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少时,我们因谁因爱或是只因寂寞去同场起舞花火小札。沧桑后,我们何因何故寂寞如初却宁愿形同陌路。
这么文艺腔的一句话,是在孔明灯渐渐升空的过程中,从聂易年的口中突然冒出来的,我侧过脸去看着他,他微微仰着脸目送孔明灯离开,眸子里是终年不变的淡然温和。
我忽然想问他,许颜离开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个表情,镇定的,稳妥的,不动声色的。
江边的风车在夜晚开启了魅惑的流光,我强烈要求他帮我拍张照片,记住,侧面45°角看上去最漂亮,他不耐烦的鄙视我,就你最麻烦,长得又不是特别漂亮,还那么喜欢拍照,你不懂什么叫藏拙吗。
我一点都不生气,是,我长得不美,起码,没有许颜美。
凡是见过孔颜的人,都会承认她美,就算是路人跟她擦肩,也要先停下来看一看。是的,看一看,再走。
她是那种就算把自己打扮得乱七八糟还是漂亮得不行的女孩子。
如果美女也分档次,那么许颜,绝对是金字塔上最尖的那一类。
易年给我拍完照之后,有些戏谑的口吻,喂喂,苏亦清,下次换个手势好不好,总是剪刀手,你真是乡霸!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一个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名次,但是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是他用来形容我,是某个周末,我穿着玫瑰红的毛衣跟绿色的外套路过他家门口,准备去跟我当时暗恋的男生约会,他站在窗口大喊一声,乡霸,赶着去卖鸡蛋啊!
因为那句话,我一整天都没有好心情了,见到我暗恋的那个人时,我鼓起勇气向他倾诉,今天有人说我是乡霸……话还没说一半,对方怔了怔,然后开始爆笑。
那一颗,我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可是聂易年同学他根本不记得了,我那件绿色的外套是他陪我去买的,他说,恩,好看,像绿毛龟。那件玫瑰红的毛衣也是他陪我去买的,他也说,好看,像酒吧唱歌的,性感咧!
可是我把两件衣服穿在一起,他就说我是乡霸。
也许是因为他跟跟许颜在一起待久了,那是一个破烂穿上身都不会难看的人,这直接导致了聂易年对我有了过分高的期望,以为我也是荆钗布裙难掩天姿国色,这让我多少有些沮丧花火小札。
可是在情人节,这个城市中所有的情侣都成双成对出现的时候,还不是我这个乡霸陪着孤单落寞的他,至于他的女神,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对谁优雅的微笑呢。
大街上的人太多了,我简直怀疑是不是整个城市的人都出来了,很多女孩子都捧着花,画着漂亮的彩妆,神采飞扬。而我们这对乡霸和美少年的组合走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异类,我偷偷的瞄他,心里有一种恨不得咬舌自尽的羞愧。
许颜,你在哪里。
许颜,我身边的这个人,他好想你。
[二]
我,易年,许颜,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
临安路是我和易年从小生活的地方,我们从出生就一直在这里,这是一条安静的街,民风淳朴,每家每户感情都不错,我跟易年从小就是一对活宝。按照他的说法,我在6岁的时候还一边吃饭一边添一下垂到嘴边的绿鼻涕,然后飞快的嗦回去。
作为一个有自尊的女性,我实在不能忍受被一个读小学二年纪还尿床的人这样挖苦。我记得二年纪的时候某天清晨,那是一个阴天,我去叫他一起上学,他支支唔唔的走出来,他妈妈烧了好大一壶水提进了卧室。
我好奇的问,阿姨,你干什么呀。
他妈妈完全不顾他的阻拦,直白的说,易年把床尿湿了,今天晒不成被子,我看能不能烫干。
这件事一直让他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每当他拿我用鼻涕下饭这个事情嘲笑我的时候,我就用尿床事件还击他。
许颜出现的时候,是我们五年级的暑假末。一贯安宁的街道出现了一辆货车,车上堆了很多家具和行李,原本趴在地上打弹珠的我们呆呆的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许颜。
那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穿着如今看起来很土但是在当年很潮很洋气的蕾丝公主裙,脸上有一种与年龄很不符合的沧桑。
她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我和易年,嘴角扬了扬,露出礼貌但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是非常非常不喜欢她的。
她的出现完全夺走了聂易年这个小的关注,直到许颜消失在街角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严肃的对我说,亦清,你要学学人家。
尽管我当时很不屑,但是好多年之后想起当时他的表情,我也只能无奈的苦笑着说,人真是视觉动物,以貌取人其实是人类天性。
晚上我从妈妈口中获知许颜原来是临安街的新住户,她爸爸是货车司机,妈妈相当年轻漂亮。说到这里,妈妈忽然顿了一下,然后说,她妈妈年轻得不像是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我妈妈说得没错,那个妖娆的,穿着高跟鞋,浑身有一股廉价香水味的女人,并不是许颜的亲妈妈。没过几天,深夜里,整个街道都听到许颜的尖叫和哭声,我穿着小兔子的睡衣跟着妈妈跑了出去一探究竟,很多居民都出来了,包括平时号称9点钟一定睡觉的聂易年。
小小的许颜,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她后妈扯在手里,因为剧痛,她的脸是扭曲的,身上的皮肤是一道道紫红色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用棍子之类的东西打出来的。
我捂住嘴,完全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对一个小女孩下这样的毒手,我原本是很不喜欢许颜的,可是在那一刻,我哭了。
妈妈过去劝了好久,才把许颜解救出来,然后那天晚上妈妈叫我跟许颜一起睡。我牵着她的手回家的时候,易年就在我面前。
他的视线穿过我直接落在许颜身上,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的一个聂易年,从那一刻起,他长大成人。
[三]
许颜的那几年的生活十分坎坷,只要父亲出车不在家,她一定就会被那个彪悍的后母千方百计找个理由暴打一顿,比如她偷钱,比如她洗碗的时候打烂一个碗,比如打麻将的时候看见她心情就不好导致又输了钱。
总之,许颜在那几年完全就是她后妈的用来发泄的工具。
临安路的孩子只要谁不听话,那家大人就会恐吓说:你再闹就把你送到许颜家去。这个办法百试百灵,可见许颜她后妈泼妇的形象是好i的深入人心。
可是,她并没有像很多人担心的那样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中成长成为一个胆小瑟缩又怯懦的女生,她像一株生长在沙漠的蔷薇,越开越艳。每次挨打完,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打完身上的灰尘,然后扯起喉咙着我家喊,亦清,出来玩。
我也曾无数次问过她,这样下去,怎么办。
她看着远方的,老气横秋的说,没事,打着打着,她就老了,老着老着,她就死了。
她说完轻轻的把头靠到我的肩膀上,然后唱一首歌,很老很老的,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女圭女圭想妈妈。
她每次这样唱,我都觉得鼻子酸酸的。
我对许颜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们相识于微时,见证了彼此的成长,她身上有一些坚韧的,顽强的特质,那是我很喜欢的,如果没有聂易年,我想这一切都会简单得多。
我是说,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