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在校园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两条黑色的金鱼,每日按时换水,喂食,清洗鱼缸,细心观赏花火小札。
阑珊好奇,你从前最烦这些东西,怎么进来这么变态啊?
我笑,没有解释。我当然不是因为寂寞,自然也不是无聊。而是,在我第一眼看见它们在水里摇曳时忽然领悟,爱情多么像一尾金鱼,如此滑溜,随时都会从手中逃月兑。
很多东西,一直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中。
彼时,亦晨依旧对我孜孜不倦,而阑珊,已经另觅新欢。
天气渐渐凉了,我把衣服领子竖起来,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穿过重重叠叠的花园,在公寓的拐角处,我看见烟头的火光。
他看见我,有一瞬间的局促不安。我亦手足无措,四目相视,忘记言语。他把烟头摁灭在墙上,对我微笑,第一次开口唤我的名字,锦年,我等了你许久。
眼泪霎时盈满眼眶,自眼角缓缓溢出。多少时月辗转反侧,只为听他亲口叫出我的名字,如同蒙受主的恩宠,满心莫名的委屈和欢喜。我倔强的盯着他,一动不动。风吹乱我的头发,他迟疑一会,终于走过来为我捋顺,然后,轻轻拥抱我。
我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泣不成声。
我向他要来一支烟,食指和中指夹稳,点火,吸进去,缓缓吐出。姿势优雅细致。他揉我的头,小孩子,不会就不要抽。伤身体。
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笃定。凡是你会的,我就都要会。
他呆呆的,纂紧自己的拳头,把脸别过去,似乎怕我看见他的表情。锦年,为什么你这么晚才出现。
我眉头皱起,心口一阵绞痛。用冰冷的双手扳过他的脸,孙,我不会成为你的烦恼,我爱你,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空气里有噼里啪啦火光四溅的声音,我们安静的凝视。我如何能否认我的爱,仅仅是看到他温柔的眼睛,就可以欢喜地落下泪来。我轻轻开口,孙,你可知道,当日初初相见,你的浅笑生生撞入我的视线,犹如暴晒的烈日下忽然被人蒙住双眼,世界瞬间黑暗。
我努力想要对他笑,可是眼泪那么不争气的砸下来。
他俯下脸,狠狠的吻上我的唇,带着植物潮湿的清香一点点摧毁我的理智。泪水缱绻间我看到墙角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是他,亦晨。
(五)
kfc里亦晨苦笑,原来是孙,我终于明白。可是锦年,凉寂待你亲如姐妹,你怎么伤害她?
我几度欲言又止,反反复复,终于放弃沟通。我自知没有人会了解我的想法,旁人若嗅到我与孙之间丝毫的暧昧气息便会一口咬定我要横刀夺爱。没有人会懂得,我爱他,已远甚于爱惜自己一贯素白纯良的名声。我爱他,便将这爱无限的扩展延伸至他身旁每一个人,首当其冲就是凉寂。
我宁愿自己满身疮痍,也决不让他损耗半分。我的爱其实就是这样绵软,没有威胁。
亦晨的手伸过来,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爱惜的女孩,有任何事不妨来找我。
他与凉寂都是我发自肺腑想珍惜的人,我无意要伤害他们,只可惜。爱情从来都让人无能为力。我的身体蜷缩起来,灵魂在这单薄的躯壳里因为内疚而瑟瑟发抖。
秋末,接到凉寂的电话。我的生日,你和阑珊务必要来。
那夜处处流光溢彩歌舞升平,衬得我和阑珊像两个闯入宫殿的灰姑娘。凉寂穿着宝蓝色的长裙在人群中间跳舞,裙摆翻舞步翩跹,绯红的脸是怒放的玫瑰。
我的目光似雷达般往来穿梭,寻找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他站在人潮背后,望向我的眼神温和并且怜惜,我的心脉微微颤抖,原来我们有一样的寂寞和思念。狠下心去,不敢在多看他一眼。
我送给凉寂的礼物是kenzo的香水,瓶身是风中落叶。我说,凉寂,希望你喜欢。
她孩子气的朝我眨眼睛,我当然喜欢呀花火小札。但是锦年你要记住,男人的诺言就像香水,只能闻,不能喝。
我实在无法抗拒她的可爱。
孙的礼物震撼全场。一大捧娇艳的蓝色妖姬之外,更有他母亲从国外带回来的lv樱桃包包。
凉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接着,她跳起来亲吻他的脸颊。周围的欢呼似雷鸣炸开。
我抓紧阑珊的手,牙齿发出战栗的声音。带我走,快!
翌日脸颊来找我,锦年,为何昨日走得那样匆忙?我笑着推月兑,身体不舒服,人太多,来不及跟你说。
她挑眉,那我请你去吃蛋糕,不许拒绝。
斯时,我吸烟的姿势已经相当娴熟,她诧异地看着我,锦年,你现在是坏小孩了。我笑起来,话未出口,她看着烟盒失神的说,万宝路,是孙最喜欢的牌子。
他是我需要长久静默的名字,我低头不语。
凉寂忽然急切起来,锦年,孙他变了,他不那么爱我了。他曾经说要在我二十岁生日的宴会上送我的钻戒并且向我求婚,可是昨晚,他食言了。她的头埋下来,声音凛冽,他或许爱上了别人。
我夹烟的手指一抖,烟灰飞了一桌。凉寂,告诉我,他若真的移情了你会怎样?
她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燃烧起我从来不曾见过的愤怒火焰,整张脸孔都跟着扭曲。如果那样,我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六)
半夜爬起来写博:
自从遭遇孙,我完成了破茧重生的蜕变。
我现在面对联合机时会有深深的恐惧和不安。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可是局面潜移默化了多少我心知肚明。
但是我没错,不是么。
我爱他,这不是我的错,虽然没有人会原谅我。
现在的我与孙,离暧昧那么近,离爱情那么远。那夜,他在我耳边说,锦年,你是这么纯洁的女孩子,我真不忍心委屈你。是我笑着替他擦去差点就要夺眶的眼泪。那一刻我心里的疼痛穿山越岭。我惭愧极了,都是我不好,让我爱的人因我为难。
我真的不曾奢望过什么。我只要能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哪怕他怀里抱着的是别人,我还是会觉得很满足。
也许我们的爱情注定没有结局,它因迟到而被诅咒。
写完看到有一条新留言,点来来看,当即呆住。是他,他说,锦年,让我们相爱,否则死。
周末,一群人相约去爬山。
凉寂一直牵着孙,我逼迫自己的眼睛不准往他们那边看。到了山腰我崴了脚,眼泪来得迅猛而直接,亦晨过来背我,他知道我是为什么哭。
他们吃东西的事后我悄悄溜到了后山,褪下袜子,看我红肿的脚踝,自己从包里拿药出来擦。末了掏出瑞士军刀在一块大石头上刻字。
苏锦年爱孙歌睿。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深黑,他背对着我也在石头上捣鼓,我走过去看。
苏锦年爱孙歌睿。孙歌睿爱苏锦年。
仿佛一只残破的圆终于契合。我的眼泪滴滴答答落下来。
他抱着我说,下山后发现少了你,我打发他们先回学校,我来找你。下午不见你,我还以为你下山去等我们了。
我说,那我们快下去坐车吧。
他扬起眉毛,有些揶揄。笨蛋,亦晨他们就是坐的已经是末班车。我们要在这里过一夜了。
旅舍很干净,我们挤在惟一的客房里有些尴尬。
蓦地,他起身,我还是出去吧。我拉住他,不必,亲爱,我与你任何忌讳都是多余。
我轻轻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耳垂。伸出纤纤手拍拉开他外套的拉链,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孙,请你要我,请求你。
他的身体一僵,紧紧勒住我,热烈地回吻我簌簌扑闪的脸,他每一根手指都似燃烧的火苗,所过之处,火势旺盛。
我闭上眼睛,等待我爱的人来解除我的禁忌。
良久,睁开眼,他在床边抽烟。我的手臂圈住他,轻声探问,怎么了?他转过头来,眼眶通红。锦年,我既然不能给你什么,就不应该自私地占有你。你要留着清白,经来给值得的人。
我静静解开衣扣,孙,如果这个人不是你,我想不到别人。
洁白的身体袒露在他的面前,我把他的手按在胸口。请你要我。
尖锐的疼痛过后是疯狂的欢愉。他看到床单上刺眼的殷红,奋力扯下手腕上的红绳。他的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哽咽着说,锦年,明天我们去见凉寂,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