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站在三堂和后院之间的小广场上,焦急的等待着,不算太长的时间,却仿佛是过了一年,直到里屋先后传出孩子哇哇的哭泣声,二人脸上终于现了如负重释的笑容,不久之后,两个稳婆先后从两家的内院走了出来,各自向着萧俊和孙子远祝贺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您家添了一位少爷。”
见两个丫头生得居然都是男孩,萧俊笑着冲孙子远道:“孙叔,古书上时常讲,广行善事,上苍会以子相赐,古人诚不欺我。”
孙子远此时也是高兴得不得了,笑道:“你孙叔现在倒是十分想看看我那儿子生得什么样,是象我多些,还是象文月多些。”
不久之后,二人被分别引入各自的内院,萧俊一进屋,便见到月芽儿满脸的疲惫之色,脸上也布满了汗渍,在她额头上轻抚了几下,宽慰道:“辛苦了。”
月芽儿却是欢声道:“月芽儿给哥哥生了个儿子呢,月芽儿好开心。”
此时一个稳婆将孩子抱了过来,萧俊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接了过来,小家伙小小的,明显眼睛还未睁开,萧俊逗弄了一会儿,将孩子轻轻放在月芽儿身边,拢了拢月芽儿有些凌乱的秀发,笑道:“我去帮着小桃,给月芽儿弄些吃食补补身子。”
…………………
数日后,远在千余里之外的京城,却出现了一名容颜憔悴的少女,若是有人认识她,会发现此女竟是失踪了数月之久的黄月蓉,黄月蓉虽然自幼过寄给了长房一脉,但却时常的回去和亲人团聚,小住些时日,与自己原来的父母兄弟关系极好,与寻常的一家人并无什么区别,直到有一日,黄仲达一脉被满门抄家。黄月蓉因户藉挂在长房,免遭此难,黄月蓉永远也不会忘掉数年前的那一幕。自己的娘亲和姐妹,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关在一辆辆囚车之中。绝望的哭喊着,被送往了远方,听别人说,她们将会被送往寒冷的北方,充任营妓。过着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为悲惨的生活。
相比之下,她的父亲和兄弟们却要好过一点儿,因为他们全部都被砍了头,永远的结束了在世间的一切痛苦,黄月蓉虽然没有去观刑,但身为黄仲达一脉唯一幸存下来的,她跟着几个家人。去收敛了父兄们的尸身。那一年,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她永远不会忘记父兄们身首异处时的惨状,那一年,血流了一地,她的心同时也在滴血。平时待自己极好的叔叔伯伯们,却刻却横尸街头。面目狰狞的卧在血泊当中。那些叔叔伯伯,有的平时是那么的善良。甚至一生从来都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却落得如此下场,黄月蓉不由得仰望苍天,几乎要质问苍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好人?
从那时起,黄月蓉不算成熟的心灵中,便对萧家,尤其对萧俊恨之入骨,为了报仇,她甚至不惜以舍弃一生的幸福为代价,嫁给自己的仇家,就在几个月前,她几乎要成功了,然而那个可恨的萧俊却再一次玩弄了她,玩弄了黄家,一纸圣命,彻底粉碎了她嫁给萧俊复仇的愿望,黄月蓉心中恨极,但自己不过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却又奈何不得萧俊,黄月蓉气得发狂,盛怒之下,离开了萧伯储和黄显丰两个窝囊废,自己独身上路,要去北京靠御状,她毕竟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女,刚刚离阆中城没有多远,被冷风一激,清醒了不少,便有些后悔了,犹豫半晌之后,正打算返回去,林子中却突然窜出来数名山匪,在黄月蓉惊恐尖叫声中,这几个山匪将其掳进了一个不大的山寨,约有三四十名山匪,基本上都是周军的溃兵,山寨内还有一名妇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黄月蓉和那名妇人,受到了山匪们轮番的蹂躏,黄月蓉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数次想到了死,最终在复仇的念头支撑下,却还是挺了过来,除着四川战事基本平定,朝廷对山林间隐匿的周军进行招安,赦免其过往的一切罪行,这些周军才离开山寨,加入了清军,那山匪头目,倒也还算有点人味,临下山之前,不仅将黄月蓉二人放了,还送给了二人一点银两做盘缠,让她们回家。
黄月蓉此时又哪里有面目回去?这几个月的遭遇,让其变得更加疯狂和偏执。黄月蓉回到阆中,央求一只路过此地的商队,将自己捎到西安,自己可以干些打杂的活计,那掌柜的人还不错,便将其带到了西安,就这样黄月蓉碾转出现在了京城。
黄月蓉来到京城后,身上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而且最近几日,本已几近绝望的她,遇到了另一个让她惊恐异常的问题,她肚子里有了山匪们的骨血,似乎已经有两三个月之久了,这一打击差点让她崩溃。虽然涉世不深,但身为一名云英未嫁的大户千金,她自然知道这竟味着什么。
通政司门口,黄月蓉用身上最后一点银两买了纸笔,和一身看起来不错的衣裳,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妆容,通政司是为防地方官吏一手遮天,民间百姓状告无门,为能够让广大百姓申诉冤屈,并且可直达圣听所设置的,是民间百姓申诉冤屈的最后一条出路。黄月蓉之所以来此地,自然是来告状的,她要状告萧俊。
“即使不能扳倒他,也要让那萧俊名声扫地。”黄月蓉心中满怀恨意的想着。
天下衙门一般黑,有理没钱莫进来,这条至理在通政司也是存在的,原因无它,通政司的大部分胥吏衙役们,也是没有工食银两,靠盘剥百姓为生的,朝廷曾经发给过他们薪俸,却发现这些从前朝便传承下来的积弊,经历了明末的极度**,已经根深蒂固,根本就无法根除,即便发了薪俸照样收刮盘剥无误,只好停发了他们的薪俸,让他们继续去找百姓坑钱。
黄月蓉手持着状纸,刚刚来到通政司门口,一名差役便拦住了她,拉着衙门脸道:“站住,干什么的?”
黄月蓉冲着这差役福了一福,尽力摆出世家千金的优雅姿态:“奴家前来告状。”说完取出状纸
这差役见黄月蓉虽然年龄不大,但穿着得体,风仪也不错,似乎不是个没钱的,脸色缓和了不少,随口问道:“戳记费可曾带来?”按规矩,状纸须得由衙门内的胥吏再抄写一遍,否则有讼棍之嫌,这差役此举名为探路石,这进门的第一关,自然是要先看告状的有钱没钱。
黄月蓉见这差役开口要钱,不由得一呆,她现在哪来的银子?
这差役经验丰富,见黄月蓉的样子,便知她是个没钱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看你这小姑娘穿得也不错,还是回去跟你家里的长辈打听打听这打官司的规矩再过来吧。”
黄月蓉现在内心本就极为激愤,见想要告状,却又被拦在了衙门之外,心中悲狂更浓,一眼看到旁边不远处的门鼓,立刻发疯般的冲了过去,随即狠狠的敲击了起来。
敢敲门鼓的,身上大都背负着奇冤异惨,状告的是大奸大恶,那差役见黄月蓉这付发狂的样子,倒也不敢再逼迫,待她敲够了,这才走上前去,冷冷道:“随我来。”
通政司大堂之上,一名被惊堂鼓从三堂唤过来的右通政,正面沉似水的坐于正堂之上,旁边立有护卫亲兵及执笔胥吏,大堂左右各立有一众衙役。
黄月蓉跪于原告石上,虽是垂着头,但眼神中却是透露着一股冷漠和坚决。
“民女江宁府黄月蓉叩见大老爷。”黄月蓉施了一礼道。
“你击鼓鸣冤,可有什么冤屈?”右通政神色肃然的问道。
“回大老爷,民女乃山东巡抚黄显礼远房侄女,现任两江江防道,镇江水师营分守参将萧俊尚未成婚之原配之妻,民女要状告那萧俊狼子野心,栽赃陷害,蒙蔽圣听,致黄仲达一脉蒙冤,被抄家灭门,近百无辜生灵枉死。民女请求严惩自己尚未成婚之夫。”黄月蓉咬着牙,恨声说道,随即将讼状递了上去。
这右通政不过正四品官职,见堂下女子竟然身份不低,倒也不敢怠慢,暗自思量道,一个二品大员的侄女,状告身为三品大员的未婚之夫大奸大恶,致黄仲达满门被屠,若事实属实,确是奇冤异惨,倒也符合击鼓的规矩,
按过状纸,仔细的看了一遍,皱眉道:“此案可曾在地方上告讼过?”
黄月蓉摇头道:“那萧俊奸滑无比,便是地方官吏也无法查得实据,民女只好直接越级上告,直达圣听。”
这右通政拉着官腔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未经地方告讼,便来此告讼,按制要笞五十,再作受理。”
黄月蓉咬牙道:“只要能够惩治那大奸大恶之徒,月蓉甘愿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