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一起学画画之后,你开始频繁地出入我家,因为学画的地点就是在我家,因为学画的地点就是在我家的画室,那原本是我的书房,落地玻璃窗,木地板,白色的窗帘会在有风的日子随风飞舞花火小札。
那天老师走后,我们又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在你的对面画柠檬,可是画着画着就失了神,笔下都是你的眉你的目,你的鼻梁和你的嘴唇,周加洛,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很英俊,却在那一刻才知道你竟然英俊得如同造物主的恩宠,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像一个利益熏心的女人一样慢慢靠近你,伸出手傻傻地抚模你的脸庞。
你抓住我的手腕,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突然醒悟过来,脸窘得通红,与你对看三秒钟,终于败下阵来,挣扎着想逃跑,你突然就露出如同能够撕裂黑暗的笑容来,然后低下头,亲吻住我干燥的嘴唇花火小札。
你的嘴唇凉凉的,真的和我之前想象的花朵一样柔软,你还在微微颤抖,像被极小的电流击中。
我红着脸,捂着嘴唇,怔怔地看着你,你长得可真好看,像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你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你只是沉静如月地看着我,看着我,好像光用眼神就能把我融化一样,你说:“苏黎,你以后会不会恨我?”
我以为你担心我因为你的鲁莽而讨厌,飞快地摇摇头说:“不,当然不。”我喜欢你所以你做什么我都不恨你。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我只是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望着自己初恋的情人般望着你,因为你就是我的初恋情人啊。我从花园酒店出来的时候是凌晨,天边的晨曦微亮,东方泛着鱼肚白,我的头很痛,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的脸。
有人冲过来拉住我的物腕,我以为是抢劫。失声尖叫起来,被对方捂住嘴才发现竟然是顾梓笑。
“你昨天都在里面干什么?”顾梓笑似乎比我更愤怒,但他死死压抑住他的愤怒。
我望着顾梓笑,他看起来很疲惫,一改平日温文而雅的模样,因一夜未睡而双目通红,下巴上冒着青青的胡楂儿,眼睛里是满满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他应该是在花园酒店门口等了我一夜,看着我如何进去,如何出来,所以他能猜到事情的全貌,却还是希望我能亲口说一遍,如果我说不,他或许也会逼迫自己相信。
我笑着挣开顾梓笑的手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和我约会是要钱的。”
顾梓笑看着我的眼睛,从伤心,无法置信到哀伤到绝望再到冷静,他说:“是不是有钱就可以,要多少?”
我还未回答,他便拿出钱包,把红色的百元大钞一张一张地甩到我的脸上。
“一张不够吧?两张?三张……十张…………”
顾梓笑丢一张,我捡一张,然后笑嘻嘻地对他说:“谢谢啊,你想要什么样的服务呢?”
顾梓笑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会让爱你的人多么伤心?”
顾梓笑带着毫发无伤的躯体,但是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走了,而我呆在原地,按住心脏,一步一步往我租的小屋走,走一步,眼泪便掉一串。
顾梓笑说得对,我这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而我也不过是想赌一赌,赌你周加洛,终究是爱我的,赌你周加洛,有一天知道我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都是拜你所赐,会后悔曾经对我所做的一切——毕竟你所有的痛苦都不是我给予你的,我之于你,彻彻底底是一个无辜的炮灰。
我的第一次发生在高考后的某一个午后,我房间的地板上,爸爸去上班了,妈妈和朋友去了香港购物,用人在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
如今想来或许你是有预谋的,那天你带了一大束新鲜的玫瑰花,将花瓣一片一片扯下来铺在地板上,铺成一张玫瑰花瓣的褥子,你把我轻轻地放在上面,细细地看我的眉,我的目,目光里含着复杂的眷恋,一寸一寸滑过我的皮肤。
那天阳光温暖,光线落在我的视网膜上是绚烂的一片,我在你的温柔下像花朵一样绽放,我以为那便是爱情的样子。
年少时总以为爱情是所有美好词汇的总和,它温暖,甜蜜,芬芳,蓬勃,像一株根茎硕大的植物,坚定执著地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抽枝发芽,生生不息,却不知道爱情其实也可以很肮脏,混着财富,名利,和仇恨。
我还未完全清醒的时候,你就起身穿衣,你似乎有点紧张,我看到你扣衣服的手指都在颤抖,我从身后抱住你,问你:“怎么了?”
没有任何预兆,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挣开我的手臂,回过头冷笑着看我,很下流地问:“爽不爽。”
我皱着眉头看着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收拾好衣衫,赤脚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说:“苏黎,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讨厌的一种动物就是有钱人家的娇小姐,你趾高气扬莫名其妙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让我作呕。”
你走之前还说:“记得告诉你爸爸,你让我白玩了。”
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我彻底傻在那里,我不死心地拉住你的裤脚,抬头望着你,还傻傻地问:“那你有没有爱过我?”
你眼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不忍,但是闪得太快了,我无法确定,最后我看到的只是你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你轻易就把我送入天堂,又轻轻地,轻轻地,把我推入地狱。
万劫不复。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你和你的妈妈突然就消失了,可是你留给我们家的炸弹一枚一枚地爆炸,先是我妈妈收到一份匿名快递,里面诉说了我爸爸和你妈妈的私情,还有一沓照片来证明信中所说的事实,我亲眼看着在我面前十七年来恩爱的夫妻不顾形象地扭打在一起,用最恶毒的词汇互相咒骂,伴随着手边能拿到的一切作为武器伤害对方。我无法想象十几岁的周加洛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发现这个秘密,又是如何压抑着恨意一步一步接近我的,我更无法想象他看着自己的妈妈和我爸爸在理发室的椅子上亲密的时候,是如何用颤抖的手按下相机的快门的?更讽刺的是,那相机还是向我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