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明明早晨起来是个大晴天,一路走来,将离还觉得热呢,这会就觉得风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吹了进来将离承春。
感觉到阴凉的不只是她,青儿吃惊的转过身来,问:“素云,老太太的蜜饯怎么了?”
老太太虽然不是一家之主,可那也是金贵的身子,她要是有点问题,这院子里的人就都甭指着安生了。
是以吃穿用度,谁敢不用心呢?饶是这样,也总有出漏子的时候。若是小事,素云就能解决。她不是个狠心的,往往稍微一压也就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就算是捅到了老太太那,素云的话也极管用,往往博老太太一下,什么事都没有了。
如果连她都压不下来……
青儿觉得脊梁骨森森的冷,鸡皮疙瘩立时乍满全身,就是头发根都透着寒意。
素卿也一下子站了起来,关心的问:“蜜饯可是出什么问题了?”
素云的视线一掠,落到素卿脸上,微微一笑,道:“素卿来了?倒是我怠慢了你,一大早的院子里的事多,劳你久等。”
她绝口不提蜜饯的事,素卿也就不多问,笑道:“知道你忙,本不该这个时候给你添乱,可我想着,把人送过来,你也好尽早吩咐,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素云已经看见了将离,脸上的笑没变,却异常的淡漠,道:“这就是将离姑娘吧?”
提到了自己,将离不能再装作不存在,走过来施了一礼,道:“婢子正是将离。”
素云嗯了一声,道:“我这会儿子正忙。等闲了再带你去老太太跟前回话儿,院子里落了一地的叶子,你先去扫扫,闲了我再跟你说正事。”
人家忙着呢,她在这呆着便有点碍手碍脚。且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将离也巴不得出去做点事,强似在这傻站着,因此爽快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素云这才朝着素卿道:“原该请妹妹喝杯茶的……”
素卿忙道:“我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想让别人带着将离来,又怕有些话说不清楚,倒误了事,夫人说,将离就交给素云姑娘了,服侍老太太好呢,那是她自己的命,若是服侍的不好。素云姑娘只管看着处置。”
那便是生死不顾的了。
素云见素卿说的热闹,却并没有将离的卖身契,便多问了一句:“将离的卖身契,不知道是死契还是活契?”
素卿笑道:“她倒是没有卖身契在咱们府里。”
素云没有像青儿那沉不住气,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想必是四爷那里……”
素卿道:“我也是听夫人提了那么一句,她在什么位置,就给什么月例,若是实在不堪大用。索性打发了也就完了。”
素云也就不再深问。连夫人都不清楚,显然是不愿意多说的了。照这么说来。四爷临走前那么郑重其事的托付老太太把将离要过来,倒是别有深意的了。
这倒是耐人寻思了。
素卿不再多说。告辞回去。青儿白着脸,小声道:“素云姐姐,那蜜饯……”
素云回过神来,淡然自若的道:“老太太吃了只说太甜太腻了,倒和平时吃的不一样,叫我问问前些时那些蜜饯是从哪弄来的,若是外头买的,就还去那家,若是自己府里腌的,就让少放些糖。”
青儿这才松了口气,道:“这些蜜饯倒不是府里自己腌制的,是昨个七爷派人打发来送给老太太的。我想着是七爷的一片孝心,就顺手呈了上去……”
素云道:“你该提前和我说一声儿的,不然今日也不至于答不上来,倒让你们白跟着悬了回心不说,还枉费了七爷的一片孝心。”
这话不轻不重,说的青儿却有些面红耳赤,嗫喏着道:“是,青儿知错了。”
这也是她的一点小心思。素云是老太太心月复中的心月复,服侍老太太是最为得手的,这几年年纪渐大,许多小事就渐渐丢开手,交待她们几个去做。
她倒还好,初时总是留心留神,时常在素云耳边请教,慢慢的见素云越发的放手,她便觉得是时候往老太太跟前凑一凑了。
也正是巧,林暮静着人送了蜜饯过来将离承春。这是京城里的特产,虽不多稀罕,可是与家里腌制的毕竟不同。青儿就擅自做主给换了。
谁想素云火眼金睛,就趁这个敲打了她一回。知道素云心善,却并不是个呆的,否则不定怎么打压她呢。
素云点到即止,并不多说,简单交待了两句话,又进去服侍老太太了。
将离扫完了院子,又看院子里的花好些时没人浇了,又问着了井的方向,自己打了几桶水,把花都浇完。
天已近正午。
她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免不得这里的人要欺生,素云又是那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别人就更可想而知,中午这顿饭,未必有她的一份。
因此洗净了手,并不往屋里凑,而是在园子里慢慢的逛。
谁想一个小丫头倒跑出来叫她:“将离,该服侍老太太吃中饭了。”
这其实就是一个暗示。服侍完老太太,自然就该她们用了。
将离听见叫她,忙跟过来。小丫头把她带进去,进了老太太的房间。这是三间正房,门口已经有两个小丫头在负责传菜,里面也有轻微的说话声,想来素云、青儿这些有体面的丫头在里面呢。
见将离过来,一个小丫头便道:“你去厨房把汤拿来。”
叫将离的丫头便道:“她才来,不知道哪是哪,篆儿还是你去吧,叫将离端着。”
叫篆儿的丫头便斜了将离一眼,道:“罢了。”声气不大好,倒也没把姿态做的太难看,把手里的一个小沙锅递到将离手里,特意嘱咐了一句:“小心着,别洒了。”
篆儿是拿着帕子垫着锅底的,她转手交到将离手里时却顺势抽走了自己的帕子。
将离明知道那是烫的,却不得不接。只是她做粗使丫头惯了,少用帕子,只得将自己的裙子撩起半幅来托在锅底下。
和她并肩站着,托着托盘的丫头就是扑嗤一笑。
刚才指使将离的丫头便问:“遂儿你笑什么?”
遂儿道:“乐儿你也太没眼色了,服侍老太太的活计,你当谁都能做得吗?从哪淘涣来的这么一个乡下野丫头,没规没矩的,你也不怕叫人笑话?”
乐儿便也只是淡淡一笑,道:“有没有规矩,可不是你我说了就算的。”
这会青儿到了门口,一伸手接了遂儿的托盘,低声喝斥道:“怎么倒说说笑笑的?哪来的胆子?”
遂儿吓的脸一白,低垂了头道:“遂儿知错。”
青儿却一指将离:“你跟我进来。”
将离自知要露怯,连个丫头都取笑她,她这番样子,到了老太太跟前还不定怎么样呢。可待要把裙子放下,这沙锅也太烫了些。
事急从权,面子远不如性命重要,将离一咬牙,稳稳当当的端着锅,步子一丝不苟,跟着青儿进了屋。
素云偷眼打量着将离。
见她这番模样,先径自皱了眉。虽说是个丫头,可这样不修边幅,也太放肆了些。老太太房里时常会有子侄孙子辈们来访,若是被老爷少爷们瞧了去可怎么好?
可见将离走了两步,又不由的满眼都是惊讶。
将离看上去大大咧咧,土里土气,又从林夫人那从上到下都说将离没规矩,可她却一眼看得出,将离远远不是没规矩。
大家大户出来的丫头,规矩是极严的,相较来说,林府只不过是一方富户,与官家不能比,虽然几代都这么传承下来,已经有了贵族气质,但终究是乡下,规矩一说,与官家差了不只一点半点。
但这将离,举手投足,一丝不苟,纵然裙子撩起了半幅,可是走起路来,抬头垂眸挺胸,步子轻盈,一丝不乱,腰上的珮饰以及裙幅可是一丁点响动都没有。
没个四五年的功夫,压根也到不了这个程度。
林老太太抬头的功夫,正要跟素云说话,见她看的出神,倒把自己要问的话忘了,反问道:“你这丫头,瞧着什么呢这么出神?”
素云回过神来笑道:“奴婢是瞧着了好的,先替老太太高兴呢。”
林老太太年纪大了,头发雪白,一脸的菊花褶,闻言便笑道:“我老了,牙都不剩几颗,再好的也嚼不动,吃什么都没味了,什么好的不好的,凑合着罢了。”
说话这会将离已经到了近前,素云不接青儿的托盘,反倒拉着将离到了林老太太近前,笑道:“老太太倒是瞧瞧,这妹妹可是好的?”
老太太眼睛有些花,见素云这般说,就眯了眼望了望将离,道:“嗯,这孩子长的倒是俊俏,和你不相上下,你既说好,那自然就是好的。”
素云笑着问:“把这妹妹放在老太太身边可好?”
老太太却摇摇头,道:“我不用这许多人服侍,有你们几个就够了,不过是贪图你们服侍的顺手,舍不得放你们走,没的已经是造孽了,还把这些俊俏的小姑娘留在身边做什么。”(未完待续)