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却是东行 023-单刀无双陈庆之

作者 : 安静的雅痞

更新时间:2013-03-07

片刻,竹沐白缓过神来,正视陈庆之,目光再无先前玩味。她怎也没想到,陈庆之会知晓陈谷生这许多陈年旧事,毕竟,老头本就希望庆之一生平安,理应不会再将这些故事告知他的。陈庆之所言的五笔仇,其中三笔她也知晓。

原本老陈家慕容家和乔家三分东北,各有往来,并不水深火热。陈谷生性子随和,不惑年便以文之国士武之无双名动华夏。知命年离开陈家,四处游山玩水,静心养神,与世无争。而那时慕容家有已成文气的慕容书生,老乔家右手天生六指的乔齐父也有勃勃野心。一文一武,阴谋阳谋,暗渡陈仓。仅用了一年不到光阴,便将老陈家分崩离析,土崩瓦解。冠以倒卖国物的罪名,整个老陈家,大多被枪毙干净了。

至于燕京赵子云,自视国术甚高,觉得武夫第一的名头当得从陈谷生那里抢夺过来。却在二十回合内被陈谷生单手击败,并被讽了一句“眼高于顶,难成大气,唯庸才称之。”自小生于红色背景的林荫下,怎受过如此大辱,再者赵子云心眼本就小,最后将陈谷生已离异的妻子杀死投入雁鸣湖,以自杀跳湖的假象蒙蔽那些看报读新闻的平民百姓。

还有那年轻时便在响马圈里名声赫赫的宋惊雷。本是响马出生,年轻时便出生入死,多次在刀口上饮血存活,父辈便有八极拳宗师,打小站桩练拳,少年时已是响马圈里敢劫官粮的好汉,却也接触了太多邪门歪道,以至练就了一身失传了的唐门暗器。与陈谷生早年交好,为忘年交。约战内蒙高原,那年,宋惊雷年方知命,陈谷生大其一圈,花甲出头。殊死搏斗,宋惊雷一手山西响马刀略逊陈谷生的左手刀,本该就此输掉,却是胜负心作祟,未能忍住下了暗手,陈谷生自然没想到宋惊雷会使暗器,最终惜败。武夫第一之名不复存在。

这便是竹沐白儿时听闻将近古稀年的陈谷生说的故事,而现在陈庆之的口中又多了两桩,尤其是钻了南京齐二牛的裤裆,竹沐白听闻都是鼻头发酸,恨不得现在便提绣花针片手刀在齐二牛的脖子上留下窟窿和划痕。

“以老头的性子,你不该知道这些事的。”竹沐白平静道,轻轻吸了口苏烟,吞云吐雾,烟雾缭绕,目光中仍带着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陈庆之轻轻一笑,先点头后摇头,回道:“爹有写小记的习惯,许是年纪大了,精明了一辈子,老来难免糊涂,我十三岁那年,他喝的酩酊大醉,我扶他躺上床后便翻到了那本泛黄的旧簿子。大仇大恨,他都记得,却忍气吞声,那时我不解,也不问,将册子物归原处。一直到十七岁那年,爹每天都要睡十几个小时,我又趁着某次他熟睡的夜里将那本簿子翻出来。可能是他那时写字已经非常困难,所以自我十六岁以后,便没有增添多少篇幅。我一日一记没有遗漏全部看完,五桩大仇,爹下笔极其用力,力透纸页,字迹少有的暴躁,我知道,他忘不了,临死都无法将这些仇恨介怀。可,有几篇小记,他却与自己内心做斗争,说‘死前遇庆之,遗憾不复存’。说‘上辈仇恨上辈化,这辈孩童不当愁’。说……”

竹沐白安静听着,不知不觉便点上第二根第三根苏烟,轻易破了平日不过三根烟的规矩。听着听着,眼眶便一阵酸涩,咸涩液体在其中打转。她仍是听着,并不插话,并不分神。

那个老头,盛极几时,以国士之名对弈华夏国手,以国术之名搏击南拳北腿。跟父辈研究堪舆,与长辈探讨道家经学。修身养性,养了一辈子的善良脾性,却在理应享福年限妻离子散,家族沦陷,受耻辱,受诬陷,被世人唾骂,被知己捅刀,为旁人所不理解。却仍是不争不抢,虽憎却不恨,只求那个大白山里被狼群送到手上的有缘孩子一世安宁。

教他读书,教他写字,教他下棋。爬深山攀悬崖找稀罕草药为其泡澡敷眼,养得耳聪目明,身骨强健。

教他咏春,教他八极,教他劈挂亦教他举世无双的左手刀。

那个孩子尤其聪慧,情商亦是极高,乖巧懂事又有一张妖娆脸蛋,像极女娃,却是带把的男娃。老头一生无子,是唯一遗憾,本想认其为孙,最后却还是让他喊自己爹。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而陈庆之,树了十八年,便让陈谷生再无遗憾,若非要找出遗憾,无非是这孩子东西不分,总也容易在山中迷路罢了。

而那后半辈子都半醉不醉却清醒的很的老头,终究没猜准这孩子的性子

已是第六根苏烟,竹沐白的脸色比之前略苍白一些,陈庆之轻轻吐了口气,说完倒是有一身轻,这些话,他甚至未对八百三千和秃子提及,只是觉得时候未到,而看着竹沐白,自己却出奇的安宁平静,选择告诉她,也因二人都有一个长辈,亦是最为重要的人。他轻轻伸手,夺过竹沐白手中的苏烟,又轻轻抹去她的眼角泪痕,那是张哭花了妆容却仍美之动人的脸庞。

“你明知陈谷生不愿意你惦记他的那些仇恨,不愿意你这辈子过的艰难,不愿意你背负他甚至都不想去背负的一切,那你为什么又不肯选择遗忘,选择宽容,选择让已经在坟里的那个老头安稳。”竹沐白声调有些沙哑,许是一口气抽了太多烟的缘故。

陈庆之笑的像个孩子,目轻声说着:“我无父无母,生来便在狼群里,他养我教我带大我,教会我为人处事的道理,下山前,我也不曾想过去寻仇。觉着世上坏人虽多,却总有回头那一天,深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想着,带三千八百找到祝红豹,遂了爹的心愿,让他们去当祝红豹的左膀右臂,可一路到上海,遇见了太多污浊不堪的事。拦路的强盗,欺压老百姓的城管,每座城市都少不了的缺胳膊断腿的乞讨流浪人。才知道,悔过自新就是放屁,对那些人而言,轻如鸿毛,不值一提。若是好人注定被当道恶人欺压凌辱,若是高位者不心存感恩视那些帮他上位之人为蝼蚁,若这个世道早已不是我心所想的世道,那我便没必要为了爹忍气吞声,因为他错了。”

“嘿,那你知不知道这些仇人都是当下一方诸侯,黑白各有,动嘴皮便能让当地动荡一番。即便你有胃口,也难蛇吞象。”竹沐白安静回应,了然陈庆之的心中念想,她也心如明镜,庆之,庆之,仍是个善良的孩子啊。

陈庆之并不气馁,道:“步步为营便是,祝红豹,还是可杀的吧?”

“不难,无非是条还算站得住脚的地头蛇,跟我生意上有些往来,身边有个不出世的老东西,是块硬骨头,只是他仗着那老东西有恃无恐,所以出行也就带了一个善于拍马的娘娘腔陪在身边。这头小象,吞得。”竹沐白若有所思,轻声说着,“他只是知道你们到了上海,却没放在心上,之前就让人屠帮我查了查他的动静,在会所里风花雪月。怕是没想到陈谷生能教出一个青出于蓝的陈庆之吧。”

陈庆之自言自语说着:“可我只想杀他。”

“傻弟弟,若只杀人,人屠,三千,都比你合适。你如果只有眼前这笔仇恨,那杀了祝红豹,便是杀了,只是东北南京燕京的那些参天大树,牢不可摧,你不试图上位,就不可能真正给陈谷生报了仇。”竹沐白轻柔说道,看着陈庆之目光中的挣扎,有些心疼。心下微微叹息,陈谷生,你这收官,无意为之,却难为了庆之,他仍是个心存善良孩子,只是因为你,不可能如此纯粹了。

过了五分钟,陈庆之站起身,看着竹沐白,轻笑道:“先带我回下旅馆,我要拿刀。”

“想明白了,不后悔?”竹沐白懒洋洋道。

陈庆之点头,目光清澈。

“今夜好梦,明日上海,注定翻江倒海呐。”竹沐白抿嘴轻笑,起身走在前头。

牧人图一心驾车,他自是注意到竹沐白哭花了的脸庞,心想陈庆之这厮还真是个几乎无敌的猛人,他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身边这条竹叶青落过一次下乘,何况还流泪了。隐隐之中,牧人图已经将陈庆之当作老祖宗看待,那张妖孽脸庞无疑贴上了两个字——无敌。

抵达如家青年旅馆,陈庆之上楼,此时还不算太晚,不过十点出头一些,轻轻敲了敲门,门开后,三人一狗都在屋子里,八百径自看书,三千在那听秃子唠叨,小白龙一见着陈庆之便吐舌头摇尾巴,很是高兴。

“叔,回来啦。”三人异口同声道,默契程度天下无二。

陈庆之应了声,便翻身从床底抽出粗布包裹的七寸半钝刀,继而抽出粗绳缓慢捆绑于后背。

三人神情皆是惊讶诧异,丁克己出口问道:“叔,这是干什么,遇见麻烦了?”

陈庆之摇头。

八百疑惑道:“那好端端的拿刀干啥,叔,有啥想不开的跟俺讲,谁欺负你了,告诉咱,甭用你动手,我上去啪啪两耳光就把他抽怂了。”

“胖犊子一个,不被人打死就万幸,滚。”三千受不了八百这厮胡乱吹嘘,低声骂道。

陈庆之将钝刀捆绑牢固,看了三人一眼,道:“杀你们爹,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我回来吧。”说完,丢下三个惊讶汉子和一条不知所云的傻狗推门出去了。

这一夜,上海下起蒙蒙细雨。

不出世多年却始终守在祝红豹身边的形意拳宗师叶浮萍脖子上多了条豁口,死不瞑目。

祝红豹身首异处,头颅被完整切割,死于非命。

小雨,大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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