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迪爷爷的小屋出来,齐世有些晕眩花火小札。
据罗迪爷爷说,当年的他恳求了一夜,把爷爷视若生命的惟一的一枚彩虹眼泪戒指买走,说要向心爱的女孩求婚。
“大海的眼泪有七种颜色,而它只赐给人类蓝色的那一颗;我身边的女孩有无数个,可我想求婚的只有那一个。”当年,他如是对爷爷说。
爷爷因为感动而最后应允割爱,然而自那以后,齐世却从海边失踪了,再没出现过。
直到今天。
齐世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童话。
那是二十岁的他吗?他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想求婚的女孩是夏荷吗?他们的故事,不是因为约在下午一点的飞机场,而她没有及时赶到的淡淡遗憾吗?
他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从罗迪爷爷的家出来,齐世又在海边转了一圈,已经找不到当年夏荷救他的岩洞,他只得回到酒店。
就在他坐在酒店的观景台上,惆怅的看着渐渐被夕阳染色的海面,为自己无法寻获的真相而迷茫时,他不知道,另外一个人正在静静的看着他。
阮夏荷,她穿着长及脚踝的裙,站在酒店的一扇落地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齐世的身影。
齐世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观景台上两小时未动,她也站在窗前两小时未动。
那个从十七岁起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王子,带着骄傲的姿态指点着她的希望和未来,然而又忽然离开,留下她面对一地的碎片,流血凄惶。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梦还未醒的早晨,他突然在她的村口,他那么整齐干净,骄傲美好,所有早起的村人都只能仰视,而他,却径直走到她的小屋门口,在海面初升的第一缕金色阳光里,拿出那枚如同海的眼泪般美丽的戒指,欲套在她的指上。
头一天他还在对她说,跟我走,明天下午一点的飞机,我会在飞机场等你。
然而初爱的少年是如此急切,一天的时间,都等不及,竟然买了戒指,寻到她的渔村。
多么像后来的阿傲。
可是就是那一刻,她看到了命运的狞笑。
她的童话,在初起的海日里,在村人如刀的目光中,如花瓣点点碎裂,甚至来不及吐露一缕芬芳花火小札。
宿醉的父亲摇摇晃晃的捂着自己的头从屋里探出身来。
人群中一声尖锐的笑响起来了,两声响起来了。
不不,她步步后退。
齐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美丽如荷的少女,他急切的想向她靠近。
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云霓,小小的刚刚学步的云霓,从屋里扶着墙摇摇摆摆的唤着她,仰起苹果一样的小脸向她伸出手去。
“叽……叽……”小小的婴孩咿呀地说。
她伸出手去,她没有办法不伸出手去。
把那孩子搂在怀里。
他的戒指,就那样停滞在空中,离她咫尺,却是生命里永不可靠近。
“你就是那个叫她怀上这个野种的人?看老子不砍死你!”因为不能忍受村人侮辱的目光和谈论,已经被酒掏空了身子的父亲虚吼一声,向他扑来。
她申吟一声,慢慢的蹲去。
她抱着云霓,觉得特别的冷,冷如陈冰。
她只想把自己缩得小一点,更小一点,小到让他看不见,小到让她回到尘埃里。
她曾经以为那就是最后的结局,她天神般的王子从她那贫穷落后充满嘲笑的渔村里狂奔而去。
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从此她夜夜黑暗,不见生息。
6、喜欢一个人/只喜欢一天好吗/爱情还是要继续吧/十七岁漫长夏
齐世慢慢的站起身来,他感觉到双腿如铅般沉重,他轻轻抽了口冷气,回过身去,突然愣住了。
在观景台的尽头,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向他飞奔而来,蓝色的裙裾舞动如精灵,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一个柔软的身体已经完全投进了他的怀抱。
云霓?!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猜到你会来这里!”她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嗡嗡的说。
他突然发现脖子里有潮湿的液体。
她居然在哭。
这个如精灵般的小小女孩,此刻却如纤弱的花朵般伏在他怀里安静的哭泣。
“你怎么了?”他试图把她放下来,重新和她并排坐下。
她复又伏到他的肩上来。
“夏荷走了,你也走了。”她的眼睛红红肿肿,嘟起的嘴唇充满埋怨。
他有些好笑:“所以你独自搭飞机来找我?我很快就会回去。”
“可我不放心。”她坚持的摇头。
“你不放心什么?”看到她,齐世纠结了一天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了,他试图告诉自己生命就如同云霓一般,干净透明,柔软轻盈,那些无法打开的过往,或者都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你要和上次游乐场外面遇到的小姐结婚了吗?”云霓头也不抬的继续埋在他肩上擦鼻涕。
“嗯?”他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悦,那不是令他愉快的话题。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娶她,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嫁给你。”她认真的抬起头来,她的脸被鼻涕眼泪揉成了一只花猫状,但是齐世却笑不出来。
她说的,是一点也不好笑的话题。
他应该当成笑话来听的,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如遭雷击?
“云霓!”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的尴尬,齐世站起身来,看着夏荷提着裙站在他们面前。
她全身都在海风里瑟瑟而响,仿佛不胜寒意,即使时过经年,她站在这海风里,仍然象是海中迷路的精灵,柔弱美丽得令人心碎。
她唤的是云霓,但她的目光,却落在齐世的脸上。
这是她自舞会相遇以来,第二次与齐世这样近的对视。
第一次是破碎,第二次是心惊。
这个男人,于她的生命,是树顶的花朵,而她心甘成泥。
可是,云霓不是,云霓是她延续的完整的干净的生命。
他,可以给予她彩色如虹的梦想,再随手破灭,也可以向陷在黑暗里的她伸出双手,在相触的瞬间又转身离去。
即使这样,与他相遇,她也愿意。
可是,他怎可以这样对待才十三岁的云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