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渣耳 1.一 过水人家心挂挂/二 梦桥一族水一方

作者 : 子癸

第1节一过水人家心挂挂/二梦桥一族水一方

想你是真梦你是假/想得多了就成了梦/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中/你撑着小花伞/我追上你/要拉你的手/谁料一脚踩在西瓜皮上/一个趄滑到河中央/——/醒来时/我躺在初春的细沙滩上/鼻尖处萌了一脉女敕黄叶芽/在天底下闪着生命的灵光

一过水人家心挂

那年冬,很冷,又干燥。黄沙大道上每驶过一辆车子,都会扬起一股灰黄泥烟。这股黄烟,随着车子在凸凹不平的公路上隆隆远去,会愈卷愈高,并迅速向两边扩散,把周边的行人竹木,笼罩其中。路边的竹木因此得到了眷顾,惠及林荫底下的小花、小草们。使得这些小花小草们在这寒风凛冽的季节,依然披着厚厚的尘埃,长得翠绿、开得芬芳。在那短晢的冬日下,抑或和风轻抚的日子里,偶尔还会引得一二只在这隆冬中依旧飞得动的小昆虫,“嗡嗡”的飞舞其中,给这尘粉世界平添几分生机。飒飒的风,仿佛有刮不完的力量,把地上能卷得动的卷起来,扔出去,抛回来。弄得人们老是看到一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在天地间奔过去,跑回来。乍一眼望去,还疑是断了线的风筝,在风中飘飘摇摇。有的还被挂在树干上,竹枝里,电线中,大风一来就哗啦啦的响,像消息树,更像万国旗,甚是壮观。然而,没风时,它们除了是垃圾之外,什么也不是。

承村民信赖,兵佬淡路守在公路边的一个临时工棚里。因为淡路所在的村子,计划在近期从这里建造一座石拱桥,以解决他们村子对外交通不便的问题。他们的村子不大,就几百来人。村子离墟镇也不远,过了河,步行不到一刻钟,即可到达。可就是这条河,加上山峦阻隔,致使村民们在交通出行上,带来了诸多不便。出行不便所带来的负后果,在村民的记忆里,多得不胜数,比如:上学啦,物资的往来啦,等等。看得到的,看不到的,村民们都一一承受了。生于斯,长于斯嘛。没得说的。然而,近来的一种说法,越来越令村民们觉得坐立不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界的人们开始调谑这个交通不便的小村子为“台湾岛”。这种戏谑从开始到至今,时日虽不多,但人们很快就叫得顺口滑溜了。只可惜,这种调谑仅是暗指小村子的交通不便,而不是其他。扪心自问,因了这条河,在交通出行上,小村子的民众们,确实比外人付出了多得多的营运成本和心理承受。

比如教育,小村里学校是有一间。那是因为孩子小,放心不下,才特地成立的一间复式班:一间教室里,安置了几个年级,一个老师。一节课,匀着上。这个年级上几分钟,那个年级上几分钟。坐在那样的教室里,你可以同时领教到不同年级的文化。这样的小学,是谈不上什么篇制的。老师嘛,百分百的土著原住民——外人不愿进来,只好现抓一个,管他什么文化不文化的,有人带孩子就行。孩子们也在磨到不得不上学的年纪,才在父母的乱捧之下,三日捉鱼二日晒网的溜进那间建在半山腰的小学堂。跟那戴崩脚眼镜,趿双松木鞋,满身烟酒味,末开口就见半嘴黄铜牙,一上课就掖条戒尺,识字不多,但写得一手好字的老狗先生学一学:一字一横,二字二横。免得日后人家笑话自己,箩筐大的字,也识不到一担。那间黛黑屋顶,青光砌到顶的教室,前身是谷仓。别看山地陋屋,在那非常的岁月,那里也曾经风靡一时。时至今日,不知时世艰辛的小屁孩,非得要扯着大人的手臂,指着墙上那些铲漏,灰水掩不住的大红标语,问问是何意思。谁知,孩童生平第一次的追宗溯源的较真劲,认认真真的究问,却换回了大人不耐烦的只言片语。让孩子听了,不着边际。临了,还要领受大人的一顿责骂,说孩子不务正业,净问些不三不四的问题。那架势大有再问下去,随时会招致踢的危险。刚想感受过去,分享现在的牙牙学童,为了免受挨踢的风险,不得不把好奇心藏于心底。倒是从此以后,领悟了观言察色的好处。

说到物资的往来,亦是一件头痛事。比如:建房,你的砖从砖厂拉回来,得先卸在公路上。然后,再把它们弄到河边,下河坡,担过河,上河坡。一块四四正正的火砖,经了如此搬挪折腾,到达目的地时,已是缺角少边,面目全非。其他物资的往来也难免获此殊遇。要是碰上竹排旧了,松了,你走在上面还得小心。说不定什么时候看漏了眼,走错了步,不把你的脚夹了,扭伤了,算是幸事。

小村子交通最方便的时节,是在河水干涸期。每到这个时节,村民们就会在河面上架张竹排。竹排是由数根又粗又长又直的勒竹扎成。河面架了竹排,人们就可以轻轻松松的从上面通过,而不至于月兑了鞋,湿了脚。这方便又快捷的过河工具,得益了小村子的一代又一代的民众们。可这临时铺设的竹排,特怕河水大。河水一涨,就会把竹排冲走。拴得牢的,还有得说。要是拴不牢,就会随水漂走。竹排一旦被冲走,就意味着要重新面对过河的旧话题。为了尽快解决没竹排又要过河过水的新问题,小村的人们就得为砍竹伐木,扎排打桩的事筹备一番,絮聒一阵。村人先按人头收集好米两和钱物,然后再组织人手去选竹伐木,扎排打桩。众人凑上的米是扎排人的伙食所。至于钱财,除了买铁线花去的部份,余下的就是扎排人的人工。一切看着办,但无论如何,桥排一定要扎得坚固。因为自己也要行上一份的,所以马虎不得。说起来做公益事,虽是众事但众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但扎排这种责任重大的工作,历来是村中长老级人物胜任。丢三落四的后生少年是没指望,不可靠的。如此这般,在村老的忙活十天半月之后,新的竹排才能稳稳当当的架在河面上,供人们往来行踏。

每当洪水把竹排冲走,或者漂走时,过河就成了大问题。竹排还在的话,你可以撑竹排往来。撑排就要做好番排的准备,时常接受河水的洗过礼,是过河人家的家常便饭。要是没了竹排,想过河,要是你不会游泳,那可得拈量拈量,正所谓“欺山莫欺水”是也。要是你会两个鸡爬水,是可以挽了裤脚,大大方方的过去,当然,这是说在河水小的时候。要是河水有齐腰深,或者更深,那是水手的事。外地人初来乍到,莫不为这里有众多能一手举着衣服,一手凫水过河而衣服不湿的水手大为新奇。赞叹之余,更为要走那一走上去就“吱咯吱咯”作响的竹排而心惊胆跳。这一惊一乍的下马威,要是走亲访友,也就罢了。姑且当作一次生**验。要是相亲睇妇,那就麻烦了。

“要过河!”

这一句话,不知吓走了几多靓妹仔,毁了几多眼看就尘埃落定的好婚配。要是有了自己的桥,那就方便多了。每个人都如此想,如此唠叨。

这个想,人们想了一代又一代;这个唠叨,人们唠叨了一年又一年。几经策划,数度谋求,小村的人们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二梦桥一族水一方

春节里,这个由两个生产队组成的小村开了一次老少齐参与的群众大会。会上,集中表决了将在今冬晚稻收割完毕之后,倾小村之有,在这条横亘了祖祖辈辈的河上建造一座石拱桥,使得天堑变通途。这件众志诚诚的大事,表决是表决了,只是候选桥址多个,你说这个好,他说这个长。正是意见纷陈,各表不一,一时拿捏不准,给热血沸腾的大会泼了不少冷水。在这纷乱如麻的候选桥址中,倒有一个选址,正在逐渐的浮出水面,吸引众人的眼球。这个选址位于河道的一个拐弯处,该处依山傍水,两边河岸高耸,建造翻拱桥最为合适。何况该处河岸夹匝,河底石壁,是建造桥梁的理想场所。更为实际的是,河的对面有一处石墩,石墩后面就是进省通城的公路。这样,桥一建好就可以直接搭在公路上了,省去了日后开路的麻烦。更为理想的是,这个桥址处于村子的中央。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处在河道拐弯的选址,长年草木深深,蛇鼠出没,荒芜得很,平时甚少人踪。自古以来,两个生产队中央隔了一座山。这座山名叫独岭,山后周遭除了河,就是田地。两个队的交往也走山后的路,平日过河,则各有各的渡口。村了的旧谷站——小学堂,就在这座独岭的后山。桥址则在前山。

桥址虽有待商榷,但建桥大事却迫在眉睫。商议的结果是无论如何大桥都将在年内开工。大事一经拍板,筹委会相继成立。小村子由上西和下西两个生产队(尽管现在早已经改为村民小组这个雅号,但人们叫顺口之故,不轻易改口,亦表明人对历史的事,不是一日二日就改得过来。)组成。淡路是上西人,他父亲是队长,自然是筹委会的一员。不幸的是,秋收前,淡路的父亲去世了,留下这件未竟之事。作为父亲的晚仔,淡路子接父印,承了队长之职。淡路有三个哥哥和两个大姐,作为父亲的晚仔,淡路一向很少在家。学校一出来,淡路就报名当了兵,一去就是三年。为了父亲的丧事,淡路才回家一次,那也是行将退伍的关节。因了父亲这事,淡路放弃了转为志愿兵的机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入冬不久,热血青年就洒泪别战友,从部队退了回来。军装尚穿在身,就被现抓做了队长,大桥筹建委员中的一员。

几经争论,数度磨合,酝酿已久的桥址确定在两个生产队的中间点。也就是独岭山边,直对公路的这一处选点。这个选点,最起码也平衡了大多数人的意愿:近、省。近,那是众所周知的事,近公路,近大家。省,则因为所选桥址,是个河道拐点。宽阔的河面从上游平缓的淌到独岭嘴之后,遇上石壁,使得河床变窄,河岸变高。给造桥带来了很多方便:河床窄,则桥拱缩短;河岸高,则桥梁建好后,可以直接接驳,免了上坡下坡的麻烦。再者河道拐出石壁之后,在下游放出一大片滩涂。滩涂上沙洁石净,是造桥的上好材料。这片深厚广宽的滩涂,常引得淘金者们在此掘沙筛金。淘金者们也以能筛得一星半点的金屎为乐。新近就有三个老年淘金者在此安营扎寨。这三个老家伙,在经了洪水才长出草芽的沙地上光膀赤臂,改河道,截水流;用大耙,使小斗。很多人原以为,时常有人翻动的河廊,没什么搞头。孰料,这几个老鬼在从河底翻出块块光洁发白的大小石头之后,居然也隔三差五的捡得几星黄豆大小的金屑来,实为众人所料之不及。

人们在羡慕之后余,把目光投向了那翻腾出来的大小石头——建桥的石料有着落了。

大桥设计三个桥墩,两桥拱,桥面二米半。

“一般的车过得就行——就本!”过怕了水的人都如此说。

让淡路当队长,那是不得已的事。因为所选出的桥址,在人们的印象中,那是污秽之地,常闹鬼的处在。这也是初初有人不提在这里建桥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个地方在村头路尾,村野遗老的口口相传中,彼处是撒沙鬼、竹篙鬼、火把鬼等等诸鬼汇聚之地,实为不妙之极,多得说不完。再说今年夏天,发河涝时,有一个溺水者从上游冲来,搁在石墩上。河水是夜里上来,天末光就消退了的。加上荒滩野路,人们发现那具尸体时,已是中午时分。白光光的日头,照在那个可怜人身上,一丝不挂、四肢展开、身子浮发。人们都不忍多看一眼。有了众口相传的鬼诡魅魉之说,再经了浮尸这事。上西、下西三百余口人虽对建桥这种大事,翘首以待,万分期待。但对驻守未来桥头堡之责,推诿了事,谦虚得可以。

——好了,兵佬淡路一回来,人们在闪闪缩缩中找到了爽脆!

对于这一与自己有着切身利益的好事,大事。淡路模模下巴,拍拍额头,一口应承了下来。正所谓是当仁不让,揽下了看守材料的这份美差。守材料的棚寮搭在河对岸,公路边。

——公路为省道。沙石路面,两旁种了枝叶交错,树体高大的有加利树和马尾松树。每年秋冬季节,都有一批头戴草笠、嘴挂口罩、身披黄马褂的道班雇员给这些树干细致的擦上一圈石灰水。发白的树干,使人远远就能看到天使的身子,而不至于一下子就扑上去。如此有趣的工作,每年一次,从不落拉。

——临时寮棚,竹木搭就,上盖油毡。床是在地上打了木桩,扎横木,再铺了木板,盖上草席。铺盖被席是淡路从部队带回来的行当。人们特地把床架大了许多。

“架大一点,以便没工做的时候,大家可以在上面坐一坐,歇一歇。”下西队的队长,村里的前支书、治保主任,民兵营长厉有成笑呵呵的说。

厉有成是个将近花甲的汉子。常剪理的头发,短短的带了花白。微黑的脸膛泛着红光,上面衬了一只鹰鼻,一双水泡眼。中等个儿,走动时来一摆一摆的,行起来却脚下生风,常人非得小跑才能追得上。说起话来,声若洪钟。只是胆子忒小——怕黑。天一放晚,就少出大门。孤身走夜路是断不敢的。遇到非办不可的事,就得摆开三人前后保驾护航的架势,方拽得开步。办起事来却风风火火。呵斥起人来,不顾颜面。一套灰色中山服,成日家的穿在身上。作为下西村的头号人物,厉有成年青时年轻有为,在当地乡村,先后谋得要职。要不是后来在某一事件中马失前蹄,落了马,时至今日,早是大一方的风云人物矣。隐退下来的厉有成,放子屈就当了下西队的队长。厉有成自打上任到现在,已经撑控下西廿余年,在方圆数公里之内,创下了不错的口碑。其实,厉有成为建桥一事,确实也奔走呼号了多年。多年的梦牵心挂,今日终于有了新盼头。大桥开建在即,厉有成自认辛苦一点也没关系。厉有成也常对自己说:“总算有个着落了,也不枉我做队长这么多年!”

“我盼什么?我就盼这一天!”厉有成想。

至于守材料一事,厉有成确实盘算了好一阵子。自己去守吧——怕鬼呢——想想头就大。不去吧,谁去呢?为这事,队长大人费了好长时间也物色不到可用之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谁知,那人也和自己一路货色——怕鬼!倒也有自告奋勇的,可我们的队长同志偏偏鸡蛋里挑骨头,谦弃人家出身不好,手长脚短什么的。当着他人的面,顾左右而言他,冷言冷语的打发人家。把人家的一腔热枕至于脑后。这件马虎不得的事,厉有成可谓想尽办法。淡路一回来,事情就明朗多了。在最近一次的两队群众动员大会上,厉有成大腿一拍,对上西的人说:

“老淡走了之后,你们不是一直为队长的人选而闹闹不休吗?我看你们别闹了。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在你们面前——兵佬就是最佳人选!他年轻有为,又刚从部队这个大融炉出来,觉悟高——这样的人不选,选谁?”

淡路就这样经了厉有成的提名,半推半就的当上了上西队的队长。

然而,好事多磨,建桥这件万众瞩目的大事,从收割完了晚稻,又到晒干稻谷,直至归仓,还不见动静。人们又等到冬至前的八天,激动人心的那一刻才在响午时分开锣。原来,这天是“除-日,适宜动土,是个大吉大利的上上吉日。

“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在乎于多等他那几天。”厉有成向不明道里的人解释说。

“也是,也是……”听了厉有成解释的人都理解地附和道。

以“就本”为理念,建造桥梁的工作,除了设计之外,所有能自己做得了的,都由两个生产队的群众共同投工投产合作完成。男女老少齐上阵,肩挑膊担的热闹劳动场面,自包干到户之后,首次出现在河滩两岸。第一日,是清场和搭建守材料棚寮的工作。建桥要用到的地方上,长了不少竹木,清场的人就负责把这些竹木砍去。再用砍出来的竹木,在挨着桥址的地方,搭建一座竹桥,以便日后拱桥施工中的材料往来。两边的桥墩都在陆地上,工作起来并不怎么费劲。问题是中间的桥墩在水下,那就大费周章了。所幸,两队都有走南闯北的能人,个个都见多识广,神通精明。

“怎么办呢?”

厉有成一边指挥人们工作,一边与能人们讨论这件事——围水。

“用泥!”有人这么说。

“用沙!”也有人那么说。

这两个都可能要用上。可怎么才能把沙和泥按人的意愿放在水中,又不被河水冲走,好得人们淡淡定定的水中工作,把桥墩建出水面?

“打桩!”又有人如此建议。

“扯谈!”

此言一出,当即遭到众人的反对。水流湍急的河底是河水冲涮了千百年的石壁,哪有打桩的地方?又怎能打桩?又有人出谋,说像外面搞大工程那样,先造一个模,然后用竹排把这个模运到计划作桥墩的地方沉下,固定好,再把里面的水抽出来,就可以了。厉有成听了,大摇其头,说

“那要多少使用花费?不成,不成!——又不知人家怎么搞的。你们谁见过,又参加做过?——见过没用,要做过才行。”厉有成说着,环顾众人。人群中没一个敢说做过的,就连提建议的那一位,也说只是说说而已。一时间,人们围绕中间桥墩的围水问题,各尽所知,尽表其能。就连路人也停下脚来,既看热闹又出谋划策。

“用袋!”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对了,对了,用袋!用袋!”

人们仿佛一下子抓到了灵光,异口同声的重复着那两个字。于是,人们又围绕着怎么用袋的问题,议论纷纷,争长论短。最后,厉有成总结成一个办法:那就是先由两个生产队的人按人头的方法,每人交上三个蛇皮袋。收上蛇皮袋后,再把泥装进袋里,一袋袋的扎好。然后,把泥袋从计划建桥墩的地方,筑起泥墙,就可以把水围住了。把中间桥墩围水的问题讨论落实了,人们工作起来也带劲,狠不得立即马上把这件事做了,完结了。可惜,冬日短暂,人们才铲几铲泥,砍几根竹,天就放晚了。没了日头的河道,河风“萧萧”的刮,水面被吹得皱巴巴的,乍一眼望去,水流偃息的河湾,一时辨不出这水流是向东,还是向西。

“收工哟……”

厉有成站在石墩上,吹着口哨,拉着嗓子,大声的叫着。那感觉仿佛回到了公社化食堂年代。厉有成吹着口哨忽然想起公社化的那些糗事,不由得笑了。然而万事开头难,开张工作的第一天,时间虽去,但工效并不见有什么。尽管这样,但人们觉得很满足,很踏实。连一向对窝工现象很痛狠,对工作量很注重的厉有成也管不了那么多,任由分配了工作而不按所分配的工作去做的人,在一河两岸上走来走去。

“罢咧。”

厉有成豪惬的对自己说。睁一只眼,眯一只眼,放任人们在才架了几根竹的河面上来来往往。

“收工啦。”

“收工!”

……

人们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从从容容的走在一起。从河滩这边,走到公路那边。谈着桥的事,说着桥的故。直到暮色沉沉,风停云住,方渐渐的散去。

“天要落霜哩。”

关注天气的人,看着天色说。冬日落山后,天际凝着淡红云裳。公路上开过的车子,在晚霞中尖叫着远去。车子奔动的气流声,车子开远后,它的气流声依然在山间回荡。

三冬至将至天依依

天还未放光,淡路就起了床。建桥工作开始的第二天,守材料的寮棚就搭好了。也就在搭好寮棚的当天,淡路就卷着他的铺盖,守在这个人们传说中鬼魅出没的鬼地方。寮棚搭在公路边,背山,向着河,中间隔了公路。山寮野地,虽不太平整,但作为就地取材,灵活掌握的临时工棚。对这些历苦吃难的乡民来说,搭建起来还是随心所欲,手到拿来。建桥的工作,也随着淡路的进驻,宣示着正式进入紧张的实际工作中去。作为队长和筹备委员,淡路负责本队的筹款和筹集物资。作为守料员,淡路还负责煮早餐。因为是自筹自建的工程,都是两队之间的大伙儿,都是主子。在建桥工作上,没你我之分,所以,很多工作,都是商量着办。为了工作的一致性,筹建委决定:所有参加建桥工作人员的早餐、午饭,都统一安排,集中在桥头开饭。灶厨砌在寮边,公路旁。厨房没有固定的伙夫。煮吃的都是从建桥工作人员中抽出来的人手,主要是看他们会不会厨工,如果会就轮流着煮。因了要起早的缘故,兵佬淡路近水楼台,义无返顾的包揽了煮早餐的活儿。

架设在路边的寮棚,难免受风尘之苦。但两队上下众志诚诚,丝毫不影响开建热情。些许浮烟泥尘,权当添香加料而已。

“管它什么风和尘。”

每个人都如是说,大伙儿就求个方便。实在要讲卫生,搬到河边也行,但那是午餐。早餐嘛,注定是要在寮边煮的了。因为义务煮早餐的淡路,不可能起得那么早。就算起得早,也不可能为了那一碗清水粥,而早早的就在这寒冬的河边忙乎。

“为了你那碗粥,而早早的在河边忙乎。兵佬不能,你也不能!”

理解的人都这么说,不理解的人也这么想。但“起早”是难免的了。这一点,对刚从部队复员的淡路来说,还是不难办到。为了大家的这碗清水粥不落拉,淡路尽量的把时间调配好。既不让人们在开工前喝不到粥;也不让人还未到,粥已冷了。从进驻开始,兵佬淡路每朝早都按时起床,一手提着一只水桶,到河边往上打水。打上水之后,开始擦锅洗米,烧火熬粥。烧着了火后,淡路就会穿上他的军大衣,坐在一旁,烘火。有时,也会倒在床上伸伸懒腰,随火自燃。

“兵佬,煮好粥了吗?”

那是上小学的学生们,一早踏着竹桥,高高兴兴的冲上河岸,一见到淡路,就打的招呼。大桥开工后,人们把这原本荒芜的河滩山地,开了荒,锄了路。通往两个生产队的路,现在虽还只是个薄薄的影子。但比之以前,那可好得多了。有了路,有了桥,现在村民的出入都取这里经过。尤其是上学的学生们,他们无不为将快要有自己的桥而感到兴奋和自豪。湾子路边虽有鬼怪灵异之说,随着建桥的工序相继铺开,使得原来怕鬼的、胆小的,也都抛开顾忌,撑着胆要到建设工地来看一看,望一望。实在胆小的,也都选在天光白日的时候来猫一眼,睇一睇。说来说去,人还是月兑不了好奇心的驱使。何况,作为小村的人来说,那也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建桥的工作,需要他们的参与和支持。人气旺起来了,鬼的言论也在日渐淡化。寮棚的守夜灯是亮通宵的,所以,学生们都舍弃了原来的渡口,定要绕道到这里来,走这里的道。为的是能每日都知道拱桥建设的新进展,新变化。

“煮着呢。”

淡路和应着他们,从床上下来,走到灶边,拿起一根木柴,扔进灶膛,用另一根柴拨拨灶肚,以免暗心,火烧不起。从镇上开往县城的第一趟早班经过寮棚时,淡路的粥也煮得差不多了。车子卷起的尘土,确实扰人,铺天盖地的几乎把淡路和锅灶都包围了。这样的事情,只要你在路边,有车驶过,从不可避免。经历了一二次,淡路倒是得出经验:往公路上泼水,对抑制尘土有一定作用。客车开过后,淡路拍拍身上尘土,月兑去大衣,拎起两只水桶,往河边打水去。天渐渐的放光,路上的行人逐渐的多起来,过往的车辆也开始频繁。在公路上洒水,从第一天开始,慢慢的成了淡路每日的必修课。这个没有额定的课程,全凭淡路的心情而定,心静好时,淋多一两担;心情慵懒时,可能是一担,也可能是两担,甚而一担也没淋。有时,也有部分有公德心的群众,从河岸上来时,顺手提上一桶二桶的,把这尘粉世界浇一浇,淋一淋。淡路下到河岸边时,厉有成正踏着雾霜,从山的那边转出来,“咯咯”的走在竹桥上。这个神鬼论者,每天都是第一个,早早的来到。然后,踏在他亲自指挥创造出来的竹桥上,把整个工场巡视一番,才感到放心,安落。收工时,也把这个工作重复一遍方觉妥贴,踏实。

“早……”

厉有成老远见到淡路就高声的打着招呼。

“早!”

淡路看了一眼厉有成,回应了一句,继续下到河边打水。打好了,两手提着,走上河岸。厉有成看了,很是啧赞,说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有力头,好力头。一边一桶水,提着走。要是我,就不行,老矣,不中用啦。”

淡路听了,笑笑,没说什么。提着水,继续走路。厉有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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