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用晚膳时,项染才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大夫人的主卧室前求见。
她知道大夫人一定憋了很大的火,所以一下午也没敢过来。现在快到吃晚饭的时刻了,再不过来也不是回事儿。
项染局促的握着手里的绢帕,不知道母亲现在气消了没。
郭妈妈走进去后没多久便走了出来,对项染温声说道:“启禀四小姐,夫人让您进去呢。”
“好,有劳郭妈妈了。”项染微微侧身点了点头,轻呼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椁。
一进入房间里,项染就闻到了一股很暧昧未消的气息,她心中有些狐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姐,可也曾听教习嬷嬷传授过这方面的知识,她对房事也算是略懂了……
“在想什么?不妨跟为娘直说。”大夫人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淡淡地扫了项染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母亲……”项染立即回过神来,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人人都知道父亲已经十几年没到东湘院就寝过,她怎么还可以想到跟房事有关的想法呢?真是该死…焊…
“怎么还迟疑了?我看你今天上午走出来时挺义正言辞的,似乎经过深思熟虑了。为娘还以为,我的染儿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到毫无畏惧呢。”大夫人轻哼一声,揶揄地说道。
“母亲,女儿知错了,请母亲责罚。”项染浑身一震,快速褔身,恭谨地说道。
“你哪里有什么错误的?可别这样说,我承受不起。将来是要做主子娘娘的人,跟我行这样的大礼可不行啊。”大夫人又是一阵冷嘲热讽,对项染这样恭谨的态度感到很厌倦。
大夫人一直都没有跟项染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那是因为她还没有对项染完全失望,也从来不认为有谁的智慧会真正的超过自己。
可是今天大夫人遇到了难题,被突然回到府中那个对任何事游刃有余的七姑娘的态度给震惊到了。
就好像无论别人怎么算计那个项纯,她都能够轻易地将所有找上门来的难题迎刃而解了。
大夫人紧紧皱着眉头,纵使现在到外面再派人传风言风语说项纯不是项家的骨肉,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今日在丞相府庭院内的人们都是明昭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既然都信了,便再也没有什么不信的道理。大夫人只是恨自己生了一个不争气的女儿,总是出其不意的给她制造麻烦!
“母亲请息怒,女儿真的是知道错了。”项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最近她已经向大夫人认错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罪魁祸首全是那个项纯!
项染心里还是很看不起那个项纯,她明明就是一个庶女,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找机会把她给处理掉就好了,何必这样畏首畏尾的!项染不敢抬起头来看向大夫人,心里把项纯骂了个遍,也埋怨母亲在滴血验亲的事情上做得不够完美。母亲被祖母明褒暗讽了一回,那能怨得了自己吗?
“我看你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即便认错也不是诚心的!”大夫人站起身来走向项染。
她半蹲子将项染的下巴勾了起来,打量许久后,揶揄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该向着什么方向发展吗?你该笼络各大名媛,将来到了宫中也能够相互有个照应。而不是在丞相府里跟区区一个庶女计较!”
“这下倒好,经过你这么一闹,她的好名声又要传扬千里了。妄想着凭你自己的力量去削弱项纯的地位,简直愚昧至极!”
“母亲,我……女儿有一点不明白,还请母亲明示。”项染的下巴被大夫人勾的有些生疼,大夫人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下巴隐秘处的肉里,有股淡淡地血腥味在弥漫着。
“说!”大夫人懒得再看向她,松开手拂袖背过身去,冷冷笑道,“今天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都说个清楚明白。如果来日你胆敢再胡作非为,休怪我不念及母女情分,只能弃车保帅了!”
项染微微沉吟,叩了三个响头,不明所以地问道:“女儿不明白,既然您也怀疑项纯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为什么还要在水碗里动手脚?这样的话,只会让别人怀疑到咱们头上来。”
大夫人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向她,沉声说道:“我早有耳闻,她最近一直在为老太太治病,是一个医术很不错的人。即便我怀疑她不是你父亲的女儿,可你父亲承认她是,那便真的是了。但是你一定要在众人面前戳穿她的话,恐怕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我之所以让人把事情顶下来,是不想让老爷和众人都把矛头指向你!若是别人直接看到项纯滴血验亲后是真的,那别人该怎么说你?现在他们爱怎么怀疑,你又没碰过那水,也不会真怀疑到你那里去的。出了天大的事情,有为娘顶着便是。”
“可是父亲和祖母也忒糊涂,怎么能够任由一个外人在咱们府里兴风作浪?女儿不服,她现在在项家的地位比嫡出的小姐还高呢,连祖母都夸她聪明。”项染嘟着嘴,不悦地说道。
“就你这样一个小心眼的人,还妄想着征服一国之君呢?等你到了皇宫中,多得是比你还要漂亮和有心计的女人,有你一天到晚算计人的时候!”
“老太太从来就不喜欢我这个儿媳,但我一直都杵在丞相夫人的位置上,依旧不曾倒下去。难道你就看不出来这一点吗?有我在一天,就不容许别人真正越过你去!”
“你现在该想办法让陛下对你起心思,明年才好顺利进宫。今日之事,以后都不许提了。”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为了这个四女儿,郭沁香可谓是操碎了心,偏偏女儿还不怎么理解,真是要把她给气死了。
“是,女儿知道了。”项染说不过母亲,便只好先应承下来,客气地说道。
“起来说话吧。”大夫人眼里闪过一抹心疼,终究是不忍心让项染跪太久。项染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拂去膝盖上的图,走上前委屈地说道:“母亲,那菱儿怎么办?五妹一个清白的黄花大闺女就被一个厨房的小厮给糟蹋了,现在许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总不能再把那个小厮给杀了吧?”
“杀?”大夫人冷厉地锋芒锐利的扫过项染的脸,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道,“动不动就想杀一个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安排好了一切!”
“实话跟你说,现在菱儿也是咎由自取,她比你还不懂事,让我寒心至极。以前为娘还妄想着让菱儿跟你一起进宫,帮你一同服侍陛下。”
“可是这几年细细观察下来,她终究不过是一个草包美人,成不了大气候。若是真的跟你入了宫,只会把你给拖累了。现在嘛……”
说到这里,大夫人唇角弯起一抹诡异地笑容,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菱儿心里明白害了她的人是谁,那我们不妨坐山观虎斗,且看看二姨娘和菱儿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吧。至于那个小九子,算是他捡了个大便宜,眼下是不能死的,只好让他入赘做我们项家的上门女婿了。”
“母亲说的是,女儿明白了。”项染也渐渐展露笑意,终于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意思。
一对母女彼此望了一眼,收拾齐整后,便向晚上家宴的偏厅走去。
刚才的阴谋乍现,也不过是一丁点儿过眼云烟而已,若是没有亲自在现场聆听的,肯定无法相信微笑着的两个人其实刚悄悄在心里算计了别人……
晚上的家宴老太太自然是出席了,不过宴会上的气氛有些凝重,毕竟白日里才发生了一件糗事。
不管怎么处理项菱和小九子的事情,她未出阁就被破了身也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丑闻,外面的流言蜚语能把项家的人都给骂死,项铭啸的脸色自然也就不好看了。
而且,项菱挨了打,再加上初经人事,根本就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二姨娘正亲自照顾着她的身体,也请辞没有前来。
反观楚若倒是很开心,她一直都微笑以对,尤其对大夫人和项染十分礼让。
项染心里微有不快,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跟楚若随便寒暄了几句。
大夫人像是慈母一样夸赞楚若心胸宽广,还对她体贴的说了许多话,活月兑月兑一个好嫡母的形象鲜明的展现出来。
楚若心中不禁想笑,现在才想到要做戏给老太太看,未免也太晚了些吧?
不过她倒是很乐意看到项染憋着怒气的样子,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一定要十分注意,跟大夫人郭氏一定是一路货色,楚若暗自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随便吃了一些,楚若便看见项蓝一直在悄悄地冲着自己使眼色。她讶异地挑眉,三哥这么着急让她去见那一对父子干吗?
她站起身来,柔声说道:“祖母,父亲,母亲,纯儿今日太累了,下午也没有休息够。晚上挣扎着跟众位长辈和兄长与姐姐们吃了团圆饭,纯儿先行退下了,真是不好意思。”
老太太一听,心疼地说道:“乖孙女,你快下去休息吧,千万不要着了凉。虽说你自己就懂医术,可若是身子不适,另找个大夫来看诊也是可以的。”
“是,纯儿谨遵祖母的教诲。”楚若含笑说道,缓缓退了出去。
楚若故意放慢脚步,与白月在院子里缓缓走着。不一会儿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楚若回过头去一看,项蓝正快步向这边走来。
“七妹。”项蓝走上前,压低声音说道,“七妹,我是想告诉你一声,他们现在在门外,本来要连夜走了,可还是想见你一面。”
“连夜走?什么事情这样着急?”楚若微微蹙眉。
还以为今天会有一个很好的中秋之夜,看到那个叫若儿的孩子就会觉得莫名温暖呢。还有那个背影如凤无涯一样的男人,让她有种心酸泪下的感觉。
项蓝点了点头,困惑地说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洛松在外面陪着他们呢,你跟我走一趟吧,我带你出去。”
“好。”楚若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对白月说道,“你先回房吧,如果有人找我的话,就说我已经睡了。四姨娘若是关心我的身体状况,你就说我已经大好了。”
“是,奴婢遵命。”白月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西宸院。
楚若抬眸看向项蓝,温声笑道:“三哥,我还以为你会被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给吓到呢,没想到你跟二哥都如此处变不惊的,让我感到很惊讶,也很欣慰。”
项蓝淡然浅笑,挠了挠头,郑重其事地说道:“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在我和二哥心里,你是我们的七妹,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对了,二哥刚才让我跟你说一句,让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们都相信你。而且,染儿也不是有心的,咱们都是兄弟姐妹,千万不要有什么分歧才好。”
“好的,我明白。”楚若边跟项蓝向后门走着边点头说道。
她心中不禁冷笑,项染的确不是有心的,但却是故意的。还有项菱,以后指不定要怎么恨她呢。
楚若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漆黑的四周,这个丞相府里水深火热的,果然不怎么好蹚浑水。
但是,只要她顶着项纯的身份在这里一天,就绝对不会放弃的。
“吱嘎”一声,后门打开了。楚若敛起裙摆走出去,向四下看了一眼,狐疑地问道:“咦?三哥,他们人呢?”
项蓝走上前,解释着说道:“应该是在拐角处,我带你过去吧。他们在那边马车上,说是有急事要赶回去。”
“那好吧,三哥快带我过去看看,我也不想耽误他们的时间了。”楚若颔首,跟着项蓝走向黑暗处。
角落里的马车上,凤无涯阴沉着一张脸,冷冷地盯着凤涵。
他就不明白了,凤涵为什么一定要见到那个项纯以后再走。他们二人本来是打算在丞相府借宿一宿的,毕竟凤涵坚持要与那个项纯共度一个美好的中秋。
可是凤涵却说忽然接到鸟儿的禀报,有人要对他们下手,必须提前撤离。而且,要对他们下手的人是明昭国的皇帝——欧阳月。
这里是明昭国的地盘,凤涵和凤无涯两个人是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人,这次被欧阳月盯上,一定是因为那项家的七小姐是他看上的人,而凤涵跟项家七小姐在一起闲聊时肯定被别人看到了。
若是单单只有凤涵还好说,后来又出现一个凤无涯,那肯定是要落人诟病的。
依照凤无涯对欧阳月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所以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
若是凤无涯的身份暴露,只怕会引起很大一个风波。
凤涵为了不引人注意,进入明昭国都城的时候便跟那些高大的猛兽们阻隔开了,它们都栖息在山脚下的林间等着他们回去呢。
他考虑良久,还是不肯当即离去,非要任性的见楚若一眼再走。
“老爹,您别这样瞅着我,早晚有一点,您会明白我的想法。”凤涵一本正经地说道。
本来他还想让凤无涯跟自己制造什么假的身份,就那样留在楚若身边算了。
虽然凤无涯现在无法发现项纯就是楚若,但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现。凤无涯对女人已经没有什么兴趣可言,看谁都一个样。
如果习以为常的话,他势必会发现楚若与从前的相似之处。凤涵担心这会让凤无涯的天劫无法平安度过,离开一段时日也好。只是这样想着的时候,凤涵的眼圈就开始湿润了。
他在现代的时候就没有父母,后来落胎到楚若的肚月复之中以后,又亲眼见证了楚若一次又一次的遭遇,心里也很疼惜这个母亲。
后来他出生了,却只能像正常孩子一样慢慢学会说话与走路。本想再长大一些就好好疼疼楚若这个做母亲的,后来他将占卜的技能灵活运用后,才发现楚若那个身体的寿命根本就无法维持她体内灵魂的磁场,必死无疑。
期期艾艾地陪着心如死灰的凤无涯度过了两年多,好不容易才等到楚若平安用真身穿越过来,却还是无法相认,真真是要把他给折磨死了。
凤涵无助地捧着头,有占卜能力却无法改变天命真的很让人头疼,还不如不知道这些天机呢……
“若儿……”楚若来到马车前,跟洛松打了个招呼后,便向马车门口走去。
凤涵一听,双眼立即精神了起来,他兴奋不已地看了凤无涯一眼,笑嘻嘻地说道:“爹,您要不要出去见一见项纯姑姑?”
“不要。”凤无涯微微蹙眉,以为凤涵又在跟他闹着玩,板起脸严肃地说道。
“什么要不要的,赶紧过来吧!”说着,凤涵上前伸出手小手强拉着凤无涯便走了出来。
“喂,喂……”凤无涯无语地看着儿子这样执拗的把自己拉出去,也只好任由他去了。
一看到楚若,凤涵便上蹿下跳地张着手喊道:“姑姑,姑姑!你可算来了,我爹都想死你了!”
“……”众人嘴角一抽,瞅瞅这是什么话?活月兑月兑像是楚若在这里私会丧偶的情郎来了。
凤无涯更是红了脸,被儿子这样露骨的话语给弄得抬不起头来。他从后面捅了捅凤涵的背,低声斥道:“你找打是不是?休得胡言乱语!”
楚若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道,“你这小家伙可真会说笑,既这么想留下来陪姑姑赏月,为何还要这么着急忙慌的离开?”
说完,楚若抱住凤涵的腰际,笑眯眯地轻点他挺翘的小鼻梁,含笑说道:“你呀,人不大,倒是精神得很。”
凤涵捧着楚若精致的脸,借着月色和不远处的灯笼照耀,隐约只能看见楚若晶晶亮的双眸和一点点白皙脸孔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