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看她因长居洞中不见阳光而变得益发苍白的面容,满心都是怜惜之情:“上回我来时见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这几天可觉得好些了?我给长朔的山参,你吃了可觉得有效?”
阿瑶向他笑了笑:“好多了,杜大哥照顾得我很好花火小札。”
他哦了一声,心底隐隐有些酸意泛了上来。
“只是这些天我有件事总是想不明白。”忽然阿瑶这么说。
“什么事?”
“倘若……你不知道我的心生在右边,那天,你会不会一剑刺下去?”
他皱眉:“阿瑶,不要胡思乱想!”
她笑了笑,又问:“那天……为什么杜大哥会正好在林子里呢?是仲大哥你安排的是不是?”
这下,仲晋风却说不出话来了。
犹豫了很久,他终于点了点头,正想解释这原是他为自己留的一条后路,却听阿瑶问:“仲大哥,所有这些,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你其实……并不想带我走是不是?”
“当然不是!”他急道,“我怎会不想带你走?我在问剑山庄过的什么日子……每日每夜都挂念着你!”
他激动地抓住了阿瑶单薄的肩,却见她凄然一笑:“仲大哥,你不要急,我知道你心上有我,你……只是舍不下那回风剑法。”
他怔住了。
阿瑶继续轻道:“其实,赵华天大寿前我们见面的那天晚上,你与大小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花火小札。”
“阿瑶……”他只唤了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瞒不过她了,无论编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无用了。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他对回风剑法的渴望那么真实,所以才一再拖延带她离开的时日,才鬼使神差地安排了杜长朔在后山,以防万一阿瑶孤身逃跑,也好有个接应。
他爱她是真,他舍不下近在眼前的剑法与地位也是真。
“哈,”阿瑶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再看他,轻声喃喃着仿佛自言自语,“想必如今你已得到了剑谱,那下一步是什么?夺取问剑山庄?等你成了天下第一剑客的时候又会想什么,武林的盟主?”
他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因为他既不能赞同也无法反驳。
建功立业,天下敬仰——哪个男儿不想有这样的一生?他不知道有朝一日他再次面对这样的选择时,究竟会怎么做?是选择对她的承诺,还是唾手可得的名利权位?
他默然不语,而阿瑶也终于抬起头来看他,那般黯然神伤:“阿爸说得对,在江湖中的人,其实都是身不由己。”
当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去争夺的时候,你又如何能淡然超月兑?
“你终于想通了。”忽然身后传来击掌身,仲晋风惊诧地转过头去——
却见是赵临芳,款款而来。
(七)
他惊疑的目光在两个女子身上逡巡过一个来回。
赵临芳嫣然一笑,目光落在阿瑶的身上,却是对着他说:“可知我爹爹一生心念于阿瑶的姑姑,我娘恨她入骨,就使人画了她的画像挂在房中日日诅咒,我幼年时常见到,故此初见阿瑶我便多了个心眼,遣人往苗南去打探,果不其然……还有了意外收获……”她说着,笑着将目光移到了他这边。
“你知道我是谁?”仲晋风皱眉道。
赵临芳点头。
“那为何不戳穿我?”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又否定了。
太可怕,太阴毒……
可随后赵临芳却证实了他的猜测——她笑起来:“为何要戳穿你?你能替我杀了那老东西,再好也没有。”她的目光微微一冷,“他眼里从来也没有我,我又要他何用?”
恨意,此时方表露无遗。
他无言以对,转头看向阿瑶,低声问:“你与她密谋多久了?阿瑶,告诉我,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她听他问起,起初沉默,最终低了头说:“就在那天,大小姐找到我,她说你不会只杀了仇人就算了,她说男人都像赵华天那样,只爱功名利禄,后来她便让我听那晚你们的谈话……仲大哥,我听得出来,你有多想要那剑谱。”
她落下泪来:“仲大哥,这样下去,你一定会一直和大小姐在一处,久了你就会忘了我。可我们苗家的女子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我宁可你死了,也不要你喜欢别人。”
话到这里变成了哽咽,她低着头哭泣,仲晋风伸手轻拍她的背,无可奈何地叹息。
而赵临芳接下了她的话:“于是阿瑶便与我联手,设了此计……晋风,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杀害我爹爹的幕后主使了。”
她话音未落,忽然身形一动,快的如同鬼魅一般抢到他身边,猛地抽出他搁在一边的配剑,狠狠划上自己手臂,随即尖声大叫,“仲晋风,你这负心人,你要做什么?!”
她这样叫着,面带微笑转身向洞外跑去。
这一下变故陡生,仲晋风着实愣了愣,转瞬省悟她这是要做戏,跟着便想到外面必然有她带来的帮手,此刻配剑被她夺去,杜长朔那酒鬼也不知去了哪里,他心中大急之下只有奋起直追。
谁想赵临芳轻功实在精妙,又比他先行,一时间他也追她不上。
转眼两人到了洞外,仲晋风见没有预想中的众多弟子,只见首座弟子一人,而赵临芳正哭叫着向他跑去。
她跑到他身前,那人见她受伤又在哭泣,便张开手臂似要揽住她加以安慰。
可下一刻赵临芳手腕一翻,只见寒光一闪,她手中仲晋风的长剑直入首座弟子心口,透胸而过。
那人震惊地睁大了眼,而赵临芳犹带泪痕的脸上露出一笑,随即她猛地拔出了剑。
首座弟子直挺挺地倒伏于地,鲜血渐渐漫开,衬着白雪,分外醒目。
赵临芳笑着转过身来。
“为何杀他?”仲晋风诧异地看着着一切发生,深深感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恐怖。
“不杀他,如何让旁人知晓你的穷凶极恶?何况一旦你的事情传扬开来,庄中众弟子说不定会推他为尊,我多时谋划,可不是要为他人做嫁衣裳。”她毫不避讳地答道,看着手中他的配剑,“‘江南燕’是把好剑,至轻至薄,锋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