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蒙蒙亮,我便惊醒了,昨晚我第一个轮流执勤,接着是福伯,最后是小风梦魇奇缘。
我睁开眼的一霎那,林子里静悄悄的,只见小风依靠着简易的门框打着盹,他值的时间比较长,我忽地觉得应该马上回去看一看情况,昨天那一场激烈的枪战,我猜想,已经完结梦魇奇缘。随后,我叫醒了福伯和小风,告诉他们,我要回去,把物资驮回来,没有那些东西,我们是无法找到宝藏和解药的,而他们就等在这里,等待我回来。小风强烈要求他去,我坚决的摇了摇头,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没必要再回到那里冒险。
我走出树棚子,再一次仰起头望了望身后青黑色的山壁,烟雾缭绕,空气湿冷得要命。福伯和小风一脸担忧的瞧着我,我笑了笑,让他们放心,随即翻身上马,眯起眼,仔细辨别了一下昨天来的方向,抓紧缰绳,朝着那里奔过去。
临了,我回头望了一眼,心里忽地升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我的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死盯着我,他不是福伯,也不是小风,但我并未因此感到不安,因为,那双眼睛的背后,还有另一双眼睛。这种感觉只是一刹那,如同雷光电火,稍瞬即逝,我没有在意,顾不了这么多了,奔跑吧!向前!
林子里很冷,迎面扑来的雨雾一路伴随着我。此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头脑如此的清醒,各种知觉如此的敏锐,我只是觉得自己判断得相当准确,没有丝毫的偏差,我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任凭刮脸的冷风拂起我的头发。
很快,我到了,到了昨天的那个战场,我十分确定就是那个战场。
在我的想象中,这里应该是枝折叶落、树断石崩的,到处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都有残破的肢体上流淌着鲜血,我的鼻子里会有血腥味。尽管雨雾冲淡了那熏人的味道,但我还是可以嗅到。我还可以瞧见散落在草丛里和灌木丛的子弹壳,还有紧紧嵌入树干的子弹,它们中的绝大部分嵌到了另外的地方,曾经是柔软的、热乎乎的躯干,现在却和这些树干一样的僵硬、冰冷。
我低垂着眼,害怕看到他们的眼睛。那种瞬间凝固的恐惧和绝望,会死死的瞪着我,让我既恶心又忍不住做噩梦。一旦黑夜来临,他们的另一个影子便会从那躯体里面飘忽出来,在这林子里游荡,发出次声波一样的声音。使人感到头晕、恶心、呕吐,我想,大多数人会丧失平衡,甚至精神沮丧,如果遇上它们,不是吗?很少有人会镇定自若的面对这些支离破碎、变幻莫测的亡魂,其实,它们之所以在你面前飘来荡去。目的可能只有一个,我想,它们似乎在寻找回家的路,遇上你,就顺便问一下而已。
当然。是我的幻想太过于丰富。如果接下来我看到的是这些的话,也许我惊惧一时。就会安静,带着无尽的悲哀为他们祈祷。
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没有鲜血,没有子弹壳,我仔仔细细的到处查看,很细致的查看,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树木完好如初,草茎风中摇曳,它们好像是在笑话我,难道我出了问题?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我的脑袋出了问题?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激烈的枪战。
亡魂战士?那些亡魂战士在哪里?我清楚的记得他们迷彩服的样子和全身的荷枪实弹,还有他们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睛,我记得周永刚的兄弟对我的沉声吼叫,要我走,我记得那些脚夫、随从惊恐的目光和无可奈何的神情。他们要么已经死亡,要么还活着,躲藏在哪个角落,或者昏迷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为何?为何我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难道是我跑错了地方?不!不!当我又走了一圈,从起点回到终点时,我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对自己说,应该就是这里!我确定!毋庸置疑!这里就是昨天的战场,我再一次重获自信。也许,也许幸存的人把他们活着的救走了,死亡的埋掉了?
找不到他们的痕迹。
那好,我找敌人的痕迹。我把马匹在树干上栓牢了,拔腿就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当时就朝着那边放枪的,是那边,没错!
我跑了一阵子,一边跑一边从树梢的缝隙里看到很高很高的山峰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如果做个梦,梦见下雪,有人说意味着要死人了,是这样吗?我暗自问。
难道我是在梦里跑么?不可能,不可能,我极力说服自己,有哪一个梦这么的真实?真实得让人陷在其中无力自拔?
我决然不会承认我在梦里。
果然,我跑了一段路之后,看到了敌人的战场,尸横草地、血流成泊、阴风惨惨的战场,一片狼藉的战场,正如我想象的那样。我打着哆嗦、鼓起勇气站在一旁看了看,我很想看到有崔子白,结果我真的看到了。
他就躺在那里,旁边是呲牙咧嘴、死得很难看的他的兵士。他闭着他那阴冷瘆人的眼睛,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悲哀,有一股莫名的暗流悄悄袭进了我的心间。我似乎感觉崔子白还有呼吸,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鼻翼在一翕一和。
他在诈死?我的头脑中忽地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那么梁氏姐妹哪里去了?怎么没有见到她们的身影?如果崔子白是在诈死的话,等我一走过去,他就会猛然睁开眼睛,然后用他的铁一般坚硬的手腕,蛇一样灵活的手腕一把抓住我的脚踝,梁氏姐妹就会出现,她们得意的笑声立即会在树林子里响起来……
我可没这么傻,但我很想确定崔子白死了没有。想了想,我从地上捡了一个石头。瞄准了崔子白,用力把它扔了出去。这是我打得较准的一次,那个石头不偏不倚的砸中了他的额头,我可以听到“噗”的一声。
如果崔子白是活着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可能会惊呼出声,如果他已死亡,当然一点声音也不会有。那如果他忍着疼、憋着气呢?我的头脑里总是会有这么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最后。我决定离去。
为什么?我也问过自己。我皱着眉头,脑子里很混乱。我不会杀人,也不想被人杀,就这么简单。如果他活着,他一定还会出现在我眼前的,不是吗?虽然不是我,但会有人收拾他的。不是吗?
我转身离去。
就在这一刹那,我听到了林子里发出的一连串的笑声梦魇奇缘。女人的笑声,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梁氏姐妹。我站定了,缓缓的转过身。
是她们。在我的对面,中间躺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她们一前一后的朝我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让人猜不着模不透的怪异的笑容,越发显得她们浑身散发着一种诡异离奇的意味。
“站住!”我终于从喉咙里大叫了一声。
梁氏姐妹站住了,没有再向前走。她们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妹妹梁安娜问姐姐梁安妮了,“姐,她怎么还是没变?你看,我们都变了!她还是那个老土的梅成香!啧啧。名字也老土,土得掉牙!呵呵……”那少女一个劲的笑了起来。
我想她们应该会害怕地上躺满的这些尸体的,可是她们好像一点也不恐惧,反而还乐在其中似的。
梁安妮斜瞟着我,回应了她妹妹一句。“哼!看她那土包子的样儿!要不是咱们之后还有得用她,我真想干掉她。如同干掉崔子白一样!哼!”
“就是!”梁安娜瘪瘪嘴,不屑的说。“我可没忘记她曾经借用过我的身体,把我折腾得要命,痛苦死了!这个仇暂且不说,就她勾引周永刚这一条,已经够我杀死她好几次的了!”
“好了!”梁安妮止住她妹子说话,“算了吧!杀死她干嘛?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留着她有用!”
我一直听着这两姊妹嘀嘀咕咕的胡说八道,心里既震惊又恼怒,惊的是她们杀死了崔子白,估计是趁其不备,怒的是这两女人把我当白痴,当透明人,一点也不顾忌我正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呢!
其实,也不能怪她们,从动作来看,她们是凑着耳朵小声的说的,窃窃私语,她们以为我听不见,至少听不清楚,可是,我也不知怎么搞的,隔得老远的崔子白,死在一棵树下,靠着树,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脸,站在距离我大概三四百米远的梁氏姐妹,我竟然听得见她们的耳语,并且,我还看见一些白影子悬浮在林子里,飘来荡去的,它们应该是这些死去的人的鬼魂。
就像我师父陈路德说的一样,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某些人物,灵异之门会为我开启,我能够暂时告别现实世界,可以再次获得一些灵力,使用我的阴阳眼,使用我的虚无锦囊,使用我从他那里学到的一切。
恍然之间,我听到他的鬼魂飘然而至,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我们来了,你知道的。
我浑身一震,扭头就走。
不用我说,梁氏姐妹跟了上来。
“喂!梅成香!”姐姐梁安妮高声叫道,“我们有话跟你说!”
我默不作声。
“好吧!”她继续大声叫唤,“我们联手怎么样?”她停了停,竭尽全力的吼了一句,“但不代表我要放弃江少品!”
我再一次站住了。好,我就把她带到江少品的面前,让她看看他。现在的江少品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早已不是原来那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他了,而是一根木头,没有思想和情感的木头,我看她还会一如既往的爱他么?想到这里,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承认,我这样做,有一些破坏的意味在里面。我这是怎么了?踏上这条路,是救江少品,而不是跟梁安妮争风吃醋。
苦笑了一下,我二话不说,又往前走。
不远处,是我方的战场。我看到了一座座新垒的土堆,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那是在这场战斗中死去的人们,有人把他们掩埋了。我走近一瞧,心里一酸,好多座新坟,好些个可怜的魂!突然,我看到有一座土堆的某个角落闪着光,不由得靠近了,蹲下去,用手刨开一看,是那个布袋子,它的口开着,露出了半截金灿灿的黄金。我刨了土,把它重新埋好,抬头一看,那坟里的冤魂正浮在我头顶,哀怨的看着我,仿佛在说,人都死了,要金子干什么?
我默默的立起身来,到林子中找到寻宝所需的物资,把它们驮到马上,牵着一路朝前走去。
梁氏姐妹又在后面大声叫我的名字,风在“呼呼”的吹。我听到梁安妮小声的对她妹妹说,“这梅成香可真奇怪!也不听我们说话!大家都寻宝,她急个什么急?难不成她想一个人独吞?再说了,这宝藏在哪里,我们不都没搞清楚吗?我们要的东西她有,她也要想想,她要的东西我们也有!要么大家联手寻宝,是不?这梅成香怎么就不开窍呢?”
“姐姐,这一场战斗打下来,我们双方的男人们都死光了!一个也没剩!你觉得奇怪吗?”冷不防梁安娜插了这么一句嘴。
“安娜!你想些什么呢?”梁安妮有些恼怒,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只是打断她的话,责问她说,“我在跟你谈正事呢!”
“姐!”梁安娜有点撒娇的叫了一声,“梅成香不答应和我们合作,所有的正事都是白搭!”
“好了!”梁安娜烦躁的回应,“那帮男人死光才好呢!这天下就是我们这几个女人的了!就算梅成香不和我们一伙,到时候,宝藏落到她那个柔弱女人手里,总比落到那帮杀人不眨眼的男人手里面好吧?你说对吗?”
“嗯,还是姐姐想得周全。”梁安娜说,“其他男人死不足惜,只要周永刚不死就行!”沉默了一小下,听到姐姐不满的“嗯?”了一声,又急忙加上一句,“哦,还有姐姐的江少品!到时候,我们四个相亲相爱的在一块儿,哇!再守着一堆金元宝,那该多好啊!”
“美死你!”她姐姐啐了她一口,两姐妹在我身后闹得不可开交。
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福伯和小风搭建的那个小小的树棚子了,那两匹马还在原地的树干上拴着,我禁不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