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结界”轰然崩塌,就在我们的面前梦魇奇缘。
那曾是老江医生栖息多年的保护所,虽然只是一个幻境,但真是让人神往,在这样一个到处是浓黑、浅黑的环境里,有那么一方净土,只为救人治病而设,无欲无求,宛如深邃的夜空中一颗闪亮的星辰,默默的照亮人们脚下的路,每当在路上行走,总是要抬头,看着那熠熠生辉的它,总是充满希望。而今,它陨落了,又是一片黑沉沉的夜。
老江医生坐在郁郁的密林中,我和周永刚围坐在他的身旁,我们面前没有篝火,三人都被严实的黑夜包裹着,与林子融为一体。没人会发现我们,尽管三人心里清楚,江老爷子和黑猎老妖可能正在到处搜捕我们,可惜他们没法子找得到。
周永刚点燃了一根小小的火折子,散发着微弱的光,勉强照亮我们所在的地方。我们没说一句话,只是含笑瞧着老江医生在淡黑色的薄雾中隐隐约约的轮廓,听到他叹了一口气,终于用平缓而略带伤感的语气,开始为我们讲述江氏家族的故事。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老江医生与江氏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是江老爷子的嫡亲三弟,名叫江三良。听到这里,我有些吃惊,在古风镇的小警局里,根据李天生的资料显示,江老爷子只是一个人,并没有兄弟。老江医生听我问到这个事儿,苦笑着回答,他与江老爷子还有一位江氏家族的老二不仅是一母同胞,而且是三胞胎,也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同一天从母月复里出来的。只不过,江老爷子先出来,成为大哥,接着是老二,最后才是老江医生,他们三个长得一模一样,不分彼此,从小便被人错认,加上母亲或外婆从来不带他们一起外出,所以被人误认为只是一个。
我很奇怪。又有点心直口快,立即问他。为什么母亲没有把哥仨一块带出去呢?周永刚可能知道一点情况,暗中用手肘子拐我的手,示意我不要问这些敏感的问题,江老医生倒是不在意,他喃喃的回答。他们仨都是一胞私生子,三个一起走引人注目。母亲不想这样,因而每一次只带一个出去,生怕给他们的父亲带来不便。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老江医生说,那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家里早有老婆,他母亲是没有名分的地下情人。后来,母亲与父亲闹翻了,便带着外婆和他们三兄弟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来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安家落户。而父亲的嫡妻很凶残很厉害,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公有这么三个儿子,一直被瞒着,直到老死,都不知晓。夫妻两个没有孩子。所以,他父亲把他二哥假意认作养子。临终前把所有的财产都遗留给了二哥。
当我问起他们的父亲为什么不给他大哥和他一点财产的时候,老江医生回答说,有一次,外婆带着二哥出去,结果把他给弄丢了,找寻了很久,也没找回来,外婆积忧成疾,一病不起,最终带着遗憾离开人世。谁知道阴差阳错,他父亲竟然遇上了被人拐卖之后、又逃出来四处流浪的二哥,父子相认,父亲便一直把二哥带在身边,他们一直在到处寻找母亲和两个兄弟的下落,多方打听,奔波千里,都未能如愿,他父亲也是带着无尽的伤感死去,临死前嘱托二哥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寻到自己的亲人,借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二哥在继承和发扬父亲事业的同时,一直没有放弃找寻母亲、大哥和兄弟梦魇奇缘。
后来,母亲在两兄弟十三四岁的时候,身染顽疾,重病在床,因家中贫寒,无力医治,撒手人寰。两兄弟被迫辍学,只得到建筑工地打点零工,甚至沿街乞讨,养活自己。
就在这人生中最重要的生长发展阶段,他的大哥,也就是现在的江老爷子,本名江一尚,渐渐走上了邪路,学会吃喝嫖赌不说,还做了一些坑蒙拐骗、偷盗抢劫的坏事,他越来越崇尚暴力,残酷无情,心理渐至扭曲,野心勃勃,脾气暴躁,狂妄自大,经常抱怨他人待自己不公,一点点小事,便要动刀杀人,若不是三兄弟好言相劝,苦口婆心,不停的以兄弟之情打动他,恐怕他早就有牢狱之灾,性命难保了。不过,兄弟两人还是时不时记起他们不幸丢失的老二,想要寻找他,只是苦于心有余而力不足,又怀疑二兄弟早已不在人世,所以事情耽搁下来,没有结果。
转眼之间,他们三兄弟都长成了大人。
老江医生讲到这里,叹了口气,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思绪不由自主的追溯过去。良久,他喃喃的继续讲述,那个时候,他二哥江朴真,那是他父亲重新给取的名字,母亲把二哥叫做江仲伦,二十多岁便当上了江氏集团的年轻总裁,而他大哥和他还住在出租屋里,没钱交房租,三天两头挨那个凶狠的女房东的骂。结果,有一天,兄弟俩从建筑工地做完工回去,发现草垫被褥、瓢盆饭碗已经被房东给扔出屋来,在外面脏兮兮的小巷子里撒了一地。
大哥见状,怒火中烧,按捺不住,提了刀便要找房东,扬言砍了她,老江医生好不容易拉扯住他,好说歹说,兄弟俩才悻悻然离开那个地方,在桥洞里睡了好几个晚上。
就在这时,他们遇上了一个四处云游的年轻道士,懂一点方术,会测字算命,也和他们一起睡在桥洞下面。老江医生当时很纳闷,问他为何不到道观里歇息,那道士却说自己不喜欢那些清规戒律,自由自在惯了,桥洞虽然寒碜,却是个好地方。于是,这道士和兄弟俩攀谈起来,与他大哥越谈越投机,两人相见恨晚,随后便结拜成异姓兄弟。
当时的老江医生感觉那道士很轻浮,夸夸其谈,粗言俗语,满口偏激和暴力的说法,不大喜欢他,尽管自己也旁敲侧击的提醒大哥,谁知大哥就像着了魔一般,非得和那道士兄弟相称。讲到这里,老江医生又仰起头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悲伤,好一会儿,才缓缓问我和周永刚,我不说,你们也知道那道士是谁了吧?
我们都明白了,那人不是别人,就是现在江老爷子的舅子黑猎老道。
“那你们三兄弟最后是怎么相认的呢?”我禁不住问老江医生。
老江医生沉默了一阵子,说道,“我大哥打伤了人,进了警局,那做笔录的警员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打了电话给我二哥,于是他千里迢迢到了我们所在的那个小镇,见到了我大哥。”老江医生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他恍然若梦的说道,“为了确认,又把我找了去,当时虽然我和大哥衣衫褴褛,二哥衣着光鲜,但我们三人站到一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二哥发疯似的抱着我们,痛哭流涕,激动得浑身发抖。大哥神情冷漠,眉头紧锁,我则是半信半疑,恍若隔世。”老江医生讲到这里,脸上情不自禁的带着一丝笑容,“不管怎么说,我们三兄弟全都活着,总算聚首,再次相逢。”
我看到他的眼眶湿润了,有几滴泪挂在他那刀疤和皱纹交织的脸颊上,温情脉脉,一时间,他的整个脸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在光芒的映射下,刀疤和皱纹都黯淡了起来。
好一阵子,江老医生似乎沉浸在某种比较幸福、快乐的追忆中,我很不想打破这种祥和的宁静,不忍心把他拖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但,就像有个诗人说的一样,
“我们孤独地活着,就像我们孤独地做梦。
你交给我梦的残片,又潜入漆黑的夜。
当你在璀璨的天空坠落时,
我的身体如空壳一般,不曾寄放灵魂。
小巷尽头的铃声,仿佛童话中的魔笛,
将我们的躯壳在废墟深处埋葬。
不停歇的风雨中,再也找不到你的身影。
如今我们把你丢失,悲哀却已经开始。
我再也无法听到你
哀伤的咏唱在冰凉的人声里浅吟浅睡,
只是望着地面上缓缓流淌的鲜红色液体
就像如火一般织烈的生命之花,
在熄灭前那最后一刻的绽放。
我感觉到那真切血液流动的声音——
在孤独的时间里,你可曾有过一丝肆无忌惮的冷笑?”
于是,我插了嘴,带着一丝善意的残忍,迫不得已的把这个老人的快乐拿走了,我轻轻的问他,“老江医生,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老江医生回过神来,脸上显现出痛苦混杂着悲哀的神色,他嗫嚅了几下嘴唇,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永刚有些气恼的瞥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责怪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急着打破老江医生聊以慰藉的美好回忆?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但我总有一点点不祥的预感,有事快要发生,悲剧即将重演,我们的时间不多,只有知道真相,才能及时救助某一个人,这个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很重要,但是,他正在一点一滴的陷入绝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