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本佳人 第九章 幸

作者 : 杨晓双

正月二十二,是夜衾本佳人。

我独身躺在西暖阁里,旁边红烛摇曳,晃得我眼睛难受。屋里屋外没有任何动静,再次发觉已经迷糊小睡过了。不知时辰,我惺忪睁开眼睛,周围还是一片寂静。

素手拿了身旁的衣衾穿上,缓缓打开窗子。月华如水,一地清辉,虽然微风吹得深深的冷,却舍不得关上。冰凉的月光,陪着我吧,如此便是我和影儿两个一起恍然独坐到天明了。

随着太监的一声尖细的嗓音,我的思绪也猛的被拉回:“皇上驾到——。”心里猛然一惊,面色却如常,该来的迟早要来,躲不掉也逃不开。

起身,下跪,口称:“嫔妾伊穆图氏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并未抬头,故而只能看见那双绣了双龙的明黄龙靴和冰凉的青石板砖。

他月兑下外袍,屏退了其余人,摆手道:“起来吧。”

我谢恩起身,身上极寒。战战兢兢杵在那儿不知如何。

他道:“你过来坐吧。朕今天批阅奏章晚了,耽搁了你。”说着他已经大步走上前,目光并未在我身上流连。忽而转身道:“这屋里怎么这么冷,这炭火不够旺,定是会凉着你的。”

“来人,添些炭火。”

我听后莞尔道:“多谢皇上。不碍事的。”我是怯懦的,定定站在那里不敢动,身上本就穿的少,于是隐隐战栗。素手浇着绣帕不敢松开,便是站着也心慌意乱。

“你坐下吧,宸常在是吧,你叫什么?大可不必那么拘谨,朕不会吃了你的。朕不喜欢别别扭扭的女子。满族女儿当有气概才是。”他随意说着话,欲端起茶盏轻茗。

“皇上那茶水凉了,伤胃不可喝。”我见状本能制止,言道,“我去命人换了吧。”

他放下茶盏,笑道:“那便算了,既然体寒,就拿酒过来暖暖吧身,你可会喝?”

“会。”

“说了不用拘谨坐吧,你准备搁在那里站一宿吗?”

我缓缓走近,却不敢抬眸,只对言:“是衾本佳人。”

“呵呵,平日都是嫔妃和朕说话惹得朕心烦,你倒好,惜字如金,罢了,朕今儿乏了,你陪我坐会就成。你几岁?叫什么?朕瞅着不算小,怎这般拘谨。”他说话的时候摇了摇头,命道,“斟满。”

“回皇上的话,嫔妾伊穆图氏,闺名祈衾。过了年已是及笄。”虽听到他说话并无想象中那般严肃,却也是规规矩矩回答却也不敢造次,依言满上酒也劝诫道,“暖酒不过三杯,圣上身体还是注意的。”

“祈衾,是哪两个字?”

“祈祷的祈,罗衾的衾。”

“有什么讲究没有?”

“阿玛曾说,祈愿衾影无惭,屋漏不愧。是以为名。”

“你念过书?”

“恩,读过一些,学得不好。”

“朕觉得甚好了,知名而晓“慎独”。和你说了我不喜欢扭扭捏捏的人,不要拘着礼。”

“圣上学问好,不敢班门弄斧。怕惹了笑话。”

他一笑不语,顿了顿方开口:“朕喜欢和读过书的人说话,后妃中学问好的寥寥无几,朕愿意听你说说话。不过今儿这西暖阁略显冷了,也不知是何缘由。”

我忙起身,柔言:“皇上恕罪,先前我开了窗户,将这暖气都放走了,这会还没关呢,炭火自然不旺了,都是嫔妾自个儿做主的,贪了月光的景儿,顾不上别的了。”言罢忙起身去关,却不想被拉住了,手背触到他温热的手掌,心里面却是各种不自在。

“手这么凉你还开窗,朕去,你坐着吧。别把朕当成颐指气使的人儿,朕没那么小家子气,什么都要女人伺候着。坐吧。”他止住了我,言罢起身,阔步向窗台走去。

“窗外月色真好,难怪你不畏寒冷了。朕记得十几年前大婚时候也是这样的月色,只是皇后厌极了月华,既怕冰凉又畏着肤。可惜辜负这样的时光了。”他负手而立于窗前,遥望而叹。

“我倒不怕,只是夜寒冰凉得很。方才一人独坐,借了月光与影儿作伴。”

“作伴?”他转身对我,玩味地重复了我的话,一笑:“你这意思是怪朕晾着你了?”

忙道:“嫔妾本没想,圣上这样说,是您小气了。”

他“哈哈”笑道:“方才还老实这会子便不老实了,你们这些女人,讨巧儿学的甚好。”

我心里不想承认,闻言却并不想多反驳:“皇上愿意允我陪您坐会,嫔妾荣幸。只是嫔妾也有疑问,既然闲话,不知道可不可以问问呢?”

见他点头,我便直言:“**佳丽三千,新入宫的妃嫔也多,嫔妾不出彩也不显眼,头一份恩宠皇上为何择了臣妾?”他未开口,我忙解释道:“是嫔妾不解罢了,没有其他意思。”

“呵呵。”他温润了神色,,“朕看得出你品性淳厚,知道你无他想。不过朕可以直接告诉你,朕不喜欢别人揣测朕的意思,一分一毫也不喜欢。朕的确没有多留心你,可是这**众人那么多我能留心得了多少,翻了你的牌子是你便是了。”

“哦,嫔妾知罪。”既然他也无责怪的意思,但是总归说了不该说的,我老老实实低头。这一问是心里的疑惑,哪怕知道不该问我还是说出口去。性子使然,也难怪阿玛额娘不放心我。

屋子里突然寂静起来,两人无言隐隐气氛变得暧昧了。我不敢言语只是低头,他道:“你会下棋吗?”

正是不尴不尬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这一说心里突然释怀了些许,忙道:“会,会一些。”

他遂命人摆了棋局来,爽朗道:“朕试你一试。”我闻言点头,闺中素来和喜欢和阿玛棋局上胡闹,倒是也学的几分像样,再后来,连阿玛有时候也感慨,伊穆图家的女儿棋艺不输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其实关于棋艺,我倒是真能试上一试,少有对手,少时便被戏称为“女先生”。那先生不是教书,而是痴迷下棋,走路刺绣吃饭睡觉也在想着破棋局呢。为此小时候也少不了阿玛的责备。

几局下来,两人性质仍旧是很好。直到灯花瘦尽,才有了三局二胜的定局。

他戏谑道:“你棋艺不错,不过朕今日心思混乱才给你占了便宜侥幸赢了。”

笑而对曰:“可不在侥幸,往日阿玛也是输了给我的。”我一时技痒,心思也在棋局上,说话便忘了形。

他望了望窗外:“快五更了,朕还要早朝。“他顿了顿,又言道“今晚委屈你了。昨儿是锦儿的祭日,朕没心情,不过朕谢谢你陪着朕说话下棋,这般甚好。”

皇帝口中的锦儿是当朝大公主爱新觉罗素锦,也是皇后娘娘的嫡女,生下不久便夭折襁褓。他是应该记得的,因为那是他第一个孩子,第一次初为人父的喜悦在顷刻间化为乌有。那年他还只是亲王,赫舍里还是嫡福晋,大婚第二年,十月怀胎。自此之后赫舍里大病不愈,至今再无珠胎音讯。皇后现在的毛病也是当时积下来的,总不见好。

闻言微微动容,他好像在与我解释,只几句话便觉得温暖。其实他大可不言,伴架本是后妃应尽之事,我也不会多想。我淡淡道:“嫔妾不觉得委屈。”

“你棋艺不错,朕下次还与你下。梁九全送常在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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