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散尽的时候,我感觉好多了,虽然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梦魇奇缘。浪客中文网
我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窗户前,凝视着院门外的那丛茂密葱郁的竹林。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它们,斑驳的光亮洒落在碧绿的竹叶上,似有成千上万的银点在上面跳跃着,舞动着,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青春的美。
我缓缓抬起手,看了看腕表,从自己出事到现在,大概就是一早上的时间,周永刚一直坐在我的床沿上,和我说了很多话,除了两句话之外,其他的我都觉得是些废话,很快就左耳进右耳出了。
那两句话让我耿耿于怀,我心里老是想着他怎么能把那个香囊和信笺给扔了呢?扔了还在我的旁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理由,非得让我相信那俩东西很可怕,我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却感到无限的悲哀。很显然,那个香囊是阿慧馈赠给周永乐的,那信笺应该是一封周永乐写给阿慧的情书,对于这两个已在异界飘荡的、为不能相聚而饱受痛苦折磨的可怜的魂灵,难道连这在阳世间的、爱的唯一信物也保留不了吗?那我怎么在梦里面对阿慧?又怎么去寻找周永乐的遗骨?
我决定去把它们找回来。披上外衣,我的头昏沉沉的,但我还是急匆匆的下楼了。周小云在堂屋里绣花,她看着我,举起竹绷子向我示意,我微微点点头就跨出了门槛,只听见小云在后面温柔的呼叫,“香姐姐,你好点了吗?你哪儿去呀?”
“我在竹林里透透气!”我回答着,步履蹒跚的直奔竹林。
刚走进那片阴凉的、略带一丝寒意的竹林子,我下意识的拉了拉衣领,就立即开始弯着腰,睁大眼睛,仔细的搜索着地面。这片竹林子很大,后来我才觉察到,林子也很密,清清脆脆的竹竿错综排列着,投射着丝丝缕缕的阳光,我听到竹林被风吹得“簌簌”的响,犹如天籁。我的脚或是踩着松松软软的、带着清香的泥面,或是踏着“咯吱”作响的、破败的厚厚笋-的踏青,那倒是一种惬意的享受,可是我是在寻找,我一寸一寸的搜寻着,眼睛都看花了,也没见着它们的踪影。
我想象着周永刚扔香囊和信笺时的动作,他会扔多远?想着想着,我心里一沉,香囊有可能找得到,可是那信笺可能被风刮得不知飘到哪里去了?我心里说不出的焦虑和痛苦,交织着难受和沮丧,突然间,对周永刚产生了浓浓的恨意,这个少不更事的莽撞男子,真是不知这世间情为何物?我叹了一口气,他本来就不是个多情的人,我这是在指望他么?此时此刻,我感觉好累,找了一根竹竿,依靠着,就坐了下去。仰望着头顶在风中旋动的竹梢,我的口渴得厉害。
忽地,我眼角的余光一瞟,好像看到一页信笺在竹林里翻滚着,一下贴到一支竹竿上,一下子又贴到了另外的一支上面我不由自主的爬起身去,追寻着它,一路狂奔
那信笺就在我的眼前漂浮着,见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它便停下来等着我,等我伸手想要抓住它的时候,它又倏的飘远了。我就在这竹林里追逐着它,跑得气喘吁吁的,它仿佛在和我做游戏,挑逗着我,戏弄着我,虽然它近在眼前,我却可望不可即。跑着跑着,我脚底一滑,摔了下去。我刚要爬起来,却发现身下的铺着厚厚笋叶的泥土在下陷,一瞬间,我就随着这块泥土悬了空,它们很快在我的身下分解散落,纷纷扬扬的坠落在一个深坑的底部,紧接着,我也重重的跌落在这坑的底部。突如其来的陷落摔得我头昏眼花,我趴在潮湿而略带腥味的泥土上昏死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我明白夜晚已经来临。
我浑身疼痛得厉害,胸口像塞进很多棉花似的,堵得我喘不过气儿来。我想挪动一下腿,结果是一阵阵钻心的疼,似乎有条腿摔断了,还好我的手没问题,我咬着牙,用手撑着翻了个身,呼吸总算顺畅起来,我用舌头慢慢搅动,吐掉了嘴里的土渣子。喘了一会儿,我缓缓抬起手,拂掉脸上的泥土和头发,手臂便又无力的摔落在泥土上。我仰面躺着,使劲睁大眼睛,辨认着深坑外的世界,那里漆黑一团,竹林密得把星空都给挡住了,我只听到夜风在“呼呼呼”的吹。
我想呼喊,可是喉咙一时半会儿却无法发出声音,我听见它在“咕咕咕”的响。反复试了一段时间,我终于可以发出微弱的声音了。
周永刚他们一定在找我!我必须集中精神,把我一点一点散失的力气聚合起来,把它们都装进我的胸腔,在这个生命的容器里潜伏着,等待时机,等待他们路过的时机,然后统统迸发出来,为我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很快,我的意识又开始模糊,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四处分裂,慢慢飘散,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我决定坐起来,疼痛能让我清醒。我闷哼着,咬着嘴唇,用手撑着土,收缩整个肩部的肌肉,忍着腿部的剧痛,借着腰力,终于坐了起来。我拖着断腿,用尽臀部的力量,朝后挪动了几步,靠在了坑壁上,这几个连续的动作疼得我眼冒金星,冷汗直冒。
我使劲吸了几口冷气,疼痛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我伸出两手,用尽全力握住我的大腿,咬着牙把它摆正了,然后竖起耳朵,努力倾听着深坑外面的风吹草动。
深坑外还是夜风在“呼呼呼”的吹。过了好一会儿,我什么声息也没听到。我开始有些沮丧和绝望,感觉被所有人遗弃了一般。难道我就要在这深坑里死去了吗?恍惚间,我想起了阿慧,我可能要像她一样,寂寞而悄无声息的躺在泥土铸就的墓穴里,经历岁月的变迁,乌黑的长发月兑落,富有弹性的肌肉成水,如花的面容渐渐被虫蚁蚀成窟窿和空洞,最后腐化成一具骇人的森森白骨
那蓬勃的青春不再,那阳世的冤屈永存,我也将化为一缕孤魂,与阿慧相见相依,携手并肩,形影不离
在那生与死的界点,阿慧飘然而至,她幽怨的望着我,不说话,却抬手给了我几个嘴巴,打得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打完她便离开,夜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每隔一段时间,便敲打着我的断腿,那钻心的疼,让我记起了我还活着,既然活着,便要努力活着,即使是折磨,也要努力
努力的同时,我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