我知您不信,您知我是道家高徒,有些特殊的本事的,我所师从的于公,现任福建按察使,不知您是否听说过此人,于公在短短数年之内,会官运亨通,飞黄腾达,接连升任布政使、直隶总督,最终官至两江总督,大约在任三四年后病逝,他在任的这几年时间里,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当初我投效于公,于公待我极好,我已经将我萧家受黄家迫害,以及黄家如何暗算我之事透露给了于公,于公为人耿直,尤其不怕得罪权贵,到时候若是我们捉到黄家的把柄,可突然发难,于公先入为主,必定会替我们作主。”
萧达通有些半信半疑的看了萧俊一眼,眼中的怀疑显然远远多过相信,萧俊所说的毕竟过于惊世骇俗,不过道士有占卜未来的本事,他倒也听说过,又再次深深的看了萧俊几眼,见萧俊目光清澈透明、神色从容淡定,一付智珠在握、料敌先机的模样,不由得又信了两分,说道:“这于成龙于大人在江南也是颇有名气的,此人被百姓誉为闽省青天,在闽省的百姓之中极具声望,确实是个好官,你打算让为父如何做?”
萧俊见萧达通接纳了自己的谋划,略思量了一下说道:“于公乃当今天下第一廉吏,绝不会收受贿赂,我们所做的,只是资助他为百姓多做些事,并不需要花费太多。需把握好分寸、适可而止即可,尤其是我萧家现在财力愈发的窘迫,孩儿觉得,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银钱并非是花得越多越好,而是要花得恰到好处,您可以以我的名义,在于公需要的时候,送去银两资助。于公升任直隶总督时,适逢京畿大旱,您多预备些粮食给他送过去,只要救活了大批的百姓,他必定会对我萧家另眼相待。”
二人谈论起了正事,萧达通慢慢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精明,点头应允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哪怕是只结交一位身居高位的官吏,这点付出也是值得的,就按我儿说的去做吧,但愿你所说的是真的,若果真如此,倒是我萧家的福气。
随即忽然问道:“俊儿此次回来,是专门找为父认亲的么?”
萧俊脸上却是现出一丝尴尬之色,实话实说道:“娘并未给我什么信物,所以此次前来,原本并未抱着认亲的想法,孩儿此次前来,是为了月芽儿之事。”
萧达通看了一眼一直默默的跟在萧俊旁边的月芽儿,试探着问道:“听你刚才所言,这位姑娘,竟是我萧家忠心护卫宋喜之女,后与你有了婚约,之后因战乱没入青楼,你千辛万苦方才将其寻到,只是,你现在已是官身,按规矩,官吏是不能娶青楼出身的女子为妻的,不知这婚约可否解除了?”
大族豪门讲究门当户对,又极重面子,纵然宋喜忠心耿耿,但毕竟也只尽忠职守罢了,萧家这种高门大户自然是不希望月芽儿这样一个出身贫贱、又进过青楼的女子和萧俊有婚约在身,萧达通出身大族,此种观念已是根深蒂固,有这种想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萧俊却是不由得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这些大族,为了家族的荣誉和颜面,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为了月芽儿以后的安全着想,还是先把话挑明好些。
萧俊斟酌了一下词句,这才说道:“父亲不晓得月芽儿在孩儿心中的地位,孩儿想说的是,月芽儿是孩儿的底线,任何人都碰不得,她若是出了事,不管对方是谁,孩儿必定会和他不死不休,除了娘。”
萧达通见萧俊如此护着一个出身卑贱、又在青楼中长大的女子,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不悦之色。
月芽儿见父子二人为了自己起了隔阂,连忙裣衽一礼,在一旁神色有些黯然的开口道:“月芽儿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哥哥为了月芽儿数次险些丧命,月芽儿无以为报,只有尽心尽力的服侍哥哥,月芽儿不想求什么身份,只要能呆在哥哥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通房丫头,月芽儿心中也是欢喜的。”
萧达通见月芽儿倒也识大体,脸上现出一丝赞许之色,随即皱着眉问道:“听这丫头的意思,俊儿为了她数次险些丧命?”
萧俊正要回答,就在此时,外边忽然有下人低声禀报道:“老爷,萧诚求见。”
萧达通脸上换上一付威严神色,沉声道:“进来吧?”
片刻之后,一位年近四旬,满面红光,身材肥胖之人走了进来,此人冲着萧达通深施了一礼,随即脸上却现出悲愤的神情说道:“启禀老爷,前往北方的商队,刚启程没多久,便被那段大鹏给寻了个由头给扣下了,他们这次不仅故意弄坏了不少货物,随车的范掌柜和他理论了几句,结果…结果竟然以寻衅滋事为由,被那段大鹏使了下三滥的手段,给活活的站枷而死。”
这萧诚的话音未落,萧达通猛的一击茶案,额头青筋暴起,怒道:“欺人太甚。”随即半晌之后,却又颓然的坐了下来,脸上现出一丝疲态,叹道:“传我的话儿,厚葬范掌柜,多给其家人些抚恤银钱。”
萧诚应道:“是,老爷,这安抚倒是容易,只是这已经是第三位掌柜了,以后怕是没有掌柜的敢北上了,而且这段时间,北上的货物破损严重,长此下去,我萧家在北边的信誉大受影响,那边的商路怕是要断绝了。”
萧达通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萧诚退下,却见萧俊正神色淡然的注视着自己,再次叹了口气,冲着萧俊说道:“军中传闻你颇有些智计,此事却不知能否帮为父拿个主意,十八年前,有一伙盗贼围攻萧家的庄院,你的母亲就是那时被这伙盗贼追杀,逃出萧家的,这伙盗贼虽然脸上都涂抹了些东西,难以辨认,但为父事后想尽办法,多方打探,还是知晓了,那夜动手的是清河县境之内名头颇响的“滚地龙”山匪,这伙盗匪也不知受了黄家多大的恩惠和好处,竟然敢闯入扬州府城行凶,后来官府查得极紧,这伙山匪销声匿迹了数年,待风声过了,才重新出来作恶,藩乱爆发,浙江十数万乱民和山匪从贼,大批军将降贼,情势危急,这股山匪却是趁机降了朝廷,并且立下了不少功劳,将功补过,不计前嫌,收编为官军,后耿精忠投诚,匪首段大鹏以年事已高为由,使了银钱,谋了一个塘汛千总的职位,领着手下的一干积年老匪,在清河县境之内一处运河边的关卡处,负责塘报和汛防盘查过往船只。
据说这段大鹏能够从一个被朝廷通辑的山匪,成为一名卫戍塘汛的武官,黄家在背后可是帮了大忙的,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这些老匪回到清河后,仗着在此地地面之上经营了数十年,人脉极熟,仍然称霸一方,肆意作恶,只不过由于披了一件官衣,再加上黄家在官场上的支持。更是嚣张至极,这段大鹏得了黄家的好处,自然是要投桃报李,适逢萧家宗长之位被黄家谋夺,各支脉的萧记商行受黄家欺压,族人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便同样便了些行商手段,将大量资产从本支脉的萧记商行中挪了出来,重新开设了萧广记商行,并且各支脉暗中结成一气,暂由为父主持大局,族内的宗老虽然有一部分败类被黄家收买,但还有一部分和为父一样,一直在想办法挽救萧家,在这部分宗老的坚持下,萧记商行和萧广记商行在萧家各成**体系,互不干涉,如此一来,转移了大量萧家资产的萧广记商行便成了黄家的眼中钉。
这段大鹏仗着自己守着关卡,屡次对我萧家萧广记商行北上的商队下手,现在棚寇肆虐,若是绕道走陆路,不仅极不安全,而且本钱也实在是过高,贩到北方,反倒赔钱,只能走水路,受这段大鹏挟制,萧家这段时间可谓是损失惨重。”
萧俊见萧达通询问他如何对付这段大鹏一事,略思量了一下,忽然问道:“孩儿这些年只知道黄家一直有人在算计孩儿,详细的的情形却不得而知,父亲想必应该知道些,能否告知孩儿。”
萧达通想了想说道:“为父虽然在黄家布下了眼线,但身份和地位都不高,知道的东西确实也极少,想要除去你的,应是黄家长房一脉,主谋想必应该是家主黄显声,不过,为父最近听内线传来的消息,这黄显声自从谋了萧家家产后,便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侵吞我萧记商行上,每日忙得不可开交,连觉都睡得极少,而且他的才智也极平庸,仅是靠着嫡长子的身份继承了宗长一位。倒是他身边的那位侄子黄仲达,为人聪慧干练,极为出色。”
萧俊听到黄仲达这三个字,心中不由得一动,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当年在蒲圻被数千山匪攻城一事,询问道:“关于这黄仲达,父亲可有更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