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显声自然是不肯“坐以待毙”,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冲着不远处的一位尖嘴猴腮的青年使了个眼色,这青年立马会意,站起身形,摇头晃脑的大声道:“萧公子口口声声说这位月芽儿姑娘是被人拐走,可是据在下听闻,月芽儿姑娘的母亲似是一位暗娼,月芽儿姑娘自幼耳渲目染,便谙熟于此道,萧公子又怎能确定,这位月芽儿姑娘不是被其母亲手卖入了青楼,或是为生活所迫,子从母业,自愿为妓呢?毕竟当时你们已经于战乱中失散。”
在座的诸人见此事奇峰突起,居然再次爆出猛料,不由得纷纷将目光向月芽儿投了过去,只不过眼神中却是多少有些鄙夷,月芽儿见娘亲被人侮辱,又被如此多的人误会,不由得神色黯然的垂下了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一付大受委屈的模样。
萧俊冷冷的看了那尖嘴史猴腮的青年一眼,怒声道:“萧俊自幼便与月芽儿订亲,月芽儿五岁时,尚未懂事便进了我萧家,我母燕氏亦是江南高门大户出身,自幼便悉心教导月芽儿妇德节操,女训女诫烈女传诸如此类的书藉,月芽儿更是倒背如流,月芽儿从懂事时起,便是一直跟在我母身边,阁下口口声声说,月芽儿自幼耳渲目染,谙熟于娼道,如此的血口喷人,信口开河,侮辱我母,却不知是受何人指使?”
萧俊与人斗法,向来都是先下手为强,直接命中对手要害,不给其留丝毫反击余地,便如对付黄仲达一般,未等对方全力施展开来,便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对待眼前这青年自然也是如此,未等这青年继续大放獗词,萧俊猛的将声音再次提升,慷慨激昂道:“我萧俊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无愧于心,自投军以来,萧俊以弱冠之年,力斩贼军精骑都司一员,及其精悍护卫六名,萍乡一战,萧俊献计,并率敢死队冲锋陷阵,力克七星台,致使贼军丧失战略要地,长沙一战更是智破贼军铁象蟹甲阵,立下不世之功,此役朝廷赐我蓝翎及七品战功,贼军对我可谓是恨之入骨,多名贼将更是因萧俊被革职降黜,或是部下伤亡惨重。这青楼赎买,本是一件极为寻常之事,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可是赎走月芽儿之人却是神神秘秘,鬼鬼崇崇,藏头露尾,萧俊怀疑此事乃贼军中忌恨萧俊的贼将所为,目的是报我数次立下大功,令其颜面扫地,痛失左膀右臂,被降职责问之仇。如不出萧俊所料,待日久天长,今日之事风声一过,这些贼将必定这卖身契拿出来,暗中做些手脚,用折磨月芽儿这种卑鄙的小人方式报复于我。”
萧俊的一番慷慨陈词,令得彩台之上一面鸦雀无声,眼前这看上去颇为稚女敕青年竟然如此的悍勇无匹,有勇有谋,在军中居然立有赫赫战功,不由得对萧俊纷纷投去或是敬佩或是欣赏的目光,那尖嘴猴腮见萧俊居然把月芽儿卖身契的失踪和谋逆扯上了关系,被吓了一跳,心中暗惊,此人果然是不好惹的,难怪黄仲达那般才智都栽在了他的手里,立刻将嘴巴牢牢的闭上,免得惹祸上身。
半晌之后,彩台的最前方,一位年愈七旬,留着一缕山羊胡须,形容枯瘦,神色之间却带着几分威严之意的老者缓缓站了起来,语气平和的说道:“今日这花魁竞艳,倒是有些意思,月芽儿姑娘被人赎走一事,确实蹊跷得紧,既然萧家身为苦主寻到了已经订亲的幼媳,月芽儿姑娘被送进青楼乃是被人拐卖,并非其自愿,按律,所有赎买契约皆应作废,由苦主将人带回家中,今日本督便在这里作主,还月芽儿姑娘一个自由之身,明日萧家可到总督衙门将判词取回,以作凭据。”
萧俊听这老者自称“本督”,暗道:此人应该就是两江总督阿熙勒了,此人的这番话语,便相当于总督衙门直接行使了判决的权利,将月芽儿判给了自己,明日取回判词之后,总督衙门刑房对此案也会有备案登记,黄家手中的卖身契已经与废纸无异,萧俊见救回月芽儿之事可算是大功告成,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忙单膝点地,打了个千儿,施军礼道:“多谢大人替末将做主。”月芽儿见官府还了自己的自由之身,亦是破啼为笑,小脸儿上重新现出极度欢喜之色,在一旁跪了下来,跟着哥哥一起致谢。萧俊拉着月芽儿再次向周围众人团团施了一礼,便退了开去。
黄显声面色铁青的望着萧俊从容不迫退到彩台上的身影,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惊惧,此子年幼之时,手段、智谋便远胜同龄之人,如今羽翼渐丰,所显露出的才智更是远胜寻常之人,黄家和此子结怨如此之深,将来此子若是真的飞黄腾达了,黄家长房一脉岂不是要大大的不妙?以前对萧俊多有轻视,黄显声倒是颇有些悔意。
一番风波之后,花魁竞艳继续进行,那最后一个出场的是上届花魁,却只是表演了一段很普通的曲子便下去了,萧俊暗自猜测,此女必定是有什么绝活儿,否则不会最后一个出场,但见夺魁的胜算不大,所以没有拿出来,估模着应该是明年再拿出来吧?
这花魁的评选全部由彩台上的贵客说了算,在座的每人一票,但在投票之前,却是要先由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品评一番的,这帮宾客的品鉴能力毕竟是有限的。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的站起身形,哑着嗓子大声说道:“今日的花魁竞艳,最出彩儿的共有两个,一个是惜春苑的舞,一个是万花楼的曲儿,这舞嘛,意境幽远,美不胜收,自然是极好的,但老朽认为,比这曲儿却还是差了一筹,切不说这曲儿感人至深、可流传百世的来历,无论是这词儿,还是谱曲儿,都是上乘之作,三者合在一起,今日老朽可真是大开眼界啊。”
其他几位老夫子也都是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也都是认为这曲儿明显要好过这舞。
这几位老夫子点评完毕,贵宾们开始将自己心目花魁的名字写到一张白纸之上,交由仆役们收了上去。在几位身份显赫的贵宾的监督下,很快便有了结果,按规矩,这结果应当由刚才最先发言的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公布,但这老夫子拿了结果之后,脸上却是现出古怪的神色,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便和旁边的两个老夫子商量了起来,半晌之后,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之结果,乃是我江宁府诸多名流共同的决定,咳,虽不合规矩情理,但却是众人的美意,月芽儿姑娘又在青楼习艺数年,得到这名头也算是实至名归……”
这老夫子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次花魁竞艳,万花楼罗仙儿获花榜状元、惜春苑的曹湘儿姑娘获花榜榜眼、月芽儿姑娘,因贡献了如此感人至深的一段千古佳话,以及与其相配的佳曲,获花榜探花。位列本次花魁竞艳三大花魁之一。”
这老夫子说完,月芽儿先是被惊得目瞪口呆,随即小脸儿上便现出不情愿的神色,将求助的目光向萧俊的方向投去,萧俊也是郁闷的揉了揉额头,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付结果,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自己好不容易把月芽儿弄回来,将来还要娶他为妻的,他可不想让月芽儿背个江南名妓的名头,不过眼下这形势,若是拒绝,便会开罪看台上所有的勋贵,萧黄两家现在斗得正酣,决不能因小失大,随意的开罪权贵。
萧俊虽有些急智地,此时也没了办法,筹躇半晌之后,只好叹了口气,对着月芽儿低声道:“月芽儿,你先顺着他们的意,应了这花魁的名头,以后的事情,哥哥再另想办法。”
月芽儿听哥哥如此说,只好不情愿的应了,小脸儿挤出一丝笑意,走到彩台之上,此时罗仙儿和曹湘儿也已款款走到彩台,罗仙儿立于彩台的中央,此刻却再也不见了刚才的清高,而是笑吟吟的施礼致谢,倒显得十分的清纯可爱。曹湘儿也是一付温婉妩媚的模样,立于罗仙儿的左侧,十分得体的冲四周致意。月芽儿却是努力的摆出当年母亲教给自己的大家闺秀的仪态,冲着台下端庄的施了一礼。
曲终人散,众人乘着马车回转到别院,车厢之内,云柳儿不时偷瞧着萧俊,小姑娘显然被刚才的故事深深的打动了,心中对萧俊的好感直线上升,雪梅虽然从月芽儿口中听到了些,却也是被感动得不行,垂着头,不时的用十分羡慕的神色瞟着月芽儿,月芽儿偎在萧俊的身边,神色却是颇有些复杂,自己终于得了自由身,原本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却莫名其妙的成了花魁。就在此时,柳眉却忽然大煞风景的说道:“我说秀才,刚才那故事是真的么?这几年我跟你厮混在一起,怎么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还有孤骑闯城那事儿,切,把你说得跟赵子龙似的,你小子当时还不是被人收拾得跟孙子似的。”
柳眉话音刚落,却见月芽儿、雪梅和云柳儿齐齐怒视着她,不由得一缩脖儿,连忙换上一付笑脸儿:“好吧,三位小姑女乃女乃,那故事说的都他娘的是真的,只不过稍微有点……”
“言过其实。”萧俊随意的接过柳眉的话茬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