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小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流浪过后的海洋(二)

作者 : 正宗太白金星

[三]

聂嘉羽关爱我,我知道花火小札。

这关爱绝非是简单意义上的喜欢或者口头上一时兴起的爱而已,在人情淡薄的世界,这份厚重的情感让我觉得难得,并且珍贵,他时常对我说,萧萧,无论你过去发生过什么,你总该走出来,过一种新的生活。

这些道理他不说我也知道,可是医不自治,我说服不了自己放下那些防备和习惯,我享受孤独,即使在目睹别人成群结队的时候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寂寞,然而这寂寞也让我觉得足够安全。

在经历了长久的打击之后,嘉羽也了解了我的执拗,对于改变我这件事,他不再报有极大的热忱,按照他的话来说,既然改变不了我,那就陪着我好了。

在我的心里,陪伴与懂得,是比爱情更加可贵的事情。

嘉羽说,萧萧,你总是这么要死不死的表情,让人觉得你根本没有七情六欲耶。我淡淡的看他一眼,那你是想看我的什么欲呢?食欲,还是别的什么。

他弹我的额头,停住!今天我们学校有话剧看,要不要一起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去吧。我知道嘉羽的苦心,他的眼神如不谙世事的孩童一样诚恳,叫我这样淡漠乖戾的人也觉得不忍辜负。

话剧是一群学生自己编排的,女主角很漂亮,穿黑色的背心在台上声情并茂口齿清楚,男主角演技稍逊一筹,好在卖相够好,谢幕时很多女生在台下窃窃私语。

最后剧组成员上台时,我一眼看到了那个编剧,我的呼吸一下哽住了,甚至连心跳都有一瞬间的停顿,直到剧场的灯都亮了,我的思维还有一些混乱,嘉羽拉着我,大大咧咧的说,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晚上一起聚餐,你也一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可是你总要适应这个社会嘛,总不能天天躲在防空洞里。

他的力气那么大,我想甩开他的手逃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个阔别多年的面孔已经转向我,在接下来的一秒,我们彼此都僵持。

回忆定格,流年飞逝。

时光清脆,岁月清白。

是亘古洪荒还是白驹过隙?

她先开口了,萧萧,好久不见了。我努力的微笑,真的好久不见了,晓安。

嘉羽惊奇的看着我,莫萧萧,原来你是有故人的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外星来的,等你的同伴来地球接你走。我瞪着他,却没说话,余光瞟到林晓安,她的脸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看不真切。

那晚破天荒的,我跟这么一大群连名字都叫不齐的人一起大吃了一顿,有人开玩笑叫我嫂子,聂嘉羽不解释反而落井下石,帮着他们一起灌我,最后,我似乎有点点醉了,林晓安那张美丽的面孔有点诡异,她在我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很想听清楚,可是就是听不清。

夜风微凉,聂嘉羽的手那么温暖,那是个美好的拥抱。他轻轻捋我的刘海,淡淡的笑,萧萧,有些话也许一定要借了酒意才敢说,有些事也一定要借着酒意才敢做。

我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你要做什么?

那个拥抱的感觉很美好,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如此熟稔而且自然,像是预习了千万次,在这一天,在漫天的星光下,在彼此的脸上都呈现玫瑰色泽的时候,终于成行。

[四]

坐在料理店等林晓安的时候,我跟自己说,无论如何都要沉着,一切都过去了,没什么能让我胆怯的。

她出现的时候,我杯里的大麦茶已经凉了。她还是那么美,我记得当年所有的老师都说,林晓安是一副美人胚子。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她,所有的女孩子都因为她的存在而有微小的自卑感,时光偏爱她,如今在我眼前的确实是让人惊艳的美女一枚。

她的举止永远都是那么优雅,举手投足之间找不到一点瑕疵,无论做什么都是滴水不漏的样子。

这一次,她开门见山的说,萧萧,我究竟有哪一点不如你呢?为什么两次,都是你赢了呢?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笑一笑,为什么苏格也好,聂嘉羽也好,都一个一个扑向你,而对我却视而不见?

她的声音如裂锦声响扯断寂静的黑夜,一切都像是被定格在黑色胶片上的片段掠过眼前,又像是被封锁在匣子里的记忆争先扑落,苏格,那个让我不敢再提起的名字。那段让我这么多年来始终带着卑谦和静默的笑容沉默的行走在人群中的往事,我总是梦见那双愤怒的眼睛对我说,萧萧,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所伤害我的,都要一一偿还。

我的恐惧日深月重,心里有一处巨大的黑洞,那个洞里,没有一点光亮。唯有独自行走,忍受孤独,包裹自己,遗忘过去,方能觉得安宁。

林晓安接着说,这些年,不知道苏格好不好。

眼睛里有惆怅,那些牵挂不是假的,我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都还是一群素白纯良的孩子的时候,我们共同喜欢过那个叫苏格的男孩子,他有漂亮的笑容,干净的手指,能画非常漂亮的图画,最想去的国家是风车之国荷兰,他是与众不同的男孩子,在所有人都将赞许和艳羡的目光投给林晓安时,他越过她的身后,看到隐忍沉默的我。

关于父亲的记忆是模糊的,对于这个定义的概念也是模糊的,我习惯了家长会总是妈妈一个人去,也习惯了在下雨天看到别人的父亲给孩子送伞时隐藏好自己羡慕的眼神,可是有那么一些人不肯放过我,他们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问一句,莫萧萧,为什么你跟妈妈姓呢?你爸爸姓什么?

事实上,在我就读的那个初中,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爸爸花火小札。

这也许是很多成长中的孩子身边普遍的现象,几乎每个班级或者每个年级都有那么一两个特别的女生,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遭到排挤和孤立,有的是因为太漂亮,有的是因为太内向。

诽谤和中伤永远无情的指向她们,那无非都是些被误会的结果,人类天性中的记录和冷酷在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身上有着清晰的折射,然而最可悲的是,他们对于这些却并不自知。

对于那些被排挤的孩子来讲,他们是无辜的,他们的成长也因为这些不公的排挤和孤立而变得更加的残酷和扭曲,这些青春的骊歌与挽歌中充斥着那么多的伤害,只是这些伤害所蔓延的后果又有谁会记得呢。

所以我埋头苦读,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成绩单上那个漂亮的数字。

可是苏格,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除了考试之外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可以让人开心,有时在他身边,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看着他,都觉得有无尽的欢喜。、

可是林晓安是不能接受这一切的,她在写给苏格的信上说,究竟莫萧萧有什么好的呢?苏格没有回信,在那个温柔的黄昏,他轻轻撕掉那封信,回过头来对我笑,萧萧,谁都不知道你的美好。

我没想到,时隔多年,我又再次面对林晓安提出来的置疑,只是这一次,男主角换成了聂嘉羽。

[五]

似乎是一夜之间,我突然成了校园红人,走到哪里都有人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班上有同学好心跟我说,去学校的论坛上看看吧。

我心一沉,有种不详的预感,顷刻间,全身上下竟然脸手指都开始发抖。

看到那些文字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冰凉的,我很清楚那个陌生的id后面是谁,那个顶着知情者的名义拆穿莫萧萧羞涩腼腆的表面,揭开她的真实的人是谁。

是的,那些我从未忘记的,我的愧疚和亏欠。

初三的时候,我和苏格,还有林晓安,我们是我们那个班级最让老师自豪的学生,也是最有把握考取重点高中的人选。可是临近考试之前,我生了一场大病,原因是我从未谋面的父亲出现了,他被确诊为末期肝癌,在他撒手人寰之前,他想起了我这个被他忽略了多年的女儿。

他从远方赶来,我面对着这个唐突的男子,他微笑的站在我的面前,期待着我走过去叫他一声爸爸。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我只是倔强的站在原地,铿锵的说,我爸爸早就死了。

在所有人瞬间寂灭的笑容里,我感到自己心中排山倒海的快意,因为这酣畅淋漓的快意,而使得之前多年无数个蒙头哭泣的夜晚,都有了最好的回馈。

因为他的抛弃,我从小就生活在残破的家庭。因为他的抛弃,我从小被人嘲笑,在跟人打架之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的爸爸领回自己的宝贝孩子。因为他的抛弃,我才拼命读书,将学习视为唯一改变命运的路径,视为带我走向幸福的唯一方向。

我一直都是那么听话的孩子,可是为什么,每当人善意或恶意的问起我父亲时,为什么我只能选择置若罔闻?

再怎么努力,听话,懂事,都没有用,有些伤害是会被铭记一生的耻辱,无论如何洗刷,都是徒劳。

那天下很大很大的雨,好像要把全世界都冲垮一样,他是带着失望离开的,或者说是绝望更为准确,可是他仍然说,萧萧,都是爸爸不好,不怪你。

妈妈非常难过,早早的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没有人知道,我在雨里站了一夜,也哭了一夜,那种哭,好像是要把自己哭散架一样,直到清早,苏格来叫我上学的时候才发现全身冰凉的我。

我病得非常严重,感冒导致高烧,咳嗽引发肺炎,整个人就像要死了一样,而那时,距离中考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病好之后,我看着同学们那些厚厚的笔记,第一次有种非常不自信的感觉,尽管苏格跟我说,凡是只要尽力就好,况且我天资聪颖,一定能好好发挥。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内心一些坚韧的,顽强的东西在那个雨夜已经消失殆尽了。

学校有两个保送的名额,这两个名额的人选将在最后一次月考中产生,我很害怕,这两个被保送的人选会是苏格和林晓安,生平第一次,我动了邪念。

作为学习委员的我,非常清楚每次考试的卷子在教学楼的哪一层哪个办公室哪个老师的抽屉里,我并没有打算真正窃取,我只是想看一眼,只是看看而已,之前大家都在上课时听老师分析了重点而我却缺席,我认为这只是一种弥补而已。

苏格想要阻止我,他的眼神百转千回,语气是满满的无奈,可是我说,苏格,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公平,对不对?

那是我以着爱情的名义强加于他的逻辑,他只能叹息,萧萧,如果你认为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除了问题,安静的夜晚,在门外放风的嘉羽突然冲进来拉着我就跑,有呼喊,有追逐,他把我推进花坛里,选择了与我背道而驰的方向奔跑,我躲在植物的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听见保安室的人质问苏格,你的同伙呢。

他说,只有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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